第3章 变故
风雨楼虽说是消息灵通，但也不是事事都知道，她还是很乐意看见周昉那个不知愁为何样的样子惹上什么桃花债。
林清如不可置信地瞧着周静筠变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爱答不理的，转眼之间又亲昵地靠近。
她想了想，嗫嚅地开口道：“两年前，我和礼部尚书家的曹姐姐，侍中家的许姐姐，中书令家的薛姐姐在阳春三月里，听说了报恩寺外的山腰上桃花开得极为灿烂，就约好了去城外的报恩寺烧香祈福。”
周静筠点了点头，她自己每年也要去看报恩寺旁，那群和尚栽种得桃花林，粉红细蕊，远远望过去一大片的粉色世界，确实是迷人眼。
“可那日不巧，不知怎么在下午回城时，来了一群蒙面的山贼来拦路，索要财物，我们一群女子出去可都没带什么贵重的首饰器物的，这群贼人一生气，就把随行来的家丁拿来杀了泄愤，还止不住的说了好些肮脏乱语，当时许姐姐一时气愤，将一个山贼用随身带的簪子给刺伤了，这群人大怒之下，要说杀了我们……”
“然后，我哥哥就出现了？”周静筠想着传统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折子，都是这么写的。
林清如红着脸，点了点头，“嗯，周大公子在路上随便捡了根树枝就掷过来，当时一根树枝就把那个拿着刀耀武扬威的贼人打晕了……”
周静筠知道武功练到一定境界，拈花飞叶也能伤人，凭借周昉的功力，随便捡根树枝扔过去救人，也符合他的个性。
“二小姐，你是没见当时周大公子在那飞上飞下，拿着一根树枝闲情逸致地逗弄那伙贼人……他虽然孤身一人，但我们看着他，远远的看着他，心里就有了相信他能办到一切的底。”
剑挑风流，少年意气。
林清如小声地说道，“后来他就把我们护送回了城里，也不告诉我们他的姓名，要到城门口时又突然消失了，要不是前几次我在宴会上见过他，要不然还真就……”
周静筠想起来了，三月，算算日子是周昉从招摇山回京的日子。
她试探着问林清如，“那其他像礼部尚书这些家的姑娘也都喜欢周昉吗？”
哪知听了她这句话，林清如拿着手绢捂脸跑开了。
正当周静筠想感叹下周昉这是什么桃花运的时候，林清如又直直地带着小丫鬟跑回来，她脸蛋红扑扑的，像成熟的大苹果。
“嗯，我没去问过，应该是……吧。”她嗫嚅地说。
“什么是应该是？”周静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曹家姐姐，许家姐姐还有薛姐姐，她们虽然没明说，但我能感觉到……她们看周大公子的眼神，应该是的……”
“是什么？”
“喜欢的。”林清如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来那几个字。
周静筠见着她这么认真，也不好意思逗弄她，便问道，“那之后呢？你们知道他是我哥哥，周家大公子了，怎么没有什么联系呢？”
“平常咱们女眷的赏花，游园的时候都见不了外男，等我想给他写信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寒阳关去了。”言罢，林清如低下头，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周静筠有点起了恻隐之心地看着身旁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林清如相貌家世在整个建安城都是一等一拔尖儿的，这么一个美人将心放在周昉那不近人情，不知风花雪月的人身上也太浪费了些。
于是周静筠耐心安慰了她几句，林清如羞羞答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起了几句，林夫人就差身边的丫鬟将她唤走去了前院。
等到人都走得看不见了，一旁灵玉才上了跟前小声说道：“二小姐，东西是真的要送过去吗？”
“先去检查下有没有问题再说。”周静筠特意和灵玉往清净处走去。
“今日这丞相府里里外外倒不像出了事的样子，要不是消息可靠，谁又能想到呢？”
“装模作样。有时候越想遮掩一件事，露出的马脚错处就越多。等着吧，这出戏咱们陪他唱。”周静筠冷笑道。
果然没过的一个时辰，周静筠她们在后院的位置都听见了来往盔甲碰撞，脚步杂乱的声音，她往丞相夫人那边看过去，不知道刚才的丫鬟给她私下禀告了什么，她眼神飘忽，细腻光滑的额头浸出了薄汗，不停地用手里的丝绢手帕擦拭。
“看来今天的事没压下来，还是来了人。”灵玉轻笑道。
“那是当然，我让月衡昨晚顺带从这拿了一个腰牌走，叶赐又放在尸体上仍在了大理寺门口，丞相这几年压太子压得太狠了，守旧派那帮老臣早就想找他茬。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周静筠站在荷花池边上，和灵玉对着池内盛开的清荷指指点点，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在专心赏荷一样。
