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 13

　　正当东良阿芒在洞外等得十分心焦，想走进洞内查看时，只见满头湿漉漉的嘉良玘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节草绳，眼睛里闪着某种狂热中带着迷惑的眼神。他的额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那仍然滴着水珠的头发，仿佛冰晶般耀眼。此时，嘉良玘整个人充满了鲜活怒放的神采。
　　“阿芒，你害怕火吗？”不等阿芒出声，嘉良玘劈头便发问道。
　　阿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然回答道：“不怕。”
　　嘉良玘两手按着阿芒的双肩，语带豪迈、气势昂扬地说道：“好兄弟，你我都不怕火！既如此，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开启我们阆族男子的新的生活方式！我们要和我们自己挑选的女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愿意吗？”
　　东良阿芒被嘉良玘的心绪和声明感染，他也变得情绪高昂起来，说：“那当然！我第一个愿意！”
　　“那好，我这就去召集长者们，你去我阿姆家，把那两个外族女子领到议事公屋里来。”
　　听到这话，东良阿芒还是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嘉良玘这么急切，便小心地追问道：“大祭司是怎么说的？他会来帮助我们说话吗？”
　　嘉良玘伸出手来，将那节草绳展示给东良阿芒，说道：“你看，这就是大祭司的回答！两朵野花象征着那两个外族女子，草绳就代表着我们阆族。野花和草绳缠绕在一起，最终成为草绳的一部分！”
　　东良阿芒接过草绳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也像是被注进了阳光一般，闪闪发亮起来。“野花和草绳的结合！太精彩了！大祭司的智慧就是高呵！”
　　这节草绳所传达的信息，像是一股神奇的魔力，将嘉良玘和东良阿芒充盈，两人瞬间感到全身上下充满了无比的精力和昂扬的动力。他们突然发现对未来有一种明亮清晰的向往，同时觉得自身有一种沉甸甸的充实感。
　　东良阿芒来到嘉良俄的围楼。他没见到姬玛和白玛，便去询问嘉良依娥。依娥告诉东良阿芒，阿姐娥玦带走了姬玛两姐妹，她也不知道两个外族女子现在何方。
　　东良阿芒于是来找娥玦。他一路走一路心里在寻思：如果嘉良玘让外族女子做他的围楼的女主人，那便意味着嘉良娥玦就必须搬出嘉良玘的围楼。让一个女主人搬出自己的围楼，是阆族女人不能接受的莫大耻辱。这种情况极少发生，即使发生，也是因为女主人犯下了极为恶劣的罪行，必须是大首领提议，且经过全族长者的同意，才能将女主人赶出她自己的围楼。而被赶出围楼的女子，几乎从此就不得不远离族人，生活在羞耻和痛苦当中。这种严重后果，若是发生在嘉良娥玦身上的话，那对娥玦就太不公平了。因为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东良阿芒想到此，心里不由得有些犯难。
　　当见到嘉良娥玦，被告知了姬玛两姐妹的去处之后。阿芒忍不住对娥玦说道：“阿娥玦，你若是此时自己回去你阿姆围楼住的话，必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吧？我说，你还是回去你阿姆的围楼住吧。”
　　娥玦很奇怪地看着阿芒，她不明白阿芒为何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语。娥玦自以为已经成为嘉良玘围楼的女主人，她从未想过嘉良玘会赶她离开，另找他人代替自己做围楼的女主人。在娥玦的概念里，一旦一个女人成为了一个围楼的女主人，那她和那个围楼便成为了一体，只有山神和死可以把他们分开。
　　娥玦没有在意阿芒的提醒，相反，她反过来告诉阿芒说：“这两个外族女子不能在我们这里呆下去了。我已经让后峒寨里的滇峤佬，去告诉那两个女子，她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她们自己的部族里去。”
　　听到这话，阿芒的心顿时一紧，着急地问道：“什么？滇峤佬已经对她们说了这话了吗？”
　　“是啊。滇峤佬这两天就要下山，到时候他就顺便可以带她们走了。”
　　听了这话，阿芒不再多话，赶紧离开去找姬玛两姐妹。他担心若是她们被告知要离开，两姐妹会产生什么误会。毕竟彼此语言不通，她们说不定会自己离开。那样的话，自己和嘉良玘的一切努力可就白费了。
