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回

“砰！”

        张起灵步步杀招逼仄，“君落卿”节节后退处落下风。他从来到此地便发现此处是幻境所化，那会说人话化人形的鬼东西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两刀相撞爆发出几声梨花带雨般脆响，砍刀被削去顶部化为斧钺。鬼东西半吊在空中，它移动的速度确实更快，奈何镣铐限制它的活动范围，她应该是很久没再活动，关节活动时发出令人牙疼的咔咔声。

        张起灵丝毫不留给那物可乘之机，踩上岩石以反人的速度高高握刀垂直下劈，那物顶着君落卿的脸皮，迅速闪避，可不及张起灵的应变能力，刀还是削去它右半边肩膀，连带整只手臂都被砍了下来，肉沫混合血浆瞬间飙射满地！它竟还模仿人类震惊的眼神回望，随即生出更多疯狂的杀意。张起灵同样回撤，在混乱中镇静地思考：这东西有人的特点，但没有痛觉神经。他又看向山上的岩石，拴住鬼东西的铁链貌似是从虚空张牙舞爪地长出，仅凭肉眼无法察觉断定岩石表层有任何问题。

        刚才君落卿揉进狂风中的碎语他听到些许，通常来看，要想解开墓中的幻境或者难以理解的情况，必须找到事件发生的轴心，可以是人，与其相关的物件等等。

        张起灵对这里仅有浅薄的记忆，说是和大脑皮层一触即离都不为过。何况他们距目的地还有老远，这风刮的毫无征兆，一时半刻他纠不出答案解决

        “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狠……什么都看不到对不对？”

        张起灵波澜不惊地看着它，他刚才跃起的高度令刀足以触碰到头顶部分岩石，下劈的时刻有钝感，他扫了一眼地上点碎石，压根儿懒得听它废话，欲掉头离开

        “看不到就对啦！不用白费力气，你和我一样，活动范围就这片地；我好久没吃饭了，不吐骨头的。”它模仿人说话的能力极强，除过这委屈的声音着实渗人外挑不出毛病。鬼东西拖着被削去半边的身子，换手持斧，移动时还笑嘻嘻道：“我还能变出好多个她来呢！”

        它没有痛觉，可以自己操纵铁链的移动方向，张起灵想，总不能和一个上蹿下跳不着地的东西耽误时间。

        张起灵用力一跃，踩着歪曲的岩石用力一蹬整个人跟着飞了起来，没人看得起他的动作，刀划破空气的余音仍在震颤，鬼东西的头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古刀入鞘，张起灵奇长二指轻捷地落在一处悬空石柱上，他绕着石柱转了个圈，又去摸石壁的纹路，没发现任何藏匿的机关；半晌，张起灵调转方向，向来时方向准备离开此地，俨然未将那鬼东西的疯言疯语当回事

        ”咯……咯咯……”

        “啪嗒！”

        张起灵转过头，谁知那头骨碌碌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是幅让人看了汗毛倒竖噩梦连连的场面，尸体的头已经无法再接回脖颈，居然还能说话。张起灵心中略有惊讶一闪而过，仍瘫着脸看那个顶着他们队伍里人的脸的头滚到四方石壁上重重地磕着

        “别想出去，你也不是好东西，都得给我死在这里！”

        鬼东西到最后撕心裂肺挤出的声音已经不是起初她模仿的声音了，伴随惊天动地一声孩啼，张起灵脸色蓦地一变，掉头就跑，若吴邪在此定会感叹闷油瓶此刻的速度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

        不曾想，那女尸说的居然是真话！张起灵跑了一圈再回原地，石壁发出裂开的脆响：石壁内逐渐有无数个和君落卿生着一副面孔的“人”钻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从石壁里变出的，仿佛那不是石壁，而是街头魔术师手中虚无破布；被砍下的那只头颅欢喜地在地面跳跃，有着和君落卿脸的怪物纷纷咧开血盆大口，可悲的是它们只会用难听至极的声音咯咯笑，还没进化到被拴住的鬼东西的程度。

        等等……为什么环境中的东西要化成君落卿的模样？张起灵心中奇怪，他迅速扯掉碍事的薄款羽绒服。无数怪物嘶吼着将他瞬间包围，众多“咯咯”声的间隙偶尔还能听见那颗人头的尖叫。

        不能让这群东西消耗自己的体力！

        张起灵纵身一跳翻了出去，蹬上参差不齐的墙壁，借落下时的冲击力翻出包围圈。腿部紧紧蹦成直线横向扫过，追上来的不少东西被掀翻。他还没来得及做多余动作，所有怪物的嘶吼和动作诡异停滞，甚至主动开辟出行人的路来

        张起灵一抬眸，饶是他这副“面瘫脸”面对此情此景也差点儿没绷住：君落卿本人背上是黑色布袋，同样褪去羽绒外套；她一手握着烧的通红的短匕，另一手提着“自己的头”小幅抡动，踱来的目光中充斥着恶寒与嫌弃。静止的怪物见此竟纷纷瘫倒下去，一时间，张起灵也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他神情冷淡的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怪物，它们的皮肤正在渐渐缩水变成干尸

