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可贵的地方”

自从谢莉认识了路易斯这个朋友，她的生活显然变得有趣了很多。

        路易斯是建筑学系的，谢莉没课的时候甚至会跑去路易斯身边旁听，两个人竟然真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这显然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现在的谢莉在学校里甚至会主动邀请路易斯一起吃饭，她也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路易斯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从前谢莉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压制性的力量，所以她喜欢上了埃里克学长，享受对方那种掌控她、保护她的感觉，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可自从她从一场噩梦惊醒后，她的态度就转了个弯。

        论为人，路易斯平易近人风趣幽默，丝毫不比从前的埃里克差。论相貌，路易斯属于更青春那一挂的，同样青春年少的谢莉站在他旁边，旁人只会道这是对俊男靓女。

        好像温柔体贴也没什么不好的，谢莉心想，毕竟在路易斯这里，谢莉不再像往常一样总是听从别人的召唤，不再像露娜所说的那样——总是她缠着埃里克，而随之转变的是由她来决定一切的日常事务，她占据了主动权。

        她说要吃什么菜，路易斯一定会迁就她，她要下课去图书馆，路易斯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必然会答应，而且几乎每次都是路易斯先到，提前帮她占好位置，点好柠檬水。

        这一次一如既往，谢莉看着早就等在学院门口的路易斯，立马招手引起他的主意：“路易斯，我在这里。”

        听到谢莉的呼唤，路易斯笑着走过来，帮谢莉打上雨伞：“今天雨大，走路小心路滑。”

        谢莉手上还捧着几本文献，抬头看着阴沉天，不由得开始抱怨：“这天气……”

        似是感觉到谢莉情绪的低落，路易斯连忙安慰她：“别难过，你看我不是带伞了吗？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谢莉还是紧锁着眉头：“不是说好去查理书屋吗？还是去那里吧。”

        “好，那我们去吧。”路易斯贴心地将谢莉披散的半缕头发移到伞中间的那一边，“侧边有雨，小心头发打湿。”

        谢莉心中微动，心想路易斯简直太贴心了，从前和埃里克一起走路哪有这样的待遇呀，这个朋友简直交的太值得了！

        谢莉不是只知索取而不回报他人的性格，对于路易斯的关照她自认为受之有幸，却并不认为理所当然。

        所以，当走至查理书屋的大门前，谢莉先走到隔壁家咖啡馆提走自己提前预订的两杯咖啡，再将其中的一杯咖啡递给路易斯：“给你的，这是你最喜欢的菊苣咖啡。”

        谢莉出来得匆忙，嘴里还嘀咕着：“还好提前预约了，里面真是太聒噪了。”

        路易斯顺手接过，并立马饮了一口，做出万分陶醉的模样：“真是美味，谢谢你啦。”

        谢莉笑着看他：“话说你为什么喜欢喝这种咖啡？我身边很少人喜欢喝这种咖啡呢。”

        路易斯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都说千人千面，大家自然也各有喜欢的味道嘛。”

        “那就是我孤陋寡闻了。”谢莉一边自嘲，一边将自己的耳朵揉了揉。

        路易斯误以为是谢莉被蚊虫叮咬，心想现在这个季节也没有虫子啊，却还是去看：“谢莉，你耳朵怎么了吗？”

        谢莉这才停下了动作，跟路易斯解释：“是咖啡馆里的楼上会太吵了，太多的妇女们聚集在那里闲聊，还不止是各个家族的夫人们，就连女商人、女厨师也加入其中，二楼俨然成为了女士们的专属闲聊集聚地，要在从前可没这么这么多人呢。”

        路易斯笑笑：“别生气，更多的女士们出现在咖啡馆里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总比每次一进咖啡馆都是激情讨论时政、发表观点的男士们好吧。”

        谢莉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好像也是，心下已然舒服了许多：“你说得对，咖啡馆从不是某一性别的专属。”

        路易斯哈哈一笑：“谢莉，你可以再勇敢一些的，咖啡馆从不是男性的专属！就我所知，史蒂芬妮夫人就自己开了专属的咖啡馆，大家都戏谑其为‘狂妄咖啡馆’，是因为里面氛围自由，不论性别阶级老少，都可以畅所欲言针砭时弊，很多作家与艺术家都逗留于此，多么快活的气息！”

        “你想想，是一个自由的咖啡馆好，还是一个禁止言谈，禁止女性踏入，禁止平民接近的咖啡馆好呢？”路易斯补充这句，神情却严肃许多，“我欣赏着自由的气息。”

