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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盛夏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一周,  徐绽已经完成了这档节目的大部分录制,只剩下最后一期。

        因为第一季一共就十一集,而最后一期据说有神秘嘉宾,  所以录制时间待定。

        这期间,  徐绽刚好接到了一个杂志的拍摄,  因为盈姐跟这个杂志的主编关系很好,且徐绽跟这个杂志也算是长期合作,  所以她还是抽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片场。

        结果原定的一个裙子出了问题,  本来下午就能结束的拍摄被拖到了晚上。

        片场附近还有另一个组在拍摄,  好巧不巧就是徐婉那个小网剧的组。

        中午徐绽出门买咖啡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徐婉搂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的手臂撒娇,那男人脸上浮着一层腻歪地笑,  手狠狠捏了捏徐婉的屁股。

        是石正刚来探班徐婉。

        看到徐绽的时候,徐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试图假装没看到她,还是石正刚牵着她走了过来跟徐绽打招呼。

        跟徐绽说话时,石正刚眼神不老实,  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游走,丝毫不顾及徐婉的脸色。

        徐绽也犯恶心,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晚上拍摄完成的时候,  徐绽正准备发消息给大木,忽然接到了徐婉的电话,说找她有事。

        原本徐绽没接电话,但徐婉还给她发了微信,说这次找她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商量,  她才接了电话。

        拍了一整天,  徐绽已经很疲惫,  且这里离市区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卸妆泡个澡。

        但徐婉话音很紧急,听起来好像还和家里有关。

        虽然徐绽不愿意见父母,但那毕竟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即便她想,也没法真正彻底割舍。

        ——算了,还是去听下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吧。

        徐婉给她发的地址就在附近,应该是她住的酒店,看来石正刚对她还是不错,剧组应该不会给她订五星酒店的总统套。

        前台已经预留了徐绽的信息,她畅通无阻到达酒店顶楼,找到徐婉的房间。

        门开着,她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

        徐绽奇怪地走进房门,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窗帘大开着,夜风吹得窗纱飘摇不定。

        房间过分安静,让她心神不宁。

        “想见徐小姐一面可真是难啊。”

        徐绽猛地回头,一脸奸笑的石正刚下半身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大脑一片空白的徐绽怔怔看着石正刚,房间的西洋座钟不合时宜地响起整点报时——

        徐绽下意识看过去。

        六月二十三日十一点整。

        六月二十三日是闻经年母亲的忌日,在他八岁之后的每一天,这天就成了他逃不过的噩梦。

        事实上,从进入六月份开始,身体里潜藏的那种不安就已经开始躁动。

        和往常一样,他清晨便带着一大束百合花驱车去往墓地。

        墓碑上母亲的笑容那样温柔,闻经年久久站在墓碑之前,心里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百合花上还带着露珠,此刻一滴一滴落到墓碑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在地上洇出一片水痕。

        闻经年忽然意识到,他每年都习惯性买百合过来,可其实他连母亲到底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她走的太早了,那时候他才八岁,哭着跑去花店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店主问他要送花给谁,闻经年擦擦泪说给我的妈妈,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花店老板帮他选了百合,打那之后闻经年每年都买百合花。

        从墓地离开之后,闻经年准备直接去公司,可开到了某个路口,他忽然改变主意转了个弯。

        车子最终停在郊外一家名叫“禾瑞疗养院”的高端疗养院门口。

        护士引着他到了一间特护病房,又跟闻经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

        闻经年在门口站了片刻,而后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可因为瘫在床上的缘故,男人形容枯槁,眼睛紧闭着,薄唇格外苍白。

        闻经年走过去,坐到床前的椅子上。

        他盯着男人看着许久,最后沉声开口。

        “爸。”

        躺在病床上的闻震似乎是听到了外界的声音,眼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什么反应。

        闻经年没在这里坐很久,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就起身离开了。

        之后的一整天,闻经年都在公司处理公务,晚上开会开到八点,草草吃了几口饭,原本打算继续开下一场会,可看着会议室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就觉得疲惫。

