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情字，无聊罢了

月宁尴尬笑笑说道：“其实，我觉得我睡桌上……”

        “我不必休息！”阿瑜忽然打断她说道：“幽冥司里没有白天黑夜，我已经习惯了。”

        月宁依言独自一人躺了上去，亲眼瞧着阿瑜推开窗，外头的月光洒进来。她十分惬意说道：“幽冥司里的月亮也是红彤彤的，没有这里的看起来宁静安逸。”

        阿瑜伸出手去，一只萤火虫从窗底下的草丛里飞起来，停在他的掌心。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到自己面前，忽然又孩子气地将它扔掉，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这小东西是个骗子，一点也不暖和。”

        月宁“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她问道：“阿瑜，你到底是有多久没来到人间了？这个小虫子当然不暖和啊。”

        阿瑜盯着那遥远的月亮，低声笑道：“几乎快要一千年了吧。”

        月宁有些困意，抱着枕头蹭了蹭，含含糊糊问道：“整个幽冥司都没有人敢忤逆你的命令，那为什么你不想出来啊？”

        阿瑜转过头去看着月宁的睡颜，眉间有一段化不开的忧思，他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翌日清晨，倒是月宁醒的早些，她蹑手蹑脚的洗漱了一番之后才去瞧在椅子上打坐调息的阿瑜。这一夜过去，他的发丝都没有半分凌乱，仿佛就是这个端坐的姿势一动未动。月宁捉起他的一缕头发在他鼻子上轻轻拂过，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再调皮，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阿瑜悠悠睁开眼睛，浅笑着说道。

        月宁撇了撇嘴，只好放开他的头发。她一本正经，啧啧了几声叹息道：“常言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成想，早起的月宁被瑜扔。”

        眼见着阿瑜一脸茫然，月宁笑得乐不可支。她走过去拽一拽他的衣角，说道：“走吧，太阳都出来了，咱们去瞧瞧昨天那个怪物在梨园里留下了什么。”

        二人向屋子里正在熬粥的老奶奶告别后，径直来到了戏台子前。

        月宁寻到昨天那个怪物的藏身之处，这里有不少绿色的奇怪液体。她蹲下身子，用手指沾起一点，捻了捻放在鼻子底下，“这是它的血吗？闻上去没有什么血腥味，反倒是有一股淡淡杏花香。”

        阿瑜站在她身后说道：“那东西是一棵杏树成精，昨日逃走的时候被幽冥司的鬼差打伤了，自然会如此。”

        月宁摇了摇头说道：“这精灵好没意思。”

        阿瑜沉下眸子，略有些诧异：“你不喜欢杏花吗？”

        “不喜欢啊。”月宁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子道：“杏花寡淡苍白，不及桃花艳丽，也不及梨花皎洁可爱。最重要的是，结出的果子别是一般的苦涩滋味。”

        阿瑜怔了怔，鬼使神差般说道：“可是下过一场雨后，被打湿的杏花别是一番风味，娇艳得很呢。”

        月宁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浅笑着说道：“如果阿瑜喜欢，那我也喜欢。”

        阿瑜却有些不知作何反应。他亲眼见着这个女孩的诞生，亲手在她脸颊点上两个酒窝，亲自守着她从一个泥塑木偶一般的人变成这样活泼机灵的小姑娘。

        如今她巧笑倩兮，宜喜宜嗔，全然活成了她自己的模样，仿佛幽冥司的那些过往都被淹没在汹涌的忘川河中。

        阿瑜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将那份莫名的情感压抑下去。再拿眼去瞧她，只觉得她腰上挂着的那个络金丝的白玉珮碍眼的很。

        月宁靠近了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忽然拍手笑道：“原来，你也是会发呆的啊。”

        阿瑜这次倒是没有扬言要把月宁从戏台上扔下去，他背过身去，沿着一道浮在空中的模糊的浅绿色灵气向前走去，那是偏屋中的一小间。打开门，里头不同于其他的蛛网密布，明显是被打扫过了。月宁从他背后探出身去，忽然高声叫到：“它昨晚居然回来了！”

        阿瑜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看来它还不想放弃那个孩子。”

        “可恶！”月宁攥紧了拳头，愤愤道：“对孩子出手罪不可赦，我定要将它劈了做柴烧！”

        阿瑜侧过头，笑着问她：“它何时对孩子出手了？昨晚你看到它把孩子往身边拖就觉得是要害人，可倘若它真的要吃那孩子的心，又何必等到我们来？”

        月宁面上一震，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说它来找这个孩子，只是想抱抱她？难怪它昨晚看到我们就只是逃走，并没有还手。”

        “也许吧。”阿瑜眯了眯眼睛，说道：“它既然冒着被抓回幽冥司的危险也要留在这里，肯定不会轻易离去。我们今晚守在小圆圆门口，一定能等到它。”

        月宁深以为然，挥着小拳头说道：“咱们先是守株待兔，然后请君入瓮，最后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阿瑜挑了挑眉毛，笑得意味深长：“你在人间，成语学的很不错啊。”

        二人好不容易一起来一趟人间，月宁自然是拉着阿瑜到处逛。想着从前给他寄了不少话本子去忘川，可阿瑜还没听过一回书呢。于是又拽着他来到了茶楼，她又想着大堂人多嘈杂，阿瑜定然是不习惯的，于是忍痛花了一钱银子买了个包厢雅座。好在雅座里的瓜子果盘不要钱，月宁掰开一个橘子往嘴里塞了两瓣，心里终于好受些了。

        台上醒木一敲，说书的老先生捻了捻自己的山羊须，正说到精彩处。

        “吕洞宾也来凑热闹,他化身做一个小贩挑个担子卖汤圆。他喊:‘大汤圆一文钱三只,小汤圆三文钱一只!’大家都笑他,以为他说反了,可是吕洞宾还是这样喊。大家都围过来买他的大汤圆,一会就卖完了。可这三文钱一只的小汤圆，又有谁来买呢？”

        阿瑜听了，紧蹙眉头，问月宁：“为什么大汤圆一文钱三只，小汤圆竟要三文钱一只？”

        月宁嗑着瓜子，也颇为不解道：“是啊，而且汤圆一文钱三只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买？我前天吃了一碗肉馄饨才两文钱。”

        老先生醒木又是一拍，接着说道：“那小汤圆掉入河中，竟被一只修行千年的白蛇吞了下去。你又如何能料到，这小汤圆实则是一枚仙丹啊！白蛇本就修行千年可化作一个貌美娘子，如今得了仙丹通了人性，心下神思缱绻，遂起了寻良人结百年欢好之意！就此，展开了一段借伞还伞的奇缘来……”

        台上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白蛇传，月宁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有一个没一个地嗑着手上的瓜子。

        阿瑜剥橘子的手一顿，轻声问她：“阿宁不喜欢这个故事吗？”

        月宁本不想说，可面对阿瑜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嗯，那白蛇本清清静静修行，日后定能得道飞升。那个叫吕洞宾的神仙实在无聊，好端端的竟要坏人修行。”

        阿瑜眸色深幽，好似一口古井。将手上剥了皮的橘子递给月宁，淡然说道：“是啊，叫她惹了情债又叫她断个干净，让她结了良缘又让她镇在塔底。人啊，总是这样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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