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唐栗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加入家族群里去的了，好像是被方文拉进去的。但方文并不是这个名叫“相亲相爱方家人”的家族群的群主，群主是她那当民宿老板娘闲得慌，非要搞点风雨的老妈王露。群成员看起来有七个，由方达一家四口和方朴一家三口组成。但实际上活跃的，就只有王露和方达。夫妻俩每天在上面发一些鲜花或太阳的动图，互道早安午安晚安，还跟群里其他人道早安午安晚安。他们吵架也在上面吵，吵完之后还会方斯方文，寻求子女的安慰，然后方斯和方文就会露面，说几句和稀泥的话，分别对父母大拍一通彩虹屁，就完事儿了。

        唐栗通常不会点开这个群查看消息，长期留一个红点在上面，显示有99+未读。然而，如果有人特意她的，她还是要看一看。

        这天，王露在群上问:“唐栗跟那个严先生恋爱谈得怎么样了？”了唐栗。

        唐栗郑重澄清:“我跟严时一直是朋友关系，从来没有开始过谈恋爱。”

        王露:“哟！分了？我就说嘛！唐栗呢拿捏不住严先生！”甩了个震惊的表情。

        唐栗强调:“不是分，是从来没有开始过。”

        王露:“唉！分了就分了呗！严时也没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有几个钱长得好看点嘛！现在跟方文交往的那个，还是银行行长呢！我和她爸都还不满意！唐栗你向方文取取经吧！看怎么样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无端被cue到的方文表示:“妈，爸爸哥哥和二叔都在这个群哦，讨论这些不合适吧？”

        王露:“害什么臊！都是一家人！人多力量大，最好大家都帮唐栗出出主意。唐栗年纪不小了，再不脱单，怎么行呢？要当老姑婆啦！”了所有人。

        唐栗忍住要吐血的冲动回复:“大伯母您别操心了，大家也不必为我操心，我还想多自由几年。”

        王露:“还要自由？你都是中女了唐栗！”

        中女？二十五岁就是中女了？唐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伯母可能忘了，她比方文还小几岁呢，她都算中女，那方文算什么？

        高中文化的王露没想到这点，见半天没人回复，不甘寂寞，又说:“唉！其实唐栗啊，你的要求不要太高了！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个小学老师，虽然长得还行……但是现在的美女可多了，街上一抓一大把！很多男人娶妻求贤淑，不看你的脸蛋！你还是放低姿态吧，对男人别老是冷冷淡淡的，主动一点，碰到个岁数差不多的有份工作的，就将就将就吧！”过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别嫌大伯母说话难听啊，大伯母也是为你好。”

        唐栗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王露也知道自己说话难听啊？她在群里说的话，在唐栗看来，不是难听，而是难听到爆，简直就是尖酸刻薄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

        也许刚才方朴夫妇在忙餐馆的生意，无暇查看手机的消息，等闲下来了，一看王露竟在家族群里那样糟践女儿，他们可忍不了，一下子跳了出来反击。

        方朴:“唐栗这孩子从小就不用人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她自己有谱，王露你别操心了，管好你自己的两个就行。”

        唐瑛附和:“是啊，唐栗是我的女儿，她不谈恋爱，我这个当妈的还没急，不劳烦你这个当大伯母的操心！”了王露。

        在群里用文字交流，比起面对面对话，有一个好处--不会因为瞥见对方某个表情或举动，就情绪失控撕破脸皮。同时又有一个坏处--正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想到什么说什么，尤其像王露这样本身就嘴臭的。

        大概是方朴和唐瑛一前一后发消息来反对她，王露感觉没脸，竟撒起泼来，不打文字了，直接带着浓浓怒气发语音:“方朴唐瑛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啊？我关心唐栗不行啊？我好心好意劝唐栗早找对象，有错啊？”

        唐瑛仍然发文字回复:“没错，知道你的好意，但唐栗是我的女儿，她的事情我来操心就行。”

        王露:“哟！我还真的就忘了，唐栗姓唐，不姓方，她不是方朴的亲生女儿，其实不算是我们方家的人。我确实不应该替她操心。”

        唐瑛生了气了:“王露你扯哪里去了？我跟方朴是夫妻，唐栗虽然不姓方，但她喊方朴爸爸！”

        王露:“唐瑛你还好意思说哪！你嫁给方朴有十年了吧？都这么多年了，你都没给方朴生个一男半女的！就顾着你的唐栗！以前唐栗念中学念大学的费用，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方朴出的！唐栗喊他一声爸爸，不应该嘛？我都替方朴不值，方朴怎么说也是个餐馆老板，他要结婚可以找个头婚的啊！用不着找你这个二婚的嘛！你还带着个拖油瓶！你嫁着了方朴，就该偷笑了，还不对他好点！”

