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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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鸿在前边坐了大半天，都快坐睡着了！春困秋乏，她也浑身软力的，索性回了后边歇晌。
结果人躺在宣软的床榻上，反而又睡不着了。
左辗右转，折腾了许久，是越躺越睡不着。中午的长寿席她吃得也不怎么应口，这会子又有点饿了。唤了穗儿给她备点应口的吃食，再启一坛竹叶青来。
穗儿听说主子想用餐，自然喜上眉梢的，但，至于酒嘛，“公主，竹叶青是清酒，您大过生辰的，不然奴婢给您换两坛桃花酿可好？！”
苏婉鸿惺忪着睡容，不满的嫌弃:“我又老了一岁，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日渐丰腴起来呀？我可不愿意喝那甜嗦嗦的果酒，不启竹叶青就启坛花雕吧，就当应景我生辰了！”
穗儿:“……”
还不如不说话来呢！
花雕，又名女儿红，比竹叶青更甚浓烈！
柏司琛在门外纠结踌躇时，苏婉鸿要的那坛花雕酒已经空了。
她十五岁及笄，十六岁出嫁，不到十七岁便孀寡了。
从表里如一的烂漫公主，到一言一行都要循规蹈矩的侯门女主人，再到无风都能传出三尺浪的节妇。
她感觉自己真累！伪装的，真累！
以前她有父皇母后，有皇宫，深墙叠楼，那儿仿佛就是她的屏障，是她的壳子！
而现在……，
她像是被扔了出来！
流落在外。
给只有一面之缘的驸马守节的这两年多，自然是不图希朝廷的什么旌表的。但她依然这样做着，没有理由却又顺理成章的这样做着。
只是偶尔，她也会惆怅春闺，小酌解闷。虽然仍在驸马孝中，但也不会真有谁跟她一个寡妇过不去！
而且，她自恃酒品，从来没有在醉酒后出过什么岔子。
柏司琛跟随穗儿进来后，敛目垂首立于外间。
穗儿只身一人打帘入内。
刚才的那一瞬，他甚至都有种感觉自己心生胆怯了。
仿佛屋里面藏的，不是个十九岁桃李年华的孀妇，而是，千军万马，敌军连环阵，他只身探营。
可就算是敌人设下的连环阵，他也不曾胆怯退后过呀！
就跟在和自己较劲似的，也像信念坚定之人克服欲念一般，他在心生出胆怯的一瞬间，竟开口应允了给她拜寿！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来了。
苏婉鸿这里，穗儿再次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单手支颐侧身横陈在榻上了。带着两分累七分醉，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闺廖寂，浅浅的阖上双眸。
两柄宛如鸦羽的眼睫，在壁灯的暖黄光晕下，呈半扇形状的投影在酡红桃腮上。
腮若香凝，唇如朱点。
穗儿的心里没来由的剧烈跳动了一下！
公主真美！
尤其是这两年日渐成长，慢慢褪去了小女儿家的娇憨青涩，性子越发婉约，五官也愈发精致，浑身散发着一种桃之夭夭的，惑人感。
虽然，没有人敢这么说。
但是，喝醉了酒浅寐的公主，宛若人间尤物，狐精临尘。
那张勾人一亲芳泽的娇媚脸蛋，红扑扑的，吹弹可破。
穗儿感叹:无怪乎外面人总喜欢编排公主的私下生活呀！
光‘身份显赫’、‘长得极美’两个标签，就足以让她的孀居日子，为外人津津说道探究的了！
她走过去，抬起双手虚握着拳轻轻地给苏婉鸿捶敲小腿。
公主殿下慵懒又惬意地轻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却没睁开眼。
“公主，洗铅堂的那位，来给您拜寿呢，就侯在外边！”
“洗铅堂？谁呀？”
苏婉鸿皱了皱黛眉，只觉天旋地转。公主府的花雕酒都是几十年的陈酿，虽说小小一坛子，但酒劲甚大。听穗儿这口气，仿佛在说一位投谒在她府上的客卿，可她已经闭门谢客两年多，怎么不记得府上来了什么客卿，甚至于她都记不清楚这什么堂，是不是说的是她的府院？
穗儿笑着撇了撇嘴，她就知道公主得不记得了，“就是柏册，柏司琛！皇上刚赏赐的那个！”
“！”苏婉鸿豁然地掀开了杏眸，随即又痛苦的单手捂上了头。
她蹙眉哼哼了几声，道:“那让他进来吧，你去另备一份赏，好封给他。”
“哎！”穗儿领了命，又道:“公主还要更衣吗？！”
苏婉鸿此刻连动都不想动！“不必了，你把纱帏给我放下来就行了！”
“哎！”穗儿听话的起身放了纱帏，出去办差了。
她却不知道，嗜酒的人是从不愿意承认自己酒量不行，已经喝醉了的！
苏婉鸿勉强坐起身子，正了正裙钗，等待着这位打卡迟到，却又不见不太好的，奴仆！
穗儿也不知道该给柏司琛封份多少的赏金好，又不能再折返回去再复问公主，反复思忖，实在不行还是同管家去商量商量吧！
