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篮球少年（七）

凌晨四点半，集训队宿舍还是一片寂静，在如墨的夜色里，只有白克窗子里透出耀眼的光。楼下的球场四周一片寂寥，队友们都还在自己的宿舍里休息，只有白克抱着篮球准备下楼训练。

        重新回到帝都城区，白克感觉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比起意大利山区清净而安逸的氛围，城市里的空气似乎都充斥着喧闹和功利但大赛在即，他已经休息得太久了。

        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纵使是深夜，城市的声音还是这样近，这样切，都听得到它和球筐的摩擦声。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宿舍和球场，在人影憧憧、车水马龙间，墨莎似乎还在自己的臂弯里小憩。

        把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他认真练习着中距离投篮，并在运球行进中急停跳投汗水从他发间不停地滚落。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少年，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国家队选拔，但在高手如云的国家集训队，背井离乡的他经常是枯坐冷板凳。纵使成功时常相随，但伤病、弃用、状态起伏，仍然是运动生涯里的家常便饭。

        上次比赛脚后跟磨出的血痕愈合得很慢，每走一步伤口都会和粗糙的鞋面摩擦，更不要说是不断的行进奔跑。勤奋、积极、责任感他让世人得知，篮球的意义远不止得分那么简单。

        困境，永远会给人一个指引的方向，生活中真正的勇者，不论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都会用行动去证明自己。2014年的亚运会、2015年的亚锦赛、2016年的奥运会，他都是最后时刻被裁掉，一次又一次和国家队擦肩而过。这次入选男篮世界杯12人大名单，他终于不再陪跑，为国出战，是他最大的愿望。

        汗水一滴滴地在他的身上流淌，滑过他的发间、鼻梁、下巴，再颤巍巍地掉到球场上。他太投入了，没有注意到黑暗的球场外，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点燃了一支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照出那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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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成绩优异，墨莎成功选上了男篮世界杯的实习记者，不过白克事先并不知情，这对于墨莎来说不仅是个绝佳的实习经历，更是给白克的一个惊喜。

        比赛即将开始，她跟着带队的老记者鲁斯先生进入了会场。在座位上坐下后，她一眼就看见了白克高大的身影，他正在认真地听着主教练讲解战术，完全没有注意到会场的一侧有着那么一双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看了一会儿，就被白克身旁的主教练吸引了注意。这是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男子，有着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下颌宛如刀削一般线条清晰，她看着看着，突然胃中一空，很想来上一碗香香的刀削面。

        这位拥有刀削面庞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国家队主教练梅梁星。

        赛场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在梅梁星梅教练指定的正确战术下，队员们积极跑动，但强敌实在过于彪悍，他们的心理防线似乎被突破，行动节奏越来越不一致

        白克并没有得到首发的机会，只见他靠在椅背，摘掉牙套，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放在额头，眼睛注视着场馆上空。他是个好队友，即使没有上场，他在板凳上也总是积极地护舞毛巾，为队友加油打气。

        墨莎的眼睛里流露出沮丧和心疼，白克一定沮丧极了，尤其是刚才老将舟祁因为心理原因发球失误，更是让国家队的局势危险不已。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记录着球场上的全部举动，可场上的情景实在不容乐观，在距离第四节结尾仅剩78秒的时候，59比72，国家队败局已定，出线的最后希望破灭。白克看着队友舟祁领到了个人的第五次犯规被罚下，在意外中得到了梅教练让他上场的指令。

        悲伤？尴尬？绝望？不甘？愤怒？墨莎无法从白克的眼睛得知他真实的情感，她的心揪了起来，可上了场，他又变成了那个拼尽全力的篮球少年。

        对手罚球的时候，努力的卡位，顶抢篮板；最后一个进攻回合，全力奔跑落位，等待机会；最后一个进攻篮板，其他队友都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可兰白克没有，从底角跑到篮下，在两名敌方球员的夹击下，硬是将球拨出了界外。

        78秒，是白克在世界杯的第一次触球，也是最后一次触球。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78秒无足轻重，或许对于整场比赛来说，78秒是一个非常微小的记忆点，但对于他来说，他在这短短的78秒内做到了自己的最好。而这，是整个世界杯他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

        哨声响起，队友们往更衣室走去，而他走到场边，一个人面对无人的球场深深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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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落下尾声，白克披着毛巾走出了更衣室，全队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一言不发，准备接受赛后的媒体采访。

        “白克阿不都先生，请问您对于仅仅上场78秒有什么感受吗？”

        白克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被采访的是自己，于是他惊奇地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熟悉的姑娘。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接过话筒：“我的心态很平静，勇于去接受，我会去总结我自身哪些方面还不够优秀，不够强大。大家都拼尽了全力，我一直相信困境永远是给人一个指引的方向，往往有些结果的东西，可能固然重要，但是过程当中所吸取的，那种水分，包括哪些经历，我觉得更加重要。”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脸上绽开笑意，墨莎道谢后，跟着鲁斯先生去采访了其他的球员。

        忽然她感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打开一看，是白克给她发的短信。

        “也许今天我们没有出线，但我却在一个陌生的仪式上获得了终身提名。我激动万分，百感交集，我起身向所有人致以微笑。得奖者是生活，奖品是你的爱情。

        我想感谢失败，感谢她如此地有耐心，犹如施展了魔法，让人害怕却不失优雅，当我沮丧却获得珍宝。”

        她的眼眶突然湿润，思绪闪回很多年前的傍晚，那些他们在草原上肆意奔跑的日子。五公里、十公里、十五公里他们一起跑过这么多的挫折和困苦，而这不过是人生这场马拉松的一小部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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