        “这东西叫‘雨师妾’，可以幻化成人形，制造幻境的东西解开了，走。”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那颗头顶着她的脸怒目圆瞪和她对望，君落卿看着“自己”脸颊不禁微微抽动，狠狠的把它甩在墙壁上，通红的匕首直刺进头颅，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嘶鸣，头颅化成灰烟消云散，几乎同时，片片雪花纷扬而下，调皮地在张起灵的鼻尖打旋儿，景物归真，幻境破了

        “为什么这东西会变成你？你一直在这里？”

        君落卿不由嗤笑：他一哑巴什么时候能吐这么多字了？

        “我怎么知道？”她漫不经心蹲下，通红匕首插进雪地霎有白雾飘渺，“你是不是很闲？”

        “什么？”吴邪喘着粗气，解雨臣在他身后，嘴唇若隐若现地泛白。突然，一抹身影从后方冲出，张起灵眼疾手快地揪住吴邪衣领拎往一旁，这才避免吴邪被坎肩的冲击力摔成大字。

        “卧槽！”伴随两声谩骂，胖子直直栽在刚准备爬起的坎肩身上。

        “胖哥，你该减肥了……”坎肩一口气背怼的上不来，鼓着腮帮道

        “小兄弟，对不住了！天真，快拉你胖爷一把！”

        “你俩干嘛呢？人形肉夹馍？”黑瞎子双手叉腰徐徐跟上，吴邪忍俊不禁，接过胖子递来的手助力他起身，好让下面的坎肩不那么痛苦

        “看来我们刚刚都经过了一场奇怪旅行啊，说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解雨臣站直身体

        “过于血腥，难以形容。”吴邪没好气儿道

        “小阎罗，下次刮风说话声音大点，刚在风里你想说什么？”黑瞎子的胸口还在起伏，问正套羽绒衣的君落卿

        “我见过这种风，不过不是在长白山。嗯……昆仑山那带曾有过，距当地人描述，风送来的是他们供奉的神仙，叫雨师妾，大荒十大妖女之首，擅驭龙。”

        君落卿早已习惯黑瞎子这种时而不讨喜说话方式，故继续答道：“传说她是蛇女，有幸见过这种东西的实物，呵！”她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六人的容貌，“长的好看的幸亏没在里边儿放火，那玩意儿见容貌好的男人放火会贴脸，畸形的动物死后尸水喷你满脸，恶心！”

        “我略有耳闻：传说雨师妾人首蛇身，平日里最好男色，虽是天神，却和拓拔野有一段爱恨纠葛，恨的是薄情寡义之辈，刚刚幻境里的东西不能是她本人，冠名罢了。”解雨臣扬了扬回锋的蝴蝶｜刀

        “的确如此，其实破此幻境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想必你们都发现了，当初在‘相同’幻境中的两人相遇杀去雨师妾幻化成对方的模样，方能破阵。怪就怪在，这幻境属于墓主人为了防止后人掘墓留下的机关之一，却不用‘伏羲八卦’‘奇门遁甲’这一类机关术，甚至扯不到‘阴听’‘犀照通灵’此等偏僻门路，它更像是分散在迷宫两端的玩家相遇共同解密，如若无法相遇必定循环于幻境内，死路一条。”

        吴邪点点头，他幻境中第一眼看到的是解雨臣的模样，脚下跑的路不论怎样都会回到原位，雨师妾控制幻境，召出的东西多了自然杀不死，本以为会筋疲力尽，在看见真正的解雨臣时那群生物动作停滞，二人这才成功脱身。

        远处的云遮雾障逐渐褪去，拉开表演的帷幕。他眯起眼，大片茂密的森林尽收眼底，胖子揉了揉眼眶，问：“小落卿，你不是说还早吗，这不到了不是？”

        君落卿正欲解释，张起灵先应道：“我们在里面走的路出来后化为实际，雨师妾幻境带来的结果是双向的，它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这儿的森林是无人区，小心裹好自己，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魑魅魍魉等着咱呢。”黑瞎子提了提背上的储物包

        君落卿不置可否，她看起来对张起灵抢话这事并没多大反应，只是朝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问到：“长白山上有处原始森林，是中国目前未开辟的无人区域之一，许多资料表明，进到这里的人都会迷失方向被困死在里面，有几个命大出来的非死即疯。虽然我们是从朝鲜境内进入，可性质是一样的，你们有谁听过这儿？”她冲张起灵一扬头，“他不用答，我问你们。”

        “确实有过。”

        “听过。”

        “有。”四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坎肩左看右看，最后一摊手，表示只有他没听过

        “这片森林是那儿？”吴邪指着后方密匝匝的松树林，见君落卿回以点头，说到，“这森林是长白山的死亡之谷，名字听起来极具戏剧性，叫‘干饭盆’，倒是积极响应这个时代网络用语流行的号召啊！”