“那咱们把他逼得这么急了，万一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灵玉生性谨慎，隐隐担忧地说道。
“丞相做了这些年，他大权在握，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只有上面那位一日不发话，收拾了他，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一直是他。为了这个，他这十多年是得罪了多少人，不是咱们想他怎么样，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以后要干什么。”周静筠冷冷地说道。
官场上的事，鱼龙混杂，黑白颠倒是是非非的事，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也没法每件事情都去管。丞相这几十年来，帮皇帝将楚国的表面和平给稳定住了，但一个劲地针对这个不是自己扶持起来的太子。
皇帝老了，终有走的那天，以后大楚的天下都是太子一个人的。
现在他才急了，想去找靠山。
这十多年来，整个大楚的国家运转都在他的监控中进行，这样的人落到大夏那边去，这场仗就没法打了。
后院里的女眷听着来来回回的嘈杂声，也都一个个神色慌张的，纷纷挤到丞相夫人旁边去。
周静筠使了个眼色，也凑上去，但又和她们保持着一点距离，刚好能听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但一会儿过去旁边院里传来的走路的杂声非但没小下去，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大概这是要朝着她们这来了。
院子里站着的几十位夫人和小姐，都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林夫人，贵府今日可曾有什么走动？”一旁的侍中郭夫人问道。
丞相夫人努力挤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今日可能是朝廷那边在商讨最近的战事，我也不好去过问。”
众位夫人听了这话，虽然面上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
周静筠眼见着林清如一直站在丞相夫人身边，模样挺着急的，左顾右盼着什么，还是丞相夫人拉住她的手，让她镇定。
周静筠大概知道，丞相这个老狐狸见着今日有宴请，他既然想粉饰太平，肯定是嘱咐丞相夫人要稳定住局面，今日来的都是建安城内有头有脸的管家小姐和太太们，若是被她们传出点什么，对丞相府的名誉也不太好。
在后院这听到嘈杂话语声越来越大。
“丞相没回来前，请大人自重。”
“若本官坚持要搜呢！”
“来人！”
周静筠面上不显，和灵玉在一边看着接下来的好戏。
这么久来林相怕着这不是他扶持起来的太子哪日真有祸患，派着御史中丞对着东宫弹劾，将太子良娣的亲族杖毙，又让监察御史宋旭去巡视地方……
大理寺卿是新上任太子这边的，可找着机会寻林相过错，那还不得将一说成十。
听了一会，最终还是丞相府这边的人败下阵了。
院子里的贵妇小姐都皱着眉，听着外面是一群粗人，万一有所冲撞……
只见一位世家公子长身玉立，穿着天青色的淡云纹长衫，宽肩窄腰，剑眉星目，缓缓踱步而来，只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时，路过周静筠身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周静筠也不甘示弱，反而朝他甜甜一笑。
周静筠知道这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林栩，也是建安城内的众多少女的梦中情郎，只是人品气度武功还是一直被周昉给死死压住。
她小时候去皇宫赴宴的时候，遇着的丞相夫人经常带着林栩去，他俩一见面，周静筠就把他踹河里了，第二次见，林栩想报复回来，躲在假山后面打算吓她一回，结果被周静筠泼了满身的墨水。
所以他俩这梁子从小就结下了，这么多年只要两人一见面，就是各种吵闹的场面。
“母亲，这暑气蒸腾，日头这么毒，可否让女眷先去后院歇着，喝些茶。”林栩在丞相夫人面前恭敬地说道。
丞相夫人刚好有这么个台阶下，也乐见其成，笑着招呼着众人先去她院子里休息。
今天来得女眷都是久经事儿，自然知道今日丞相府怕是有其他变故，虽然想看下热闹，但外面来的人都是军士，她们一群女眷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抛头露面，惹上什么麻烦，当下纷纷附和着丞相夫人。
“这天这么热，我等早就想先去坐坐了。”
“既然林夫人这么说了，我们也先去厢房。“