她心里有事，到了外边，对柏司琛说了句“快进去吧，公主传你了！拜完了寿，记得在门口等我。”就走了。
走、了。
柏司琛有点怔楞。
我自己进去吗？里面是不是就是她的寝房了？我这么进去合规矩吗？进去后又该以什么礼来拜见她？自称什么？
以前她是君自己是臣，武将的单膝跪地礼或是私下的拱手礼，都可以。
但现在……，
她是主自己是奴，又是寿辰日，似乎真的得……实实在在的跪下磕个头了。
他在那儿独自思考了长达一炷香的时间，脑袋思来想去的转，双脚却没迈出去半步。
直到旁边的两个侍立小丫鬟，用善意的眼神催促他，‘你怎么还不进去？让公主娘娘等烦了怎么办？’，他才一横心，提步跨了进去。
苏婉鸿早在里面等的睡过去了！
柏司琛进来后，自然也不会没有规矩的四处张望，只看着自己脚下的一块地方，单膝着地，垂首道:“公主殿下金安，千秋之喜，吾贺殿下身体康健，福禄满堂。”
……
没人回应。
柏司琛微一蹙眉，继而暗暗的舔了舔嘴唇。
绍兴花雕，陈酿，至少三十年！
他再次复述一遍贺语，并暗喜着打算‘如果你还没有回应，那我就出去了，也算是拜过寿了’。
“公主殿下金……”
“闭嘴！”苏婉鸿皱眉嘟哝了一句“死丫头”，朝着帘子外怒喊:“过来，跪下！”
柏司琛:“……”
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凝聚着的果断与勇敢，此刻，退潮了！
就在柏司琛还跪在原地天人交战三百回合时，苏婉鸿可等不及了！
“你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吗？再迟一点明天就把你发卖了去！”
柏司琛不敢迟疑了，她现在确实有这个权利！
他暂时还想待在公主府！
驭马提枪的将军忍气吞声地起身，来到公主华美的拔步床前，再次单膝跪下。
一层薄如蝉翼的金丝线纱帏里面，醉酒浓睡的人，正抱着缎面绣枕趴睡在榻上。
看得见脸，但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她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伸出一只手臂划来划去，本就睡在了靠外的床沿上，这一捞二捞没捞着，第三捞的时候，眼看就要摔下床了……
柏司琛这回是半点儿都没犹豫，两步跨近，直接把苏婉鸿接了个满怀！
然后，他:“！！！”
她整个人此刻软的像一滩水，裹在月白缎的常服里面。扯歪的衣领中一大片耀目的雪白，灼的他眼球陡然发烫，瞳孔剧烈地震！
柏司琛慌忙地扭转了自己的脸！
努力平缓着呼吸将这尊醉神托回了床榻上。
然后慢慢地往回抽手。
而苏婉鸿恰在此时痛苦难耐地轻轻嗯哼了两声。
柏司琛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两道黑线！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青葱小伙子，竟然脸红了。
苏婉鸿神游天外，一把拽住那只企图慢慢撤离的手臂，抱在怀里。
甜腻又沙哑着嗓音说:“你居然还偷懒儿！你要是再不好好伺候我，我可就把你赏给孙管家喽！”
柏司琛:“？”
苏婉鸿醉笑:“我觉得，他挺好你这一口儿的！”
柏司琛大惊:“！！！”
苏婉鸿继续自顾自的嘟哝:“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为了妹妹把自己耽误了！你也伺候我这么多年了，也到年龄嫁人了，就别陪着我守寡了！”
暗暗吁了一口气:原来，他想歪了！人家是把他认错人了呢！
被酒精麻醉了大脑的公主殿下，再次痛苦的哼吟了几声，把抱在怀里的那只手拿起来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近乎撒娇似的呓语:“疼——，揉揉！”
柏司琛的心口顿时像是萦绕进了一朵云里，柔软酥痒！尤其是那个一道三拐弯的‘疼——’字。
醉鬼，他见过太多了！有嚎啕大哭的，有心智缺失傻笑的，也有拉住人就絮絮叨叨的，更有稀里哗啦往外倒的……
而眼前这只，无疑是最娇娆、最可爱，的一只！
他脸色煞白，耳根却通红滚烫，像是被这方寸之地氤氲的酒气，给绑架了神智，他心甘情愿的伸出了另一只手。
她的前额圆润饱满，是典型的富贵相。而她的发丝光滑柔软，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缠绕厮磨。
三十年陈酿，绍兴花雕酒。
果然浓烈！
柏司琛想:他也快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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