        唐栗忍着煎熬听完王露的语音，可以想象得到，方朴跟唐瑛现在，估计被气得发抖。

        方朴比唐瑛更气愤，他严重警告王露:“你不要说这些。再说我翻脸。”

        王露脑子冲马桶里了，还挑拨离间:“方朴你不要懦弱！我现在是替你争取你的权利！你有权找一个对你好的女人，帮你传宗接代……啊！”

        王露发的这段语音，还没说完就被掐断--方达见她在群上公然挑拨离间，忍无可忍，从另外一个房间冲了过来，对着她的左脸就是一巴掌。语音里可以听得到，那巴掌声很响亮，下手应该不轻。

        王露没再发任何东西，事情演变到最后，方朴一家三口都退了群，把“相亲相爱方家人”这个家族群变成方达一家的家庭群了。

        唐栗立马给唐瑛打电话，唐瑛正哭得伤心，一时收不住哭声，就没有接听。她又打给方朴，一接通就焦急询问:“爸，妈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方朴走到小庭院已经硕果累累的桃树下，才清清嗓子说:“没事儿，你妈被你大伯母那样说，心里肯定有点不舒服，等一下我劝劝她，就好了。”

        唐栗叹了口气说:“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妈跟大伯母才会吵起来的。”

        方朴提高了音量:“你哪有错！你大伯母那个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你也知道，她的嘴碎嘴臭，是岛上出了名的！以后没事儿我都不跟她说话了。”

        唐栗感到愧疚，声音软软:“爸爸，对不起，我……”她突然想到，唐瑛头婚结得早，生她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后来离婚又二婚，嫁给方朴的时候，也不过三十六七，怎么竟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呢？难道真是因为她？

        她回忆，当年唐瑛决定嫁给方朴之前，很认真地问过她的意见。还记得那是一个炎夏的夜晚，她打开窗户，仰头望天上的星星。有风吹入，她只贪着享受自然风掠过发丝的清凉，任凭它把窗上高悬的风铃吹得铃铃响，把身后书桌上的作业本和卷子吹得飞起又落下，掉了一地。

        母亲弯腰给她拾着，来到她身后，拍着她的肩膀问:“栗栗，如果我要跟方叔叔结婚，你会不会不开心？”

        她掉过天真无邪的小脸，笑嘻嘻说:“不会呀！方叔叔多好啊！”

        唐瑛又问:“那婚后，我要是给你生一个弟弟或妹妹呢？你愿意吗？”

        她犹豫了，没有马上回答母亲。但她依稀记得，她最后是朝她母亲点头的。

        也许母亲就是因为她的犹豫，所以一直没有……

        方朴为她的突然道歉，有点反应不过来，顿了许久才温和地说:“傻孩子，道什么歉呢？你没错，你妈妈也没错，不开心的事情别说了，也别想了。”

        唐栗应声:“嗯，我知道，我就是……”她想说，她不介意唐瑛给她生个弟弟或妹妹，她长大了，早已经不是那个脆弱敏感，害怕有个弟弟或妹妹就失去父母疼爱的小女孩。可是现在说这些，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她也就没有说了。

        短暂的沉默后，方朴满满关爱的话语又传来:“栗栗，总之你别想太多。对于你的感情/事，我跟你妈妈都不会强迫你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我知道你喜欢自己做饭，但如果工作太累了，就下馆子吧！多吃点有营养的。还有现在天气热了，要多喝水，小心中暑了。还有，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明天早上你有课吧？要不……”

        “要不……晚安吧！爸爸，”唐栗忍不住带笑打断方朴的唠叨，方朴这个后爸碎碎念起来，比亲妈还厉害，“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了，你和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再过半个月就是端午节了，到时候我回家看你们。”

        ……

        挂了电话后，方朴转身返回屋，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进去。

        唐瑛低头坐在床沿，手心捏着团成团的面纸，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似乎还在啜泣。

        “阿瑛，”方朴坐在她旁边，手臂伸过去，搭在她肩头上，“王露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一向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惯了的。”

        唐瑛抬起头，微微侧身看着他，两只眼圈还是红红的，“阿朴，其实王露有一点说得挺对的，我没有给你生一个孩子，确实亏欠了你。”

        方朴按着她的两肩，正色道:“怎么能这样说？外头的人不明白不要紧，你是清楚的，当初是我提出不生孩子的。”

        原来当年，是方朴主动提出不生孩子的，当然是为了考虑唐栗的感受。

        唐瑛说:“现在唐栗长大了，我还可以生孩子，要不我们要一个？”

        方朴想笑，看见唐瑛一脸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又很感动。他握着唐瑛的手，深情地说:“阿瑛，别傻了，我们之间的感情非要生一个孩子去证明吗？我说过的，唐栗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在乎有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我只要你跟唐栗都开开心心的。我是真心爱你的，怎么可能让你都快五十岁了，还当高龄产妇，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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