女眷们纷纷点头称是，随着林夫人去了后院厢房，周静筠也抬脚跟着去，只是经过林栩身边的时候，发现他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这边。
周静筠嫌恶地把脸别过去，快步地走在人群正中央。
等到了后厢房，女眷们三三两两坐在坐在一边，又在互相地探讨着建安城内最时兴的衣裳样式和妆容打扮。
灵玉一直还在注意着前厅和园子里的动静，只是隔得有点远，她碍着身份不能到外面去看。
“要是月衡在这就好了，他轻功这么好，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一遍也不会被人发现。“灵玉小声嘀咕着。
“你昨晚不是才数落了人家吗？怎么这会又惦记上了。”周静筠轻拍她的手，笑道。
“有用的时候是真有用，讨嫌的时候是真讨嫌。我刚刚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他一个男子，这时候怎么进得来。”灵玉也忍不住笑道。
“什么事呀周姐姐笑得这么开心？”林清如见着周静筠现下心情不错，忙带着贴身丫鬟过来。
“这茶是今年明前的龙井吧，果然入口回甘，刚刚我和灵玉就是在说着这茶比着我们周国公府是好多了。”周静筠两眼弯弯地看着她。
林清如一直养在闺阁之中，脸上挂不住事，听见周静筠这么说着，自己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周静筠在周国公府的富贵乡里长大，怎么可能会没见过上好明前雨后的茶叶，这番游园赏花会，最后竟在后院里喝着闲茶，对于丞相府是极为不光彩的名声。
林清如咬了咬唇，丞相府的赏花游园会，谁想到突然来了一群大理寺的人说来排查要犯，搜查丞相府，原本这事凭借父亲十几年在朝中的威望能压下来，拖个一两日好避开今天的赏花会。可今天这伙人不知为什么，态度强硬，还拿出了皇上的印鉴出来，说什么也得闯进丞相府里来。
最后不得已，她哥哥想了一个折中的法，让女眷们先去后院厢房待着。
今日之事，这么闹大伤的是林家的名声。
但转念一想，她记起了哥哥将自己叫去说得事，也罢，从小到大，哥哥说的哪一件事没给自己办到，就先按哥哥说得做。
林清如上前将周静筠从位置上拉起来，“周姑娘，这人多乱杂的，你不如跟我去我房间里休息下。”
经林清如一说，周静筠才觉得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今天没睡好的缘故，怎么喝了茶后反而晕乎乎的？
她装作站不稳地向后一退，长摆袖子一放在小桌上，就将刚刚喝的茶杯打翻，一杯清茶水站了大半在她袖子上。
这声茶杯落地的动静也将厅里三三两两聊着家常的女眷惊动了。
“这是谁又毛手毛脚的？”
“看那位置，好像是周国公的二小姐。”
“原来是她呀，果然是不知礼数的。”
随后又响起了一阵起起伏伏的笑声。
周静筠没心情管那些嬉笑，她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背后紧紧抓住灵玉的手，大脑晕晕沉沉的，越是思考越是头晕。
灵玉看着手上掐出的红印，自然知道周静筠此时状态恐怕不正常，她轻轻捏捏了周静筠的手示意自己正在想办法。
林清如上前将周静筠扶着，忙向丞相夫人说道：“周姐姐有点不舒服，我扶她去我房间里休息。”
丞相夫人担心地朝这边走过来说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
“母亲，我先带着周姐姐下去消息。”林清如忙扶着周静筠退下。
周静筠见着林清如见自己往丞相府后院拐着几个弯越走越复杂，“清如，这是要去哪呀？”
“周姐姐，这是去我的房间呢，你现在先去休息下。”林清如被她突然开口吓了一大跳。
“灵玉，我刚看见周姐姐似乎掉了什么东西在路上，这被外人捡到可就不好了，你赶快去看看！”林清如要将周静筠扶进自己的院子，忙去嘱咐灵玉办事。
“这……”灵玉迟疑道，现在周静筠现在状态不好，她若一走就不知会发生什么。
忽然间，她看见周静筠借着站不稳时给她偷偷做的手势，知道周静筠自己有其他把握才同意地点头走开。
周静筠将刚刚趁乱捡到的茶杯陶瓷碎片紧紧握在手里，不规则破碎一角被握紧时带来的痛楚刺激着她的知觉，昏昏欲睡的感觉被她逐步抽离，现在她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清晰。
她看着林清如将自己带进去的地方不像是大家族小姐的闺阁，反而偏僻像是一般的厢房。
“周姐姐，我哥哥说他和你年少相识，我和周公子的事他里给你说。”林清如脸上绽放了朵朵红晕，声音娇羞。
“哥哥”两个字就像爆炸的火堆，让周静筠本来还游走的神识骤然炸开。
林清如含羞地将周静筠一推就推进去，自己飞快地退出去，一脸羞涩地朝着母亲那边的院子小步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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