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月上柳梢头。

        仅余下两个人的这顿晚膳，吃的自然是甜蜜且冗长的。苏婉鸿还情之所至地开了一坛花雕陈酿。

        她借酒发兴的，偎在柏司琛的怀里，听他给她讲‘花凋女儿红’的故事！

        其实，关于这种口口相传的传说故事，她早就听过很多遍，乃至于很多个版本了。无非是当初的美酒随女儿的出生，而深埋在地下，并寄托予亲人们的美好祝愿和憧憬。若干年以后，美酒被启出，是如愿的可以当了女儿的嫁妆酒，还是伤感的为夭折凋零去的女儿祈福，那便是两种不同的境况了。

        ‘花凋女儿红’的故事，在一些地方，也确实存有这样的说法。真实与否，就不得考据了。

        但今时今日，苏婉鸿两个人半醉微醺地彼此偎依在一处，讲这种伤感的故事，倒是多少有点儿应景了那句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恐怕也是两个人内心深处存在却又都不去挑明的想法了！

        膳后，俩人还又品了一会儿香茗，下了几盘棋，依旧是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伺候的！

        柏司琛不由得单指揩了揩眉峰，总觉得左眼皮它有点跳动。

        终于，在公主殿下不知道第几次的悔棋耍赖时，他把她整个的打横抱了起来，由着她象征意义的挣扎捶打了几下后，径直走进了纱幔四垂的八步床里………

        他自己女人的斤两，他还不够清楚的麽！随便她作腾去，她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想想起初的时候，柏司琛也曾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而忧愁烦心过。自己明明是注定陪不了她的一生的，却又偏生情乱，害她破了身。他最怕最终自己会成为了她的拖累、包袱，甚至是污迹！让她原本可以名誉清白于天下的堂堂长公主，跌落云端，为世人所诟病！

        而今………

        又是什么让他摒弃了这一干不重要的缠丝烦恼，只想守在她的身边，过一日少一日的，珍惜他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大概是她一直以来，对他的浓情和鼓舞吧！

        她就是他活下去的勇气所在，也是他还肯正直的站立在这天地之间的，指引！

        苏婉鸿这个人，骨子里是有种‘骄傲’无法湮灭的。当然，这种‘骄傲’有时候也会有点类似于‘矫情’！就像现在……明明是她想‘今晚两个人能更亲密一些’，但是她就偏的让人家柏司琛，先主动才行！

        好在，她男人，在这事儿上，还是比较上道儿的。

        窗外的月华如水，滋润着万事万物的长夜好眠。房内，多枝灯上仅余下的两盏照明，也使得影绰轻动，静谧且温柔。

        苏婉鸿今天，也是全凭着一股子冲劲儿的了。她原本零零总总的，也就话本子上的那点儿知识，实在的匮乏片面。当初成亲时，宫里嬷嬷也是派人去教习驸马的，不可能来教习她。

        若不是还有点儿先见之明的，开了一坛子酒来‘助威’，她真是……几次都想放弃了吧！

        柏司琛也真是倒吸了一大口凉气的！

        他与苏婉鸿早都已不是青涩豆蔻，玩不起的年龄了。两人相伴相知的这一年多以来，通过他循循善诱的哄骗和不要脸的迂回巧攻，苏婉鸿也已经不那么紧张了，敦伦之趣上，只要他不弄的她太痒太疼，基本上都是他想亲哪儿，就能亲的到哪儿了。

        然而今天，他家公主……这真的就是，拿出了要吞吃了他的架势啊！

        战场上‘一条银枪定万人生死’的武将军，今日竟是在自己女人的鸳鸯暖帐里，意识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胆寒！

        一时间，柏司琛的凤眸里蓦地凝起了两点狠戾来！直吓得苏婉鸿的纤手，戛然一顿。

        人前威仪万丈的公主娘娘，说话都带了颤音儿了:“我……我就是……想……我也好好爱你一回！行，行吗？！”

        柏司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表情，此时恐怕是得有多么难看！都把她吓成这样了呢！

        他有几分丧气地埋在她怀里，一方面轻轻松地卸了她的手劲儿去，一方面又重重地呼吸着她的味道！

        他说:“别这样，我不想你这样，我怕……你会嫌弃我！”

        苏婉鸿望着帐顶上，金银线合着五彩丝绣的一大片翠绿连理枝，就笑了。

        一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尚不会嫌弃因为为主人家进义举而失了清白的青梅竹马；一个柔弱无知的小妇人，都明白倘有一日夫君有恙，自己也绝不会嫌弃抛弃他半分！

        何况，是她呢？！

        以前，是她自己顾虑太多，自欺欺人罢了！

        以后，她只想用自己的真心、真情，来好好的爱一场！好好的爱这个，自己这辈子最挚爱的男人！

        苏婉鸿就这样眼神宠溺的看着柏司琛的眼睛，仿佛是要从他那双伤情不已的凤眸中，一直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心里去！她学着他以往哄骗她时的腔调说:“不怕，四郎，我，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是那么的爱你！

        柏司琛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是的。她，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哪怕她递过来的是一把刀，直捅进他的胸膛里，卷了他的一颗痴心，又能怎样？！