        “所有盗贼、村民、科考队进入后，罗盘和指南针都会失灵迷路，方式大致相同，即不论怎样往前走，不论走出多远，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且据说这里大盆套小盆，盆盆相连，盆盆相接，共有九九八十一盆互通串联，这也真是邪了门了，有老人说造成这种结果是天上掉下来的陨石带有强烈的磁场，会导致人的生物钟和记忆混乱，你说这汪藏海修自家后门还能这样修呢，他没把自己玩死在里面，不嫌进门麻烦？”王胖子鄙夷道

        “他没说错，所以劳驾各路大神都别单独行动。还有，深入之后把口鼻捂上，越往里走尸体越陈，别没到地儿呢先给自己整了个进化论。”

        吴邪捂嘴偷笑着给王胖子说：“听见没，内涵闷油瓶呢，叫他一下斗就乱跑失踪。”

        “可是小哥的血不允许啊，你丫不也乱跑，指不定说你呢。”胖子笑着看他

        “死胖子，我什么时候……”

        “吴邪？”解雨臣及时唤回了和胖子打别的吴邪，指了指已经离开的三人疑惑的看向他。吴邪尴尬地笑了笑，被胖子揩油地拍了屁股后一脸“计谋得逞”的表情差点气到昏厥

        君落卿挑开横在路中野蛮生长的绿植，她的羽绒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林子里湿度多少大些，比纯在雪地里停留闷热。吴邪拾了枝树棍，挑走旁边的蛛网，起初单是蛛网繁密，要说起虫蛇鼠蚁横行未免言重。

        “咱们走了多长时间了？”解雨臣打破沉静的氛围

        “五分钟左右吧，小花，怎么了？”吴邪不明所以道

        “五分钟……咱们速度快，600米有吧？”

        “差不多。”

        “入口不见了。”此言一出，众人皆回首望去，“照常说就算在这种林子里走一公里，进来时的路多多少少也能略瞧见一二，咱们进来时植被相对稀疏，绕的路屈指可数——可你们看，我们现在更像是已经深入此地，这儿的树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解雨臣一指来时离他们较近的踩出的路径，“我没做记号，被踩踏的植物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指南针不能用。”坎肩摇了摇手里的小物件

        “不用管它，只要你们不乱跑，权当没看见这些东西。”君落卿平静的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她左右视察，指向一处粗壮树干上刻画的类似标识的东西说道，“这是我留下的的标记，上次来这还不是这么一番景象。”

        “哦？”

        “估计前不久有波不要命的碰到这林子里的东西了，嗯？”她正说着，话音突然一停，“让开！”

        电光火石间，“铮！”三声利刃出鞘的声音对着吴邪和坎肩站的地方袭去，吴邪半靠树干，刚感觉到有东西搭在他的肩上，连人带心被吼地虎躯一震。两人连忙避开快要和他们的脸颊亲密问候的刀，身后的黑影一闪而过，眨眼片刻便消失在远处的树林之中

        黑瞎子和张起灵还想去追，被君落卿及时拉住：“不要追，回来。”

        张起灵收回了被扯住的衣袖，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至于黑瞎子，君落卿是把人弄停就收回手指，她怕黑瞎子和很久之前一次下墓一样碰瓷

        君落卿：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花爷是怎样养活他的四只吞金兽的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胖子双手接住吴邪和坎肩，愤怒地大叫。

        “不知道叫什么，一种古生物。”她冷冰冰地说，“你们背包装了些什么？”

        “都是装备，几包压缩饼干方便面，还有两盒野战罐头——怎么了？”吴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答道

        “水杯里？”

        “泡的茉莉花茶提神？”

        “倒掉，好茶叶味浓，容易吸引这里爱香的脏东西，你本身也是这种体质。”

        吴邪：感觉有被冒犯到……

        “成”

        危机解除，七人继续在林中行驶，空气愈发湿闷，他们看过天色后商议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歇息一晚，最好是有干净水源的地方，两个人轮流值夜，现在稍微开始看不清路了

        这种林子里各种奇怪生物，人的尸体遍布，他们方才深入的路上就有不少动物的尸体，其中一具体积较大的熊的尸体早就白骨化，除了偶尔几声鸟叫基本听不见什么古怪的声音

        “捕猎就免了，我不想吃僵尸。”吴邪扎好帐篷，看着胖子，“要不是下雪，咱们估计还找不到这么一片积水坑，舀点出来烧开再灌。”

        胖子坐在帐篷里抽烟，虽然他半个身子都在外边，风灌的方向又将一部分烟冲进帐篷里，吴邪撑着帐篷坐进去被呛的一阵咳嗽

        “我值夜，你他娘的赶紧进去。”

        “得亏人家想得开把你安排在第一轮，不然等胖爷醒过来又得找你。”

        “嘶……”吴邪磨了磨后槽牙

        “睡觉——”胖子故意拉长尾音，坎肩从营地边上找来几块石头自娱自乐，火焰烧的正旺，其余人都钻进了帐篷里围着水坑，吴邪情不自禁也点燃一根烟来抽

        自己要好好整理一下幻境里看到的东西，吴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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