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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大概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回府当晚朱以蕙就有了动静。听说朱以蕙发动之后,身居内宫的王太后忧心不已,一次次派人来问,因为朱以蕙底子好,孕期养得也好,宫口开了没过多久就顺利生产,等听说母子平安,王太后这才放心睡下。

        生的是个小子,虽然不足月,倒也结实,哭声响亮。隔天王太后就迫不及待地从宫里过府探望,亲手抱了她第一个外孙,目光爱怜道:“瞧这细皮嫩肉的,再没见过这么白的小子。”身边乳母嬷嬷顺势道:“太后说的是,除了公主,谁能生出这样白的孩子。”

        王太后笑了:“这话倒也不曾说错。”等朱以蕙睡醒之后又亲自抱了给她去看,朱以蕙刚生下时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就已哭过一遭,如今看到孩子模样忍不住又要落泪,王太后连忙哄住了:“莫哭莫哭,你如今还坐着月子,身体最是要紧。”替女儿擦泪,她感慨道,“还记得刚生你那会儿,也是这样躺在我身边睡着,乳娘抱了你哥哥过来,说要看看妹妹,我还生怕他碰坏了你,如今一眨眼,连我的小女儿都已做了母亲。”朱以蕙听了这话禁不住又想落泪,抬手匀面,泪道:“说了不哭的,母后怎的又来招我?”王太后笑:“傻孩子,娘那是替你高兴。”

        消息传到宫中,身为舅舅的朱高炀也是欢喜不已,他膝下只得两位公主,还没一个皇子,对妹妹的儿子也如自己亲生的一般看待,亲自为他取了名,封了世子。

        等孩子满月朱以蕙抱孩子入宫拜谢,见过太后,王太后十分欢喜,硬将孩子从乳母手中抢了过去,抱了就不肯放下,百般疼爱地逗弄他。

        朱高炀看了眼馋不已,却故意地在旁边抱怨:“蕊儿葳儿出生的时候,都没见母后这般高兴。”

        王太后满眼都是怜爱之意:“那岂能一样,我手上这个可是公主生的。”

        朱高炀故作不忿:“母亲的心未免太偏,难道蕊儿她们就不是我生的了?”

        王太后斜眼看他:“你能生,你且生一个我看看?”此话一出众人都笑,朱高炀听了也笑。话虽这么说,朱高炀对这孩子的喜爱却是一分不少,还抱了孩子去他平时视朝的地方,翰林院的几位太傅过来觐见,是平日里教导过自己的老臣,朱高炀也不见外,将孩子抱了给他们看,笑问:“都说外甥似舅,朕怎么看都看不出,两位老师帮朕瞧瞧,究竟哪一丝哪一毫像朕?”

        太傅们揣其语气,猜出他手上抱的这个应是今早入宫拜谢的秦鲁国长公主刚生的儿子,便也笑着上前相看逗弄。朱以蕙生得好,生的孩子更是遗传了她的美貌,皮肤雪白,鼻梁挺俏,连头发都生的比一般婴儿浓密乌黑,闭着眼静静酣睡,众人少不了赞此子贞净沉稳,不愧是名门之后。朱高炀也得意,嘴上偏偏要客气两句:“惭愧,老师们谬赞,此子实在当不起。”一抬眼就注意到站在人群之后的冯植,倒也没想到他也在,不过来既来了,朱高炀也不当他外人,笑着叫他过来一道看。

        “冯爱卿也来看看罢,这孩子还是朕好不容易从公主手上抢来,再有几年也不知肯不肯让朕抱了。”

        冯植一双眼静静地凝望着今上臂弯里的孩子,心中刹时间百感交集,胸潮涌动。

        他知道那是芸娘的孩子,听说芸娘生产的那晚,他彻夜守在公主府外,直等夜露深重,将衣衫都浸透,听到公主平安的消息之后他才踉跄离开。

        他不止一次幻想,如果他跟芸娘也有一个他们的孩子不知会怎样?漂亮是一定的,性格也不会差,最重要的是他在聪敏灵巧的同时,必定兼具他母亲的温柔和善良。他必定会疼他入骨,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原因无它,只因这是芸娘的孩子,可惜的是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这才是今日冯植特意出现在宫内的原因。