        随她的高兴去吧！他愿意舍命相陪。

        第二天，正堂的朱漆红门被左右打开时，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这回，众丫鬟们可是心知肚明的，谁也不敢提前进去探视探视了。

        大概是昨晚酗酒微醺的缘故，柏司琛起身出去了之后，苏婉鸿还是懒懒的不想起身。想来是在被子里闷的太久，头都是昏沉沉的了。

        她单手支颐地半卧起来，头上的发髻也悉数的凌乱散落下来，铺了一枕头。

        就，看着某个男人，跟躲她似的，没吃早膳便出门去了！

        公主殿下重新躺好身体，继续睡！她满意的拉好锦被，盖到胸口处。又在被面上抹了两把手心汗，粘腻潮湿的很！

        最后，她在新一轮的困神来临之前，想的最多的几个字儿，便是‘惟愿岁月静好，与君携手余生’了。

        只是，很可惜………

        天公不作美！还没等她笑着入睡去，就又被窗户底下的‘窃窃私语’打扰醒了来。

        孙大管家和穗儿正在那儿商量着‘主子醒了没？几时去禀她合适呢？’的问题！

        苏婉鸿掀被怒斥道:“混账东西，你们两个是故意的吗？！公主府那么大，凤华园里也就只剩下本宫窗棂子这么一块地方了吗？！”

        那俩人:“……”

        只得一路小趋地转进了房里来，在外间地上跪下，“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穗儿一边磕头还一边地拿眼白愣孙管家，眼神嗔骂他，‘都是你出的损招！’

        孙管家脸皮厚，权当没看见。他磕了两个头，就直接回话道:“主子，奴才委屈！是周府的二夫人她太能挑剔了！这在花厅等您的一头午，都快把咱府里的茶水点心挑出骨头来了。奴才真是没了咒念了！”

        苏婉鸿一撇嘴，没个好气:“那也是你的差事办的不到家呀！还得要抬出本宫来，替你去压制这等的杂事？！”

        孙管家继续的‘装孙’道:“主子明鉴哪，奴才这天天在您宽宏慈悲的手底下当差，哪曾伺候过她们那种苛刻凉薄的夫人小/姐呀，真是……就差跑街上去给她买齐三十六样点心伺候着了！”

        苏婉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罢了，周府上上下下的，就她一个大辈分的了，她能不拿捏你们两把，摆摆谱么！”

        “是，谢主子体恤！”

        “穗儿，更衣！”苏婉鸿决定，还是亲自去会一会她的这位外祖母吧！

        半个时辰后，凤华园的花厅前，苏婉鸿云鬓凤钗、衣袍华贵地款步而至。

        堂上的周府二夫人，正领着一位妙龄贵女抚股而坐。

        ……捏帕子的纤纤素手，都是翘着兰花指的！

        苏婉鸿看得太阳穴都跳了一跳。

        这位周府的二夫人，正是周国舅的亲二婶，论起来，也算是苏婉鸿正儿八经的一位大长辈了。

        奈何，传言其人犹爱作妖，连国舅爷都不怎么乐意搭理她。苏婉鸿以前在宫里居住，也碰不上几回面，出了宫又守寡孀居，闭门谢客，倒也没怎么受到过她的毒害。

        只是出于周国舅对她的态度，苏婉鸿也就跟着对这位，敬而远之了。

        今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总不会是来她府里喝茶品果挑毛病的吧！

        周二夫人一看见苏婉鸿来到了，也就忙的起身下脚凳，客客气气又热热乎乎地上前来，见礼。

        她辈分虽大，但终归是照着苏婉鸿的身份差一大截呢！大夏朝的国礼自不可废。

        苏婉鸿也保持着一定的客套，端着笑容道:“老夫人免礼。”

        她可并不想熟络地称呼她一声‘外祖母’。

        周二夫人满面的笑容隐约僵了一下，复又无缝衔接好，继续暖如暑阳了。

        三个人厮见一番，落座。

        那位妙龄贵女，则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在二夫人的言语安排下，娇娇弱弱地称呼了苏婉鸿一声“表姐”！

        苏婉鸿和善的一笑，算是默认了。

        丫鬟们从新上了茶点，摆了果品盘。觑着自家主子在此坐镇，谅她也不敢再埋汰挑刺儿她们这些下人了吧！

        果然，周二夫人人老鬼精，那是多么的会‘看人下菜碟’呀！

        从苏婉鸿的头发丝儿开始，一通的猛夸，恨不得直夸到了公主殿下的绣花鞋底儿去，这才开口吐出了她此行的来意。

        她牵着身后故作腼腆的侄孙女，对苏婉鸿真情实意地道:“公主啊，您说，照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族，又怎么可能娶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当侯夫人呢？这不是要闹那天大的笑话麽！”

        苏婉鸿眨了眨美目，懂了！

        这是来让她去劝她那位‘九头牛都拉不回’的舅爷，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要娶一个丫鬟做续弦，而是赶快来瞧瞧他二婶娘家养的娇贵女儿吧！

        苏婉鸿就:“！”

        谢邀，您老人家太抬举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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