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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赏


又是在五十七年前的昨天,国公府一夜血海,满门忠臣奴仆只余宫中皇后阿姊与自己。

        自己身为国公府嫡次女下嫁开国功臣之子,本是春风得意,以为寻得良婿,从此相夫教子,说媒敬母,幸福一生。

        谁知何方,下此毒手,让自己痛失骨肉至亲。第二日那畜生便拿着一碗马钱子强逼着自己咽下,想要囚禁至死。当时一颗纯粹的真心被灌的稀碎。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唯利是图的奴婢,猪狗不如的饭菜,人人唾之的言语,自己至死不想体验第二回。

        齐玉霁猛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扫视着满屋子候着的婢子,随后却垂下眼帘摆摆手。

        玉婷伺候着齐玉霁披衣,婢子们自然喜得如此,仔细着一一退下。

        见着婢子退出来,玉林最后看了眼天真烂漫的玉溪,端着药进了门。

        玉溪只觉得玉婷进门之前的眼神很是费解,可那莽撞的性子使得她不多想,跟着一众婢子退出了院门。

        婢子一走,这院子显得空落落起来。只有主屋点着几盏烛灯。

        玉林走到玉婷身后停下,直愣地跪下,将药碗举过头顶,默不作声,只知垂着眼。

        待到手中的碗被人接走也不见二人叫喊她,玉林这才站起身来慢慢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一转身就长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出院门,迎面遇上了候着她的玉如,拉着她便往下房走。一路上不时回了好几头,生怕追出来了奴婢把玉林叫了去。

        玉如一路上都在感谢各路神佛,猛然间拽住玉林,按住她的肩膀说道:“往后你去跟前儿伺候,别叫人认出你,头,再低些!今儿那是赶上太夫人心情好,若是明日再叫认出,你且看还曾有这等好福气可享!”

        玉林也是心有余悸,忐忑的应下:“我也是知晓的。也不知为何今儿婷妈妈就选着了我,叫我好生的心惊!”

        玉如白了她一眼,又是眼含热泪禁不住地上前抱住了她。拍了拍背便拉着她走。

        快走到二人的下房门口时,玉林叫住了玉如,头说着说着便低下了,支支吾吾的问道:“玉如……玉清真的……死了吗……我并非有何心思……只是……只是老太太……真的……真的把她打死了……”

        为何满院的婢子无人愿接给太夫人取药一职?玉林不知。她只知从前对自己颇为照顾的玉清,前儿个去取了回药,便再没看着她回来过。

        玉如叹气,四下望了望,贴近了悄声说道:“我昨儿个斗胆去问了婷妈妈。也去……见了。玉清那身子骨正养着,请了个江湖郎中也是讲道快不行了。说来也是,我们这些在太夫人院子里伺候着的哪里算的上是人。便是哪日忙里偷闲壮着胆子去官府告上太夫人一状又能如何?还不是在这院子里苟且偷生。”

        不待二人多说,下房里来了个出门泼水的婢子眼尖瞅到二人,那婢子跟活见鬼地劲儿一松,水盆摔下地,指着惊叫道:“玉……玉林!”

        接着管不得铁盆子转身跑进门内大声叫喊道:“玉林回来啦!玉林活着回来啦。”

        瞬时,整个下房的婢子都醒了。熄了灯的重新点上,洗了脸的也顾不得擦,褪了衣的披件厚实的便下了床。

        大家很欣喜今天太夫人没打死人,围着玉如玉林说个不停。过了好一会说着明日还要上前伺候便都歇息了去。

        接过药碗的玉婷听着了玉林舒气动静,低声骂了句:“没见识的奴婢!”

        齐玉霁睁开眼,伸出手,玉婷连忙把药奉上,心疼的看着她喝药。待到喝完,立马伸手接下,露出的手臂上淤青遍布。

        接着退两步放下药碗,低头确认身上淤青伤势渐好,把能遮住的都盖上便上前跪到了床边,稳稳的道:“小姐,来吧。您是需要的。婢子已经备好药膏涂抹了,您放宽心。”

        齐玉霁叫她起来,玉婷应了站开来。她把玉婷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冷哼出声:“你倒是清高!自个儿一个劲儿的催着我,怎的,是想比着我还早入土!”