        他取消了会议,直接开车去了海上花园。

        这种时候,忽然就很想见到她。

        原本闻经年是打算冷着她的,并不是因为她的过去,而是因为她暧昧不清的态度。

        他也实在懒得去考虑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闻经年满脑子都是她做的雪菜面的味道。

        到了才发现徐绽不在,他也意识到是自己鲁莽,她是演员,这个时间还在工作很正常。

        让宋凯查了徐绽的行程之后,闻经年又开车去往片场。

        车子驶下内环高架的时候,闻经年心想,如今他不惜跨越半个城市也要见她,到底是不是为了那碗雪菜面。

        宁海的夜灯火璀璨,每一盏亮起的灯背后都有它的故事。

        可这璀璨是在浓稠的夜中堆叠起来的,在更多的人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充斥着被人充耳不闻的哭泣和尖叫。

        被石正刚臃肿的身体压在床上的时候,徐绽记忆崩溃错乱,仿佛回到从前那个令她窒息的夜。

        也是在片场,也是在酒店,她被制片人灌了酒下了药拖到酒店里面,对方说让她不要反抗,只要配合他,她的前途便会一片光明。

        最后是徐绽抓起床头拼盘里的水果叉戳瞎了制片人的一只眼睛才得以脱身——虽然脱身,但徐绽也知道自己完了,对方绝不会放过她的。

        后来是秦复帮她摆平。

        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人会帮她解决了——而且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是,她根本反抗不了石正刚。

        发生了那次的事情之后,徐绽愈加小心,注意保护自己,可她从没想到过,徐婉竟然能帮石正刚一起骗她。

        徐婉不会不知道石正刚想做什么。

        石正刚令人厌恶的那张脸近在咫尺,徐绽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他扯开,她绝望地反抗——

        却没想到,“砰”的一声响,门被一脚踹开。

        她不知道闻经年是怎么一把拎起石正刚赤裸的身体把他摔到地上的,只听到石正刚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石正刚是死了吗?

        徐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无声流着泪,心想他要是死了才好。

        闻经年将自己身上宽大的西装外套裹在徐绽身上,帮她系好扣子,而后将她抱在怀里直接下了楼。

        闻经年将徐绽放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准备下车给宋凯打电话。

        可徐绽却忽然条件反射一般拉住了闻经年的袖口,红着眼看向他:“不要走。”

        她乌黑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散落在肩头,嘴唇上有淡淡的血痕,杏眸里面泪痕点点,就连声音也又弱又哑。

        听得闻经年心重重一疼。

        从前徐绽从不跟她示弱的时候,闻经年千方百计想看她低头。

        想磋磨她的傲气。

        可如今看到她主动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求他不要走。

        闻经年却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想让她恢复从前那满不在乎的骄傲模样。

        他宁愿被抓得浑身是血,只要他的那只猫开心。

        “好。”闻经年坐回座位上,“我不走。”

        徐绽继续看着闻经年,而后缓缓松开了手。

        她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流浪猫,浑身上下都是悲伤。

        车厢里面是长久的沉默,闻经年还是拿起手机给宋凯交代了接下来的事情。

        “闻经年,”徐绽轻轻抽了抽鼻子,闻经年立刻把手机锁屏看向她:“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你现在不要乱想,”闻经年见她状态不对,立刻把话题往旁的事情上面引:“有没有受伤。”

        “蜘蛛。”徐绽眼睫垂下,似乎是在喃喃自语:“我最害怕蜘蛛。”

        闻经年眉心微蹙,想起节目里她惊惧的模样。

        徐绽小学的时候,因为徐婉不想看到她,所以拜托爸妈把她送到了乡下的奶奶家过暑假。

        也是因为某次奶奶来家里的时候,徐婉听到奶奶说,乡下太阳大,还是城里长大的小孩好,白白嫩嫩。

        徐婉当时很不开心,因为奶奶夸“白白嫩嫩”的时候,是看着徐战夸的。

        所以她千方百计撒泼缠闹,在一个暑假来临前,劝爸妈把徐战送到了乡下。

        当时徐战并没有不开心,反倒觉得庆幸。

        因为待在家里并不比在乡下轻松,父母偏心,她又没徐婉那么会撒娇讨父母喜欢。

        其实徐战很长时间都想不明白,都是父母亲生的小孩,她成绩比徐婉好,比徐婉懂事,还会帮父母做家务,而父母为什么一味偏心徐婉。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挺敬佩徐婉的,因为徐婉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徐婉从小不爱学习,脾气又差,但父母就是宠她,最后徐婉拿了自己的成绩进入好的高中,而她的努力最后只是给别人做嫁衣。

