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棒打鸳鸯

“清安小道长？”阿惹收了笑，唤他一声。

        “是。”

        阿惹仿佛得了趣，于是又叫了他一声，“清安小道长。”

        “施主若无事，请从偏殿出去。”清安终于下了决心，打断了这少女的幼稚的捉弄，他伸出右手指向大门，“一会儿，诸位道友还要来此诵经做功课，我实在没有功夫陪您逗乐。”

        冷不丁地被噎了一下，阿惹却也不生气，她顺着清安指的方向走了出去，只不过在路过清安时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直到少女离去，呆愣在原地的清安还有些茫然。他怔怔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清安小道长生的好看，我心下自然欢喜，莫怪莫怪。”少女的话此时还萦绕在耳畔，烧的人脸红了一片，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涨得比天边晚霞还醒目些。

        清安在这世上十八年，从不知情爱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忽然触碰，第一反应竟有些惶恐。

        这几日，他在众人做完晚课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默写着《常清净经》。清明师兄等人十分惊讶于他的刻苦修行，时常对着师弟夜半投射在窗户上做功课的影子，自叹不如。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清安一边写一边念，将刚写好的纸张放到一旁，取过新的就要往下写。

        忽然听到一声门响，清安以为又是师兄来劝自己早点休息，头也不抬说道：“今日写完这些就不写了，莫要担心我了。”

        “这么晚还不睡，你在写什么？”来者却是阿惹。

        清安几乎怀疑又是自己幻听，抬起头时有一丝迟疑，当真正看到阿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慌忙拿过一旁的白纸，盖在自己抄写的经书上面。

        不过是《常清静经》，为什么要藏呢？清安有些说不清。

        “我睡不着，抄写些经书。”清安强自镇定，稳住自己的心神，问道，“阿惹施主，为何夜半来到白云观？观中道士皆是男子，你到这来，有失体统。”

        “得了吧，这大半夜的，白云观上上下下都睡了，就你一个屋还亮着灯。”阿惹瞥到一旁的椅子，很自然地坐了上去。她忽然轻声问道：“这几天，你没有出去过吗？为什么我一直在找你，但是一直见不到你？”

        后一句疑问无端端压低了声音，透着少女娇嗔的委屈和百转千回的温柔。

        夜半的风顺着打开的大门吹进来，吹开书案最顶上的白纸，将底下的经书吹得猎猎作响。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常清静矣？什么有失体统？

        清安道长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乱了，什么都乱了！”

        情之所起，本就这般不讲道理。

        “这不是一段好姻缘吗？”听到这里的月宁有些不解，却也明白此种必然有些她不了解的内情，于是又问道：“清安前辈同这位阿惹姑娘，又是为何分离了六十年？”

        听闻此言，阿惹满眼的悲愤之情，她指着一旁的清明道长，厉声诘问道：“你倒是问一问他，问一问他的好师父！为什么偏偏要将我们拆开？”

        清明道长合上眼，轻叹一声“无量天尊”，他朗声道：“因你蓄意隐瞒，并非诚心相待，枉费我师弟一腔真心。”

        蓄意隐瞒什么？月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扭头问向阿惹：“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来自苗疆蛊师一族，是那什么护教圣女。”阿惹落寞地坐回椅子当中。

        “你是蚩尤后裔？上古原人留下来的血脉？”月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蚩尤黄帝一战后落败，不曾想千年之后世间还有血脉留存。

        “那又如何？”阿惹高声问道。

        “那又如何？问的好啊！”清明道长气急反笑，他质问道：“蚩尤一族，上古原人直系传承，你的寿命可不止短短几十个春秋！”

        “清安他知道的，我告诉过他的！”阿惹有些慌乱，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强自镇定道：“我和他都不在乎！”

        是的，他们原本都是不在乎的。那一年，十九岁的清安小道长和阿惹定下终身，隔天就去了师父身前禀告此事。白云观虽是清净道家场所，但到底也并没有那些断情绝爱的死板规矩。

        师父听说这个小徒弟终身大事落定，欣喜得不行，只说婚礼在道观内好好举办一番。直到阿惹同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师父的脸色才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空澈师父本就生的慈眉善目，他捻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和煦问阿惹，“你喜欢我这小徒弟，是为什么？”