        一番说教是也不跪了,只是低着头。齐玉霁一看气儿就冲,拉过玉婷的手臂撩上衣袖,露出的满目的伤痕刺痛人眼。光是看着便不禁留下两行浊泪,颤颤的声音诉说着她的年老:“我已来这世间几十多多载,却是控不住那暴虐之心,死了多少人的心,践了多少人的命。如今便是你,却也逃不过……”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听着齐玉霁这么说,玉婷夺过衣袖重新盖好,一如那些奴婢们眼中的那般荣华,却不知其中多淤痕。掀起裙摆直愣愣地跪在没有毯子铺垫的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响头,不顾齐玉霁眼中的惊愕,平静的说道:“婢子这条命,是小姐在青楼豪掷三百两买下来的。生,是小姐的奴婢,伺候小姐。死,是小姐的鬼魂,助小姐得道轮回。能从那种鬼地方出来伺候小姐,是婢子的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笑了。在背后管了黄家大半辈子的老太太笑了。她笑她的愚忠。也笑自己的好福气用不尽。

        “滚吧!”齐玉霁用尽全力止住了心中的暴虐,大声喊叫着叫玉婷滚。

        玉婷应声出了门,关了门也不离去,就站在门外守着。在微寒的夜里像颗松柏,伫立在齐玉霁的门前。

        不知几时,玉婷转了转僵硬的身体,往前两步下了台阶。看着这华丽的深宅大院,有些惘然,却在清明后又坚定的脱口而出:“还是不比从前国公府的好,还是不比着从前……”

        次日卯时,京城外,无名庄子。

        灶房里头钰梅正黑着脸烧着早食。

        主屋妆台前刚伺候些黄卿辞洗漱完的钰漱很是忐忑,抚着黄卿辞的三千青丝,问今儿梳何发。

        黄卿辞本想脱口而出梳个双平,又想起钰漱昨天的言语,改了口叫梳个垂鬟分肖。

        钰漱已似听着梳个双平的准备,又见叫梳个垂肖,面儿上动作飞快,心里头花儿都乐开了。

        选固发时,钰漱顾念着过几日便是夫人丧时,挑了只素净的,便也不在添些簪饰,倒是好个清秀的紧。

        过了早食,黄卿辞便叫搬了个凳子到后院儿去,说是想着看看那梅树如何。

        钰漱不很明了的劝解道:“小姐年年都去看,今间秋末而并非寒冬,那梅树枝儿上可都是光秃秃的,有何可赏?”

        黄卿辞笑笑不语,叫钰漱给自己披了件棉衣裳便先行离去。钰漱虽说还是不愿,但想着劝上件衣裳也不错,只能无奈的跟去了。

        一步一步走着熟悉的路,收入眼底的景色皆是深秋独有,美轮美奂,却又缺乏些说不准的。仔细想来确是不知为何。

        深秋梅院,谁家独赏不凄。

        待到钰漱赶到,黄卿辞也已站在大梅树下看了很久。钰漱将凳子放到黄卿辞身后,不解小姐在看何等美景如此入神。

        似是看出钰漱的疑惑,黄卿辞出声答道:“人人感叹寒冬梅花之气节,孤傲自赏。咱们这庄子上的梅树啊虽亦是如此,却引人的不止自身,连着树下些不知名花草都很是衬景。”

        经着提醒,钰漱才发现树下那些簇拥成团的花儿。各种色儿的应有皆有,倒是不失为一番美景。只是自己陪着小姐来此不说上百也有几十,怎的从未注意过。

        “因为它太耀眼了,”黄卿辞深知钰漱的性子,含着盈盈笑意说道,“叫周围的花草显得暗淡无光。且它又是只盛开于凛冬自赏,以至于苏醒时身边孤独寒冷。即便如此也年年花开花落,虽是执拗却是担得起那孤傲的名号。”

        钰漱只略识得几个字儿,也不在多言。却是下定心思回头试着去小姐房里再读几本,多涨着些水墨傍身。

        主仆二人一起看着便过了辰时,黄卿辞想起床边还有本册子差些页子要读,走到树下轻轻扶住长势最高的一朵俯身亲吻,末了带着钰漱转身离去。

        寒风吹起,花枝有些不堪重负,负隅顽抗。却在风势渐小之时轻然摇晃,美不胜收,像是在回敬那一吻的至高谢礼。

        又是那条熟悉的长廊,如今再踏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走着走着黄卿辞发了问道:“便是说着选秀结束直接入宫,如今也已应当置办妥当,为何宫中不曾派来教习的嬷嬷?”

        钰漱也是疑惑的紧,如实作答后又是一时沉默。了然了黄卿辞无奈开口:“这几日打听着些过路的,看古玩城中是否有些宫中退下来的嬷嬷。我记着前些年阿姊来过信,应是有位金嬷嬷在那休养着。多塞着些银子也无妨。若是没了,也是宫里头娘娘们的意思,便只好听天由命了。”

        再迟钝的人,经过这么一顿言语也得明白一二。钰漱一一应下。便是还未入宫,也是真心觉着这后宫里头的是非多了。

        黄卿辞不是很了解后宫的利益派系,思来想去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后宫里头权势恩宠滔天的多了去的,给谁头上安个帽子只怕也是不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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