        徐婉读的大学很一般,能找到周恒杰这样的男朋友其实已经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了,而她甚至还能踩着周恒杰的肩膀搭上石正刚这条线,轻轻松松出演网剧女主角。

        要知道多少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主角,徐绽更是碰到过很多演技实力很不错的人,就是因为缺少一个机遇而碌碌无名苦熬十几年最后前途仍然渺茫。

        徐绽自己如今算是光彩,可她知道,这光彩背后有多少心酸,她固然有老天赏饭,但曾经吃过的苦如今她自己都不敢回想。

        所以,有时候,徐绽都会忍不住羡慕徐婉。

        她从小就有父母的爱和呵护,不管是学习还是感情路上都近乎一帆风顺。

        可是徐绽内心也清楚,她永远也无法和徐婉成为一类人,因为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那年她到乡下之后,过的还算开心,直到某天发生了一件事。

        在奶奶家,夏天很热,大家晚上都喜欢将床挪到外面去睡觉,凉风吹着,格外舒爽。

        徐战也喜欢躺在外面睡,听着蝉鸣蛙叫,看着头顶黑曜石一般的星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

        和往常一样,徐战那晚躺在硬板床上摇着蒲扇数星星,忽然间耳朵一阵刺痛,她被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去掏耳朵。

        其实是一只蜘蛛爬进了她的耳朵,但是爷爷奶奶不以为意,还说可能是耳屎掉下了,让她不要大惊小怪。

        那只蜘蛛在徐战的耳朵里待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徐战头痛昏倒,爷爷奶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送她去医院。

        直到现在,她都清楚地记得,那一整天是怎么度过的。

        耳朵里面刺痛、嗡响,蜘蛛每一下的移动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像是在近距离啃噬她的大脑皮层。

        乡下的医生解决不了,最后她被送进了平林市区的医院,医生说那只蜘蛛有毒,如果送来晚一些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从前徐绽心想,徐婉是因为处处不如她、心理不平衡才在父母面前哭闹,而父母也要考虑到两个孩子的均衡发展,所以才偶尔让她受委屈。

        可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接受,徐婉其实早就不是她想象中那个弱小、需要被保护的妹妹了。

        至少从徐婉差点导致她被蜘蛛害失聪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意识到,徐婉自私、聪明又狡诈,极为擅长利用人心达成自己的目的。

        至少小时候的她,根本不是徐婉的对手。

        如今也是一样,徐绽早该想到的,徐婉那样自私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都肯牺牲,她这个“姐姐”更是不在话下。

        在帮助石正刚欺骗她的时候,徐婉一定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而当年直到现在,父母权衡在两个孩子之间的摇摆不定,其实是徐婉最大的帮凶。

        这并不是她的错——优秀有什么错,长相出众有什么错,她的善解人意并不是别人得寸进尺的台阶。

        在娱乐圈待久了,徐绽其实已经默认一条规则:红就是要被骂,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所以她并不还击,也懒得愤怒。

        甚至还自我安慰:她坐拥的财富是常人努力十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生活舒适程度也是普通人根本想象不到,只需享受就好,何必再去置气。

        可她之前从没想过一个问题——被骂、被伤害到什么地步才算完呢。

        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在彻底摧毁她之前是不会罢手的。

        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平凡的,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肆无忌惮的攻击、谩骂、伤害别人,多数人只是专注自己生活而已。

        她也过过普通的生活,但她从没想过去伤害那些与她无关但耀眼的人。

        “闻经年,麻烦送我回家吧,谢谢。”

        徐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没和闻经年说“蜘蛛”那件事背后的缘由,只是抽了纸巾擦干眼泪,而后看向闻经年,又真心实意说了一句:“谢谢。”

        见她情绪平稳了许多,闻经年发动车子,他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徐绽苍白的脸,说:“我来找你的时候,在片场看到了徐婉。”

        徐绽这才知道,徐婉这是连后手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在看到闻经年来剧组找徐绽的时候,徐婉状似无辜地告诉闻经年,她刚才和徐绽约了在酒店见面,然后又被石正刚临时叫走,结果发现他那边根本没什么事情,又说不知道石正刚在搞什么。

