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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正殿中,淑贵妃则让人将碎片上残留的汤药小心给另一位太医验看。

        那太医心惊胆战地跪下,回禀皇帝:“那碗汤里兑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无法判断,还得搜检一番。”

        皇帝让沈都知亲自带人去,搜了那几个宫人身上和昭明宫,抄出几包可疑的药粉来。

        皇帝心中已有预感,语气低沉问:“那是什么东西?”

        太医一一闻过回道:“这药是伤女子根本的。若是有孕的女子服下,胎儿必定不保。若是没有身孕的女子服下,会剧烈腹痛,如月信一般,之后便难再有孕。”

        皇帝暴怒:“那几个奴才怎么敢干出这样的事?!”

        “这孩子……命怎么也那么苦啊……”皇后说话间已经跪在脚踏边,抚着心口落泪:“陛下,是臣妾没有约束好宫人,请陛下赐罪。”

        听她说起“也”字,皇帝心中同悲。他立即扶起皇后,看着自己宠爱多年的女人,哭得如此真情实感,勾起他的无尽怜惜和一丝愧疚,他不该怀疑此事与皇后有关。

        王副都知此时进了正殿。

        皇帝忙问:“那几个奴才怎么说?”

        王副都知回禀:“皇上,那些个宫人受了刑,已经招了。说是当初被拨进煜王府伺候时,被王妃苛待,又被送回宫中,没了脸面,心中多有不忿,是以将药下在汤水中,想诓骗王妃吃下去。这药除了腹痛一阵之外,并无其他症状,就跟吃了生冷的东西似的,他们自以为不留痕迹就能瞒天过海了。”

        皇帝将信将疑,皇后先一副坐实的样子,厉声斥责道:“这帮奴才也太没王法了!陛下,一定要严惩啊!”

        淑贵妃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话:“陛下,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此事蹊跷。”

        “怎么说?”皇帝问。

        淑贵妃说:“今日在慈宁宫办筵席,煜王妃从钟毓门进来,怎么会绕远路去昭明宫呢?”

        “刚才煜王妃的丫头说,是犯事的宫人引路去的。”

        “煜王妃自小在宫中长大,对各宫的位置熟悉得很,怎会轻易被宫人误导?臣妾猜想煜王妃会不会根本没有收到通知,不知道今年寿宴改在慈宁宫办了,时间也提前了。”

        此话一出,皇后左眼皮跳了几下。

        皇帝沉吟了一下:“等煜王妃醒来再说。”

        许太医帮荣相见处理完伤口后前来回话:“启禀陛下,皇后,煜王妃已经醒了。”

        “她现在怎么样?”

        “臣从脉象来看,王妃有忧思惊惧之相,其他症状并不明显。细问过后才知王妃奋力抵抗,打碎了药碗,那汤药并未全部喝下。臣想,若未足量服药,用药细细调理,也许将来王妃仍有望生育。”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是皇帝最担心的事,否则还不知如何与煜王同英国公府说明。

        只是,她脸上的伤十分骇人,哪怕没有伤着内里,外头也是遮掩不了了。便问她脸上伤口怎么样了,能否长全,多久能好。

        许太医面色有些凝重:“王妃挣扎之时,被那些奴才死死压倒于地,按在了汤碗的碎片上,从脸上到下颌割裂了二三寸长的伤口。幸好王妃福大命大,若伤口再长一点,就要割破脖子的血脉,性命堪忧了。伤口愈合要看王妃体质是否容易留疤。臣马上去调配外敷的药来,免得伤口恶化。”

        皇帝点点头让他去了,然后吩咐沈都知:“太后寿诞,□□戕害煜王妃,那些宫人全都杖毙,一个不留。”

        沈都知领了谕,准备走,淑贵妃着急了,抢道:“此事还有些疑惑,若杀了他们岂不是死无对证?”

        她分明看见刚才许太医说煜王妃没有喝下全部汤药时,皇后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便给从东配殿回来的惠妃使眼色。

        荣相见已经告诉惠妃来龙去脉,惠妃不便直说是皇后主使,便道:“可怜这孩子机灵,察觉出不对,扯了个谎,说自己腹中已经有了皇家的血脉。这帮奴才怕了,怕闹出人命,立即请了个太医来看。陛下,您觉得这几个宫人能随便请动太医吗?今日,满宫都在慈宁宫庆贺呢,哪个太医出来看诊,一查便知。”

        淑贵妃补充道:“王妃并不知今日寿宴改在慈宁宫举行。那必定是御前负责传旨的宫人隐瞒了此事。臣妾想,是否背后有贵人主使啊?否则,谁能轻易左右御前的人呢?”

        皇帝看了一眼惠妃和淑贵妃,心下了然,对殿中众人道:“你们都出去。”

        这意思是要私下处理。惠妃满心愤懑,却不敢违抗,被淑贵妃拉着走了。

        待殿门关闭,四下无人时,皇帝才问:“你还不认错?”

        皇后立即站起身,抽泣:“皇上是疑心臣妾?淑贵妃和惠妃她们一唱一和,皇上就不信我了?谁知道是不是她们连手做戏,要来污蔑臣妾?”

        皇帝冷冷地说:“你是说相见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冒着毁容,不能生育的风险,都是为了污蔑你?她在宫中安分守己这么多年,有什么理由污蔑你!”