        “为什么？”阿惹歪着头，想了许久，她仰起头一派天真纯然，“我一见他就喜欢他，多他一时就多欢喜一时，我想时时欢喜一世欢喜，所以我想嫁给他！”

        “你的一世有成百上千年，他的一世可只剩下几十个春秋流转了。”空澈道长摇了摇头，缓缓道：“人是会变的，这千百年，你能放下，她难道也放得下吗？”

        “什么意思？”阿惹忽然意识过来，这师父是不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了，她急忙问道：“什么放不放得下？我为了清安什么都放得下。”

        “阿惹小施主抬爱，清安同你不合适。”空澈师父出声打断了惹的话语。

        “师父？”清安跪着，膝行向前几步，直到师父身前，他才开口，“弟子不明白！”

        空澈师父仰起头，甩了一下臂弯里的拂尘，吩咐道，“清安啊，送阿惹施主出去吧，今后你们不必再相见了。”

        “臭道士，你不必仗着辈分高来欺压清安！他怕你我可不怕你！”阿惹解下腰间的软鞭，指向他，一字一句道：“我今日是因为你是清安的师父才敬你几分，你却一再羞辱于我？这又是什么缘故！”

        “不得无理！”清安连忙上去拉住就要发作的阿惹，他忙不迭劝慰道：“师父并没有羞辱于你，你把鞭子收起来，咱们好好说。”

        阿惹被清安拉住胳膊，心上的火气虽说被压了一半，但她还是挑衅着对空澈说道：“有什么好说的，这白云观就是容不下我！“

        “不错！”

        忽然听到空澈道长这句斩钉截铁的回答，阿惹更是瞪大了双眼，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冲上去就要问个明白。

        “你这臭道士！”阿惹卷起鞭子，就想要给空澈一个教训。

        却不料清安一个闪身站在了空澈师父身前，眼看那鞭子就要迎着清安的脸直直落下，此时即使阿惹后悔想要缩回手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片金光闪过，罩在二人身前，那鞭子只碰了一碰这片金光，就立刻弹了回去。阿惹原本眼看着鞭子快要打到清安时就已经在往回收力气了，又加上这金光的一闪反弹，竟整个人都被打退，重重摔落在地上。

        她借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两圈，才重新站起身来，此时嘴角已经挂了血迹。

        清安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起阿惹

        阿惹用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直直地盯着清安，倔强地问他，“看来今后我和他是不可能都出现在你身边的了。那么，你要师父，还是要娘子？”

        清安瞧见阿惹受伤，心下只觉得心疼不已，立刻就想要放下一切跟她走。他又回头望望师父，心中满是犹豫不决。若是他就此跟着阿惹走了，无异于背弃整个师门。这般两难，如何能选？

        他眉头越皱越紧，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惹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生哪个的气了，她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清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笑道：“好啊，你不选我帮你选！”

        清安反应过来阿惹此时打算做什么，却被她伸手快速点住了几个学道动弹不得。

        阿惹此时是真下了杀心，她将自己全部的灵气汇聚与掌心凝成了一柄弯刀，向着空澈道长刺去。金光此时早已消退，阿惹的速度又极快，只见得到几道残影……

        空澈道长叹了口气，“何必如此？”

        他伸出两个手指，用食指点住刀尖，中指轻轻一弹，灵力刀瞬间破碎。虽是一介凡人，但这近百年精纯修为又岂是一个小姑娘可以匹敌的，阿惹再一次被弹了出去。这次她撞到了对面的强，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自己已经在山脚下的客栈了。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清安和他师父都说了些什么。只听那客栈前台的伙计告诉他，是一位眉目俊朗的小道长送她回来的，那小道长还给她留了话。

        清安说，师父在阿惹身上下了禁制，六十年不得再与他相见。这次送她下山之后，两个人从此就只能相忘于天涯了。

        “我被赶下山后，几次三番想要去寻清安，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呢？”阿惹说到此处，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哭泣道：“可我连山门都进不了，这些白云观弟子一个一个，想尽办法要赶我回苗疆。六十年期限一到，我就守在这里，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我到了这里第一个得知的，是他死讯。我只想问问，凭什么这样对我？”

        “够了！”莫问尘忽然打断了阿惹的话，他冷笑着问道：“你在空口白牙瞎编什么胡话？难道阻碍你们见最后一面的是这六十年的禁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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