        ——闻经年这才猜测到,石正刚大概是去那个酒店房间里找徐绽了,所以他才能找到徐绽。

        听完闻经年叙说的一切,徐绽抿着唇一语不发。

        徐婉这一招大概没几个人想得到——闻经年深夜来找徐绽,看样子是很在乎她,而让闻经年撞见她被石正刚压在床上不仅能让他对徐绽失望,徐婉自己刚好也可以跟这件事撇开关系。

        至少从明面上来讲,徐绽便无法再去找她麻烦了。

        那如今——徐绽忽然想到,闻经年又该是如何看待她的呢。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重要了吧。

        “闻总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徐绽问。

        忽然被这么一问,闻经年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他大半夜开车到片场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刚才石正刚——”

        “刚才他对我做了什么闻总都看到了,”徐绽冷冷打断闻经年的话,“事情就是闻总看到的那样。”

        说着她垂下眼睫,“想来闻总见多了这种事情,应该不会觉得奇怪吧。”

        徐绽根本不可能和闻经年说出事情的真相,难道要她说,她是被亲妹妹骗过来的——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情了,亲妹妹为了地位与资源心甘情愿把姐姐送上自己男朋友的床。

        如果是再之前——闻经年还在和她约会的阶段,她或许可以跟他解释一下,可现在,她觉得没必要。

        徐绽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她如今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愿意忍的徐战,徐婉这么做,她势必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至于闻经年,上次他把她丢在路边的时候,态度也已经够明确,她不愿再去招惹。

        把她送到小区楼下闻经年就离开了,这是徐绽的意思,她感激闻经年,可对他,也只能有感激。

        至于其他的,她不去想。

        第二天傍晚,徐绽约了钱盈盈喝咖啡。

        徐绽先到,点了黑咖啡坐在窗边,钱盈盈压着点来的,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一进来还能瞬间吸引整个咖啡厅的视线,这是独属于钱盈盈的气场。

        “终于想通了?”钱盈盈点了拿铁和三明治,风尘仆仆摘下墨镜,“可惜你这反应慢了。”

        “什么意思?”徐绽不解,她电话里和钱盈盈说了她的意思,如今她在娱乐圈还是有些人脉和话语权的,石正刚她对付不了,但整治一个小小的徐婉还是不在话下的。

        “今早我接到电话,说你那个妹妹的角色现在空出来了,让我找个人去试镜,咱们公司小雅已经去试镜了,我估计问题不大。”

        见徐绽愣着不说话,盈姐抿了一口拿铁跟她解释:“徐婉得罪人了,连石正刚都兜不住,现在石正刚已经火速把她踹了,圈内也几乎是把她拉黑了,查无此人。”

        徐绽心里有个猜测,但又觉得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是徐婉搞的鬼。

        “徐绽,我一直说你你就是不听,说到底你还是心软。”钱盈盈慢悠悠地边喝咖啡边数落她:“上次‘毒甜品’那件事也是,我说让你压下来新闻算了,你偏要让徐婉出来解释,你那个妹妹一看就是个野心家,你让蚊子见了血,怎么指望她不咬你?”

        数落完,钱盈盈柳眉一挑,放下杯子,又问:“你跟那位的事情多久了?”

        “闻经年?”徐绽问。

        “别跟我装糊涂,昨天你那事情要不是他还有谁搞得定?”钱盈盈说着又皱起了眉:“你说说你,也太不小心了,要不是他,你这哑巴亏就吃定了。”

        “总之你现在放心吧,这事没几个人知道,”钱盈盈看着徐绽的眼睛:“所以,你们是在交往吗?”

        “没有。”徐绽否认。

        钱盈盈沉默了。

        复而又问:“你对他没意思?”

        事情很明显,闻经年这样的男人不会闲到为了帮一个无关的女人去得罪石正刚。

        还没在一起,只可能是徐绽这边出了问题。

        徐绽别过眼,视线转向玻璃窗外。

        昨天闻经年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说没有心动那是假的。

        再加上今天一言不发帮她料理好所有的事情,无条件的维护她。

        ——他这样的男人,本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所有女人的爱,更何况,徐绽一开始就对他动过心思。