        冯植恭身走近,在御座之下看了那孩子一眼,他以为自己会对这孩子有爱屋及乌的情绪,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只要他想到芸娘是在怎样的痛苦中生下这个孩子,他就不可能对带给她这一切的孩子有多少好感。

        就算这是她的孩子,就算这曾经有可能成为他的孩子。

        君臣闲话稍叙,朱高炀留下两位老师奏对,冯植先行离开。从今上视朝的福宁殿出来,走到外间,外间是小殿,屏风之后摆放着两列座椅,用来给前来奏对的臣子们暂时休憩之用,因是节下,此刻空无一人,服侍的宫人也都不见踪影。

        除了坐着的那位。

        看清那人的瞬间,冯植明显感觉自己的心都停跳了半拍,耳边能清晰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是芸娘。

        今日入宫面圣,她穿了一件大红底色的大袖衫朝服,对襟蓝纹领,外披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色彩庄重典雅,将她这一身贵气烘托得淋漓尽致。此时的她侧坐在其中一把圈椅上,一缕阳光从窗格外照得她如明珠炫目,她螓首微低,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搭在膝上,整个神态若有所思,又沉静无比,眉眼间蕴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愁绪。

        耳边鼓噪,像是有一万个人在喊叫。冯植如中邪了一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向她走去。

        “公主。”

        朱以蕙一惊抬头,见是冯植,便温和地笑笑:“哦,是你啊,冯大人。”她看了看他身后,又问:“到处找官家不见,官家如今可还在殿中?”

        冯植一双眼只是落在她脸上,贪恋地、深深地看着,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在这宫里宫外,能见到她的机会总是屈指可数,每一次偶然相遇对冯植来说都像是上天的恩赐,也像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她总是高高在上,高贵如天上仙子,不可亲近、无法触碰,就算只能远远地看她一眼,见到她衣裙的一角,都能点燃冯植生的希望。

        有时候连冯植都怀疑自己,从前他跟芸娘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他做的一场温柔绮梦而已,自己一介凡胎,怎能留下天上的仙子在人间和自己相爱。

        冯植目光温柔,看着她答:“回公主,官家就在殿内。”

        朱以蕙看着他,忽的一笑,这一笑宛如芸娘又重回面前,看得他心神绞痛,再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折磨,狼狈将头低下,不敢再看。

        朱以蕙如今已嫁为妇人,忘却前事,因此心思坦荡,也并不回避自己的打量,遇到合适的儿郎难免想到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朱玉符,想到那日花宴上的戏言,心头一动,也希望能促成这一段姻缘。便微笑着继续道:“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启齿,冯大人不要怪我唐突。”

        冯植始终低着头,声音发涩:“公主请讲。”

        朱以蕙衔笑看他,笑容温和亲切,此时的目光如看自己准妹夫般,是再满意不过了:“孝文公主如今年已十八,待字闺中,与冯大人堪为良配。我之前跟官家提了一句,官家便说要来问问冯大人意下如何,只是近来琐事太多,怕是给耽误了,如今遇到冯大人,我心想不如亲自问大人一句。”朱玉符从小在宫里长大,与朱以蕙名义上虽是姑侄,却跟姐妹没有什么分别。

        这些话无异于钝刀,一点点割着他的皮肉。

        一句句一声声,让冯植心痛锐不可当,无法呼吸,转而面朝一侧淡淡道:“谢公主美意,只是孝文公主金尊玉贵,微臣高攀不起。”

        朱以蕙摇头,尽心尽力地开解着他道:“冯大人不必有此顾虑,先祖有训,国朝公主鲜少嫁与公卿大夫之家,选的也多是布衣将相之后。”

        她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心里的那团火越烧越旺,她轻描淡写地用寥寥几语就让他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痛苦。这一刻,他宁肯相信芸娘是什么都忘了,她若是记得却说这种话出来,对他来说都像是凌迟一样的酷刑。

        冯植一眨不眨地盯着朱以蕙,心头滴血,他反而却笑了,笑容决绝:“公主美意微臣却之不恭,只是抱歉,臣已有了喜欢的人。”