        谢莉只是略微懂得路易斯话中含义，却没有细想，只以为这是路易斯的个人感悟修养够高，心中佩服别人之余自己的脑袋却依旧空空，一片迷惘。

        路易斯却似是提起了兴致，向谢莉诉说着自己的愿景：“我希望建设计出一个自由空间的建筑，不像宫殿一般繁华却压抑，人们需要的是心灵的解放与自由的呼唤。”

        “这便是你的设计理想？”谢莉好奇，“为什么你断言宫殿给人以压抑的感觉，为什么就我所见到的是家族大宅因为宽广所以释放心灵，平时住的坎迪屋因为狭小而让人感到压抑呢？”

        路易斯的眼底熠熠生辉，里面充满了少年对理想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对梦想的坚持，笃定地回答道：“这是我的毕生理想。”对谢莉的疑问倒也不恼，而是平静而温和地回复道：“谢莉，还记得我们相遇的第一个晚上吗？”

        “当然。”谢莉对这自然是记忆犹新，一次命运的相交让两人成了好朋友，这是人世间的幸事啊。

        路易斯耐心解释道：“在我看来，与你相聚的地方是在庄园的草地而非宴席上，就是你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也是最可贵的地方。”

        谢莉回忆起那晚的露水浓浓，夜色半沉，她在月光下见证了一个少年的“糗事”，隐隐约约，忽远忽近，朦胧天地万象，沧波浩渺无痕。

        那是与绮丽绚烂的宴会截然不同的自然气息，在当时就拯救了谢莉差点破碎的心灵，清醒了她的头脑，怎么现在她却犯了傻呢？

        谢莉心下了然，别有深意地和路易斯对视一眼：“我也很庆幸在那里遇见了你。”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路易斯又回归了那副少年具有生气的模样，视线瞥过墙上的挂钟，语调突然拔高，有些着急道：“哎呀，这都几点了，我们还是快去查理书屋吧，免得又要排队了！”

        说罢就拉着谢莉快步赶过去，谢莉完全跟不上路易斯矫健的步伐，急忙拽住他：“你慢点啊，慢慢走，不着急的。”

        路易斯感受到谢莉的抗拒，连忙松开她：“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没弄疼你吧？”

        “疼倒是不疼，就是吓我一跳。”谢莉指了指自己被抓皱的衣袖，“你看，我的袖子都皱了，这得好好打理下。”

        路易斯眯上眼睛仔细观察谢莉的袖子，有些茫然道：“真的吗？好像并没有皱啊……”

        谢莉瞪了他一眼：“明明就皱了！你不懂梅夫人的严格，她要是看见我这样肯定会批评我没有大小姐的样子的，我可不能让她批评了！”

        “抱歉。”路易斯虽然依旧不觉得哪里皱了，可看到谢莉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还是道了歉，“下次我会照顾你的感受的，我保证。”

        谢莉也不是说真的生气了，更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对路易斯说道：“看在你道歉诚恳的份上，就暂且原谅你了，不过真的不要有下回噢。”

        “我保证。”路易斯连忙答应，又帮谢莉整理裙摆，“不过你要是遇到情况紧急的时候也是慢慢悠悠的吗？”

        谢莉又给了路易斯一记眼刀：“什么慢慢悠悠，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优雅得体。”

        路易斯还在追问：“可是要是真的时间很紧张，我是说真的，那种迫不得已的时候，你还必须得这样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谢莉，对于谢莉而言她好像做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准时高效，就算是偶尔不准时，那也是平日里繁琐的小事情，慢点也无妨，至于其他的，哪项不是特雷尔公爵夫妇安排好的，她照做不就行了。

        是以，谢莉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安排过事情，因为特雷尔公爵夫妇的庇佑，她好像从来没有遇见过匆忙而紧急的事情，她对此毫无概念，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她竟然心底里生出了些许庆幸，毕竟自己从没遇见着急的时刻，这是多么令人歆羡的地方啊，也只有身为克里斯托弗才能永远保持优雅从容且镇定吧。

        于是她是带着骄傲的情绪回答路易斯的：“路易斯，我想你需要知道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真的不会有——”

        “不可能。”路易斯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莉打断，“路易斯，我想你是不是对我的家庭有什么误解？反正自我长大以来，我就没遇见这种事情，可见我的外祖父母是充分预防过这种情况的，你就不要太着急了。”

        路易斯沉默了，想说一些话却没有多说什么，还是随着谢莉一起慢慢地走，才终于来到了查理书屋，此时，距离原定来到书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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