　　再说姬玛和白玛。自从被带到东满胡的围楼里后，两姐妹每天都被要求做许多沉重的家务，却没有食物提供给她们。姬玛只好带着妹妹，去山里找野果子吃。因为一直都见不到嘉良玘，姬玛每天都在担心，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到嘉良玘。她虽然相信嘉良玘不会抛下她不管，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白玛被赶到东满胡的围楼里居住，更不明白为什么嘉良玘不来见她们。
　　这天，一个穿着打扮得与东满一家略显不同的男子，来到她们面前。他一边打量着姬玛两姐妹，一边试着用茂族语和她们打招呼，问她们叫什么名字。
　　白玛听到自己熟悉的语言，既惊奇又兴奋。她跳到男子跟前，不顾礼节地大声说到：“哎呀，你会说我们茂族话？难道你也是茂族来的吗？”
　　来人正是滇峤佬。他是阆族人里最见多识广，被称之为羽使的人。他也被看成是阆族男人当中最谨慎小心的人。受前任大首领嘉良娥的信任，滇峤佬是族里负责和外界来往，并且将族人的猎物带到山外，与外族交换货物的人。这种和外族打交道的差使需要机敏、耐心和口才，稍有不慎，就会损失族人的财产，弄不好甚至会失去自己的性命。但若是做得好的话，则会给自己和族人带来很大的收获和利益。滇峤佬正是凭着自己的谨慎和聪明，成为大首领和族人都颇为信任的羽使。
　　滇峤佬小心地保持着和白玛的距离，他用有些生硬的茂族语说道：“我是阆族人。我只会说一点茂族语。是在山下和茂族人做交易时学的。”
　　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亲切。白玛的脸兴奋得通红。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话想说，于是话语像春天的河流般滔滔不绝地从她口中涌出：“太好了，太好了。我是白玛，这是我阿姐姬玛。我们是来找阆族人的，我们想得到你们阆族男子的生命之水。就可惜，我和阿姐来到这里，我们说什么都没人能听懂。别人说的我们也听不懂。你可以帮我们吗？或者你教教我们阆族语吧。请你告诉大家，我们两姐妹什么都能干的，只求你们把我们留下来。还有，那个带我们来的大哥，他到哪里去了呢？他怎么不来见我们了呢？他是上山打猎去了吗？你带我们去找他好吗？”
　　姬玛毕竟比白玛大几岁，她沉稳心细得多。见白玛说个不停，姬玛有些着急，她连连示意让白玛少说几句，但都不起作用。终于姬玛忍不住拉住白玛，阻止她继续询问下去。然后，礼貌地对男子说道：“对不起，我阿妹她太小不懂事。问了许多不该问的问题。”
　　白玛说得太快，她的话，滇峤佬只能听懂大约一半。但这些话已经引起滇峤佬隐约的担心了。他和大多数阆族人一样，听说了是当今的大首领从山上带回来两个外族的女子。当嘉良娥玦让他将这两个外族女子带走时，他曾婉转地问过，是否这是大首领的意思。嘉良娥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暗示他大首领并不反对这样做。如今听白玛这么一说，他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很多的隐情。他不想牵涉进大首领家族的任何纠纷，他只想赶快完成娥玦交待给自己的任务。
　　于是，滇峤佬简单地回应道：“我也只会很少的茂族话。没有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我来是要告诉你们，我是来带你们一起下山的。明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赶路。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和我一起下山。我把你们送回你们茂族的家里。”
　　滇峤佬的话把姬玛和白玛都惊呆了。刚才的兴奋和期望瞬间烟消云散，姐妹俩仿佛从云霄跌落到谷底。虽然这些天来，她们遭遇了那么多的冷遇和刻薄，但她们万万没想到阆族人会要赶她们走。
　　姬玛失神地联想到，自从来到寨子里，就再也没有露面的嘉良玘，顷刻间她认定，他一定是嫌弃了她，所以才躲起来不再见面。想不到千辛万苦地来到了阆族，却落得个被嫌弃被驱赶的境地。姬玛的心彻底地碎了。
　　白玛红着眼，瞪着滇峤佬说到：“你们为什么要赶我们走？我们来到这里，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哪里对不起那个大哥。请你去把带我们来的大哥找来好吗？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你说的是嘉良玘吗？他是我们的大首领。他哪里有空来照顾你们两个外族女子？是他围楼的女主人嘉良娥玦要你们走的。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们送回茂族的家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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