        朱以蕙愣住。

        冯植的目光太深太重,仿佛看一个爱之深恨之切的心上人,让人难以承受。

        看着朱以蕙,他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的那名女子,她美丽温柔,且才情出众,遇到她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荒唐的梦,她如天上仙子一样高贵,让我连对她的思慕都像是一种自取其辱。除了她,我已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人。”

        他眼神狂热,表达思慕的方式让她几乎认不出这位昔日端庄自持的冯内翰、冯学士。想起这位冯大人家中那些事,朱以蕙以为他口中的女子是他的前妻,没想到他对自己不忠的妻子竟是用情至深,不免唏嘘,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怜悯:“那她知道吗?”她若是知道你对她用情如此,大概也会后悔自己所做的错事。

        冯植摇头:“她永远不会知道。”

        朱以蕙轻叹息,有些感慨道:“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她若是知道,不知少了多少遗憾。”

        冯植点头一笑,似乎也很赞同她的提议:“是了,我是该问问她的。”他看着朱以蕙,置之死地而后生般地继续说下去,“我想问问她是否知道我对她的爱慕,我的人生,是那天在香柘寺见到她时才重新开始,从那以后我做梦都是她的样子,看她对我笑,跟我说话,每次见到她与她的丈夫在一起时都让我感觉深深的痛苦,我嫉妒拥有她的那个男人,在我不可示人的心底我无数次盼望那个男人死去……”

        他猩红的眼直视着她,感觉自己正堕入地狱,经受着无名业火的灼烧。

        “我爱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我没有爱过我的母亲、父亲,这辈子我所有能领悟到的爱都献给了她,而我能感受到的所有爱,也来自她,是她教会我原来爱一个人、牵挂一个人是这样的,让我魂不守舍,辗转难眠,一悲一喜都系在她身上。我曾经一直以为她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的眼睛、手臂、心脏,等失去她后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命。”

        这段狂热的表白,是冯植看着朱以蕙的情况下完成的,所以朱以蕙不会误判,因为他的眼里全是她。

        朱以蕙的表情随着他的话语渐渐茫然,沉默,愤怒和羞辱感直至最后才姗姗迟来。

        她从他的话语明显觉出一种冒犯。她站起来,本想面斥他几句,却又觉得格外难堪:从来,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用这种态度,这种方式。

        冷冷地看他一眼,朱以蕙用她一贯的高贵起身从他身边走过。

        让朱以蕙更想不到的是,走到一半,她的手臂就被冯植握住。

        朱以蕙挣了一下,竟然无法挣脱,当即怒不可遏,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不便发作,低声警告他道:“你在干什么?”冯植表情依然冷静,只是眼中的狂热像烧着一把火。他或许真是个疯子,孙敏德说的一点没错。

        “公主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低头看她。他的手心烫得也像一把火。

        朱以蕙不理他,声音冰冷,清楚地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松手。”

        冯植直视着她的眼,不容她闪避:“臣见过公主,远在香柘寺那一面之前。”

        “你是疯了吗?就算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该知道我是谁!”朱以蕙气得脸色通红,像一朵被怒火急速催开的红色蔷薇,“我让你松手!”

        冯植高她许多,低头看她时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英俊脸孔上带着一种置之死地的决绝,朱以蕙反而成了那个不敢惊动殿外的人,她怀疑此时此刻就算朱高炀出现,他可能都不会放开自己——这个答案就写在他表情里。

        他的声音狂热缠绵,搅动肺腑:“臣见过公主,在两年之前香柘寺的崖下……那时候公主……”

        “放肆!”朱以蕙忍无可忍,猛地扬手,高音停止,一时之间殿内落针可闻。

        冯植头一偏,用舌头顶了一下脸颊一侧,很烫很热。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她一直给他的感觉。

        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清醒了吗?”朱以蕙低声问。

        冯植抬起头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给自己的这一巴掌。

        朱以蕙一把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头也不回地快步避入内殿。

        冯植目送她离开,淡淡地一回头。就见朱玉符俏然立在廊下,一手扶着廊柱,一手捂嘴。他也不解释,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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