        幽暗的宫室之中,只有几束透进来的阳光,裹挟着微尘飞舞。

        皇帝目光如炬,穿透人心。他很少用这样的目光看皇后。他眼中的皇后骄纵、脆弱、敏感,却是个直率真性情的女子,与后宫其余众人都不同的,所以皇帝很少猜忌她。

        皇后原本正生气。她早就着人告诫那帮奴才务必让荣相见喝药,其他的地方不能有半分损伤,这样死无对证,最是保险。

        没想到这帮废物把事办成这个样子,药没灌下去,反让人搜出证据,还弄得荣相见满脸血,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此刻,又想荣相见无大碍,皇帝气的只是被隐瞒而已,内心几番挣扎权衡之后,才终于跪地,抱着皇上的腿,声泪俱下。

        “陛下,臣妾好恨啊!余氏那个贱妇的儿子长到这么大,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她眼看就要有孙子了,而臣妾一辈子都没法为您生养一个孩子……陛下,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上书房读书,过几年也该出宫立府,议亲成婚了……想到这里,臣妾就好恨啊!”

        皇帝盛怒又兼痛心,大声斥责:“你恨余氏,为什么要迁怒煜王妃?你就算害得她无法生养,显旸也不会只有这一个女人,将来你要一个个都害了不成?”

        “显旸是您的孩子啊!臣妾纵然恨他的生母,也知道不能伤害他!余氏害得您没有嫡子,臣妾一报还一报,有什么不对!再说那煜王妃,多次怠慢臣妾,不敬中宫,臣妾教训她,是让她安分守己。”

        皇帝气得扶额痛叹:“在太后圣寿做这样的事,你不怕损阴德?”

        “我还有什么阴德可以损?!臣妾从前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何曾垂怜过我?我的孩子没了,我还要积什么德?我还能为谁积德呀!”

        皇后彻底抛下了多年来一点一点学会的母仪天下的风范,变回到骄纵的俪贵妃,伏在皇帝腿上哭喊:“我很不得去把余氏撕碎了!为什么您不杀了她,给咱们的孩子报仇!”

        “你疯了?朕已经废了她,你是想我也废了你不成!”

        “只要皇上愿意将那个贱人凌迟处死!臣妾可以不当这个皇后!”

        皇后痛心至此,口不择言,连皇帝都被震惊了。

        皇帝索性道:“好,朕成全你。先废了你,再杀了她!”

        随即,传唤门外守着的沈都知。殿门一开,沈都知忙道:“厉王与厉王妃在宫门外求见。”

        “他们消息倒是快得很,告诉他们,若想受罚只管来求情。”

        沈都知只好遵命,临去前提醒道:“陛下,东南抢劫贡船的海寇已经尽数剿灭,永安侯马上就要带着列国进贡的贡品回京了。”

        皇帝原本在气头上,此刻冷静下来,道:“沈若愚,你先去料理那帮奴才。”

        此言一出,皇后心中一松。淑贵妃和惠妃在外头,没有再多话。这么多年,从宠妃到皇后,张氏手里也不只是一两条人命了。皇帝总因宠爱她,怜惜她,又兼顾着厉王与永安侯,格外放纵些。

        宫人进殿里来,想为皇后重新整理仪容,皇帝斥责道:“你去吧,回你宫里静心思过。”

        皇后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也深悔刚才浮躁,差点坏了大事。立即,磕了个头,准备离开。

        此时,皇太后宫中的内官高声通报。皇帝立即出门,院子里早已跪了一地。太后下了轿辇,拄着拐杖往这边来。

        “太后腿脚有疾,何必亲自前来?儿子正准备去慈宁宫回禀太后呢。”

        皇太后不理,直往殿中去,只留皇帝与两位妃子,让皇后自回承乾宫去。

        皇后心中深觉不妙,又不好违逆,只得去了,留下个宫人在附近探听情况。

        太后坐进福宁宫,听惠妃和淑贵妃说完了来龙去脉,面色不虞:“杀几个奴才糊弄过去,皇帝就是这样治理后宫的?这样轻轻放过,将来再有其他妃嫔生事,还有什么脸面去整肃宫闱?”

        皇帝便道:“儿子实在是可怜她丧子之痛……”

        皇太后知道这是皇帝的心病,斥责道:“我知道,自她入宫,你就最宠爱她,又怜悯她失了孩子。她可怜,就要害哀家的孙儿吗?是不是她以后杀人放火,结党谋逆,皇帝都要宽恕了!”

        “儿子不敢,皇后也不敢做那样的事。煜王妃好歹并没有真的受害。此事闹大,有失皇家体面,儿子只是觉得能捂紧了最好。”

        “怎么捂紧?”太后气愤不已,“显旸替你去江州赈灾,人才走了几天,自己的媳妇在宫里被人划得满脸是血,性命都差点不保,你怎么捂紧!英国公也是你忠心耿耿的老臣啦,几代人为国朝搏命,人家姑娘嫁到皇家几个月,那张脸成了那样,你要怎么去跟人家交代哟!”

        太后说着气得捶桌。

        又说:“显旸初议亲时,皇后丝毫不上心。怎么后来频频从中作梗,你想过没有?英国公府子息单薄,眼看家门寥落。谁知这两年,长子高中探花,小荣将军立了功声望渐起,又与丹国郡主结亲。他家几个姑娘个个高嫁,眼看着英国公府门庭再旺了。

        皇后使这么多手段仅仅是因为旧日的怨恨吗?难道不是担心显旸有了如此显赫的岳家作后盾,替厉王扫除障碍,一心拿旧事挑拨,让你们父子离心,让他们夫妻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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