        徐绽又想起了盐河的那个吻。

        那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秒,渴望过更多。

        “你总是这样。”盈姐幽幽叹了口气,拿起刀叉吃三明治。

        “我总是怎样?”盈姐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徐绽不明白。

        “当初跟秦复不也这样,起初他接近你的时候,你明明动心了,却也抗拒的不行,跟刺猬一样,没少扎人。”说到这里,盈姐又摇摇头笑了,“可一旦沦陷进去,那就跟被洗脑了一样,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徐绽脸僵了僵:“我,是那样的吗心动却抗拒。”

        “没得到过爱的人就是这样,”盈姐轻叹一声,“在发现自己被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避和抗拒,其实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不配。”

        仿佛是醍醐灌顶。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徐绽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瞬间就被浇醒了。

        ——秦复从前常常跟她说一句话:你值得这些,也值得更好的。是不是那时秦复就看出来了,她觉得自己不配被爱。

        原来从前她自以为的坚强和独立,在别人眼里是不自信。

        也对,只有被宠惯了的人才会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像她这样的人,在接受到好的时候,第一反应只会是回报,回报不了就躲避,而不是去享受。

        “那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吗?”徐绽慢吞吞地问钱盈盈。

        钱盈盈一愣,笑了:“徐绽你是糊涂了吗?闻经年对你好,你问我应不应该接受,”说着她开玩笑道:“要是我,肯定接受他,年轻多金又贴心,做情人哪怕倒贴钱都赚到了。”

        见徐绽不说话,钱盈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过,我也理解你,秦复刚离开,你现在没走出来也正常。”

        徐绽从没注意过宁海的夕阳,可如今看到橘红的光照在对面大厦的玻璃上,竟像是海面一样,波光粼粼。

        “盈姐,关于秦复”

        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迎上钱盈盈的视线,“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应该不欠他的。”

        这话莫名其妙,听得钱盈盈一愣。

        秦复死后,徐绽没和任何人聊过他以及自己的心事,也没人跟她提,像这样直接的提起秦复的名字,对于钱盈盈来说也是第一次。

        “秦复死后,他妈给我打了电话,”徐绽盯着咖啡桌上那盆鲜花,“我也能理解,毕竟是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作为一个母亲,说出任何不理智的话都情有可原。”

        “也是也多亏了她,”徐绽干笑笑,“原本其实我真的很愧疚,说不出来的愧疚,但被那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之后,竟然好多了。”

        钱盈盈看着徐绽那张瘦削的脸,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年秦复跟家里关系一直不算好,我知道是因为我。”徐绽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所以他的公司还有财产,我都没要。”

        “你也别说我傻,虽然秦复拥有的那些算是婚后财产,但别人不知道,我心里也清楚,这几年秦家其实没真把他逼绝。何况他没少帮我,先不说那些礼物,就人脉和资源这一块,我还是靠他不少。”

        “我是真不知道死了丈夫应该是什么感受,”徐绽带着求助的眼光去看钱盈盈:“刚开始我是真难过,甚至想过跟他一起走了算了。安眠药都倒进手心了,就是吞不下去。”

        钱盈盈端咖啡的手一颤。

        “其实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就没起初那么撕心裂肺了。”徐绽低垂眼睫,浑身落寞,“但秦复死了,我没法看着自己心安理得继续生活。”

        “我觉得我只有堕落下去,才对得起他。”

        “那天一个暗恋闻经年的人打电话给我,骂了我一顿,说我没有心,死了爱人还能这么快就搭上别的男人,还说我根本不爱这些男人。盈姐,”徐绽问出了心里那个一直没勇气去说出口的问题:“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钱盈盈被问住了。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钱盈盈耸耸肩,如实回答,“但徐绽我跟你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因为在咱们这个圈子,爱一个人成本太高了。”

        “有时候砸点钱不算什么,甚至交出了身体也不算什么,毕竟那种事你情我愿,大家都爽过了的,再说什么骗不骗的就有点矫情了。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你交出了一颗真心,被对方拿捏住。那就惨了,拎不清的话最后搞得身败名裂都有可能。”

        “就拿我来说,上个月我看上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模特,对方也对我挺主动,那我肯定毫不犹豫砸钱啊,他直播我也几十万几十万的刷礼物,你问我跟他是不是真互相喜欢,那就难说了。我反正不相信他是被我灵魂吸引了才天天粘着我的,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而已。他问我要资源,我都是能帮就帮,但我心里清楚,我做这些是因为我乐意、我开心,哪天我腻了,肯定毫不犹豫提分手。”

        虽然心里也明白盈姐话里的道理,但徐绽还是觉得现实残酷。

        “爱一个人是要负责任的,我反正是不愿意为了一个“爱”字去冒离婚了对方分我财产的风险。“爱”是珍贵,但真不值几十亿。”

        “所以,怎么去爱。”

        “有时候别去想那么多,那种一穷二白吃糠咽菜的爱情,给你你要不要?”

        “徐绽,就算你真没那么“爱”秦复,那也真的很正常。你喜欢他的照顾、依赖他,他看上了你的美貌,心甘情愿哄着你,这还不够圆满吗?”

        徐绽从没想过她和秦复的爱情是这样的。

        “刚才你跟我说你想吞安眠药,我真想骂你。”钱盈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是不是拍爱情片拍魔怔了,还是说别人一怪你你就真代入感强到觉得那是你的错了。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就是有这种想法的人,我都懒得骂你。”

        “你不还是骂了。”徐绽一脸委屈。当然她也清楚,自己那个想法的确是蠢。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钱盈盈说话间这没一会儿的时间里,桌上手机屏幕亮了三四次,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瞬间就弯了。

        “你那个小男朋友吗?”徐绽问。

        “是啊,说是今晚要跟别人直播pk,让我给他捧场。”钱盈盈嘴上是责怪的语气,脸上却忍不住地浮现甜腻,“他也就这种事叫我。”

        “你不是乐在其中。”徐绽打趣她。

        “所以你也该学学我啊,就算真有爱情,那也是给人快乐和享受的,一天到晚剪不断理还乱的,那这爱情谁爱要谁要,我反正不要。”

        徐绽忽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别去想秦复了,既然对那位姓闻的有意思,就别这么别扭,试试呗,跟他谈恋爱又不吃亏。”

        跟钱盈盈分开之后,徐绽没有直接回家。

        她又去了一趟京港广场,这次她裹得严严实实,下车之后直奔她最常去的那家烘焙店,挑了一个巧克力蛋糕。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闻经年才能这样顺利解决——以及昨晚,如果不是他,后果可能会不堪想象。

        于情于理,徐绽都觉得应该答谢他。

        回到家,徐绽把蛋糕放进冰箱里——却看到了上次她做好的那个只吃了一口的蛋糕。

        放了这么久,早就不能吃了。徐绽把旧的那只蛋糕拿出来丢掉,把新买的那个包装精美的放了进去。

        忽然又想到,真要表诚意的话,自己做好像比直接买来效果要好。

        刚好她这段时间上了烘焙课,参加了那个综艺之后,厨艺也有所提升。

        这天她晚饭都没吃,挽起头发系上围裙,认认真真地做了个巧克力蛋糕。完成的时候,还特意用奶油写了“谢谢你”三个字上去。

        做好蛋糕已经快十点,徐绽疲惫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揉着脖子,一边想怎么和闻经年说这件事。

        忽然间又陷入了纠结——直接发微信有点尴尬,她编辑了好几次文字,却总是写写删删,发不出去。

        最后她决定,明天快下班的时候直接送到闻经年公司。

        ——闻经年的时间安排她大致知道,他们公司是五点半下班。

        第二天傍晚,徐绽换上了极为低调的白衬衫蓝牛仔,戴上帽子墨镜去了闻经年公司。

        原本她还担心在前台会不会被认出,谁知在他们公司地下车库碰到了陆纵。

        陆纵见徐绽提着东西来找闻经年,高兴的不行,直接说:“你也别让前台跟他打招呼了,我直接带你上去吧,给他个惊喜。”

        徐绽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电梯里,陆纵还跟徐绽说:“我就知道你俩不会就那么没戏了,闻经年对你还是真的上心的,你们见了面好好说。”

        把徐绽送到总裁办门口,陆纵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找闻经年谈事情的,还兴奋地朝她挤了挤眼睛:“他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

        徐绽点点头,跟他说了句“谢谢”,可她还没来得及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

        ——闻经年的办公室里,冲出了一个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女人。

        女人差点撞到徐绽身上,连抱歉都没说便匆匆低着头跑开了。

        徐绽愣了半晌,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之后提着蛋糕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和评论!周日凌晨上夹,周六不更,周日的那章周一凌晨更新,之后会有持续肥章双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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