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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秋高


闻经年的那些过往,  以后他可以慢慢告诉她,或者他真不想说也没关系。

        当下,此时此刻,  她最关心的是,  他被大伯打了那一巴掌之后,  还疼不疼。

        她的杏眸漆黑,小巧的鼻尖微微仰着,  乌黑的发丝缠在颈间,  认真看着闻经年问:“所以回答我,  还疼不疼。”

        明明只是一句关心而已,闻经年却觉得仿佛头被按进了深海。

        心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裹挟,又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是你让我想问什么就问的。”徐绽朝他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  闻经年有一种将面前这个女人狠狠按进怀里的冲动。

        却又觉得很不真实。

        他的喉结轻轻滚了滚,偏过头吐出两个字。

        “不疼。”

        “假的。”徐绽立刻否定他,“你在骗人,一定很疼的,”她声音又柔了下去,  就算那里不疼,这里也一定很疼。

        说着,她轻轻戳了戳闻经年胸口的左边。

        被无数熟悉的、陌生的人以不同形式伤害过之后,  徐绽认为,这世界上伤人最狠的人还是亲人。

        那会让人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否定,甚至终其一生都逃不出自卑的牢笼。

        而且仔细看的话,闻经年的唇角是有一点点肿的。

        “会不会是你小瞧我了。”闻经年抬了抬下巴示意徐绽方向盘上那碗面,“再不吃要冷了。”

        徐绽“哦”了一声,  拿起筷子闷头吃面。

        在闻经年办公室她已经吃了一些,  面没吃几口也就吃不下了——没办法,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胃早就不能适应晚餐的存在了。

        闻经年也只吃了两只寿司就放下了筷子。

        外面小摊门口人越来越多,老板的炒面的动作几乎没停下来过,来吃面的人看样子都跟老板熟悉,排队的时候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徐绽打开了雨刮器。行人有的撑伞,有的没撑。

        徐绽看到闻经年基本没动那些挤出来的芥末,问他:“要不要玩个游戏。”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摊边上的药店也已经关门,可徐绽根本没提回去的事情,好像她很习惯晚上把车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个热闹的小摊。

        “什么游戏?”

        “游戏名字叫‘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徐绽看了一眼闻经年面前的那一管芥末,“就是我们两个人轮流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对方做过这件事,就要接受惩罚。”

        闻经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嫌弃这个无聊的游戏。

        可他今晚偏偏就有几分玩这个游戏的兴致,于是问:“惩罚是什么?”

        徐绽弯起唇,不怀好意地指了指闻经年面前青绿色的芥末。

        “惩罚是吃那个。”

        之前徐绽在杀青宴上见过大家玩这个游戏,但那时候惩罚一般都是喝酒,也有人会提议输了就脱一件衣服这种。

        “谁先来?”闻经年的确不太能吃芥末,可又不想错过这个了解徐绽的机会。

        “我提议的这个游戏,就我先来说吧。”徐绽手撑着下巴想了想,眼里浮现一丝狡黠,说:“我从来没有早上八点前敲过任何朋友的家门。”

        闻经年微微皱眉,愿赌服输地用小勺子吃了一点芥末。

        看到闻经年复杂又极力忍受的表情,徐绽笑的眼睛弯起来:“谁让你打扰我休息,让你吃一点芥末不过分吧。”

        芥末的味道呛人,这家便利店的芥末好像尤甚,闻经年的头皮像是被无数小针细细密密的刺着,却又丝毫无能为力。

        可看到她脸上的笑,闻经年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点愉悦。

        “好啦,接下来到你了。”徐绽给他比了个“达咩”的手势,“可不许报复我哦。”

        芥末的刺激感退却,闻经年一脸平静看着徐绽:“我从来没有陷入任何事情中走不出来超过一个月。”

        猫被父亲踹死那次是一个星期,母亲去世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重新开始生活了。投入学习、工作中去,重新成为一个清醒的人。

        闻经年恨父亲的冷酷无情,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这种东西大概会刻在基因里、流在血液中。

        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他想告诉徐绽,他没事。

        徐绽重新拆了一个新的塑胶勺子,挖了一点芥末放入口中。

        她紧紧皱着眉头,等芥末的刺激感过去之后才说:“我是三个月。”

        “秦复去世?”闻经年问。

        徐绽点头。

        两人沉默许久,闻经年提醒她:“到你了。”

        “哦。”徐绽点头,“我从来没有”她看向闻经年的眼睛,“我从来没有一天不做梦。”

        从有记忆开始,徐绽每天都会做各种各样的梦。

        这些梦大多都是不好的,几乎都和平林那个小城有关,说来也怪,她明明已经在宁海住了十几年,就连生活习惯其实也已经几乎融入了这个城市,可却很少有梦是发生在宁海的。

        梦里的人有父母,有徐婉,有她从前暗恋过的那个小男生,还有她一些因为误会就不再联系的朋友,最近还多了秦复。

        自打秦复去世后,她时常梦到他,梦里的他一开始总是好的,可最后却会变成可怕的样子,而她被逼到角落,逃无可逃,最后只能惊惧醒来。

        但是秦复即便是出现,也仍然是在平林那个小城,在她初中班级里,有时候是她的同桌,有时候是隔壁班的男生。他和自己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可最后却全是遗憾。

        梦醒来的时候,总是一片空虚之感。

        徐绽说这些的时候,闻经年脸色并不好看。但这个游戏本质就是这样,无法避免的会提到过去。

        闻经年愿意参与这个游戏,不会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最后他问:“梦里,有没有出现过我。”

        徐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所以在听到问题的那一瞬间有些愣住。

        是啊,为什么从来没有梦到过闻经年。

        她内疚地摇了摇头。

        闻经年却仿佛并不在意,“你刚才说了,梦里总会出现不好的事情,或许没梦到我也是好事。”

        他挖了芥末,送入口中。

        闻经年不做梦,即便偶尔做梦也根本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徐绽抬头,有些困惑。

        但闻经年似乎并没有都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聊,他看了一眼窗外,说:“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对你这样的感觉。”

        他话说的很随意,像是临时这样想到就说了出来。但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徐绽,又像在逃避。

        可徐绽听到这句话脸就红了。

        她心跳如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雨刮器早就被关掉了,雨丝落在车窗玻璃上,周围的世界一片混沌。狭小的车厢空间内空气沉闷,徐绽觉得呼吸都有些不易。

        “我,我当然也没有对任何女人有过对我自己这样的感觉。”她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试探着去找闻经年的眼神。

        可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很认真。

        徐绽收起脸上的笑,不由得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她对别的男人有过对闻经年这样的感觉吗?

        她对闻经年又是什么感觉?

        两个人心里其实都清楚,在这个问题中,可以拿来对照的人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就是秦复。

        不得不说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太复杂,尤其是对复杂的人而言。

        她对闻经年有好奇、有欣赏,有没来由的信任、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保护欲。

        对秦复也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依赖。

        如果需要再去抽丝剥茧的话,徐绽就没办法了。

        她看着手边的小勺子,最后没去拿。

        跟秦复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一切袒露给了她。除非是她疯了,那时的徐绽更不可能对秦复这样的人有任何保护欲。

        所以,这一口芥末,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去吃。

        这次闻经年没问徐绽的具体想法,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好,到你了。”闻经年说。

        徐绽看向前方已经在雨水中模糊的小摊,“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带任何人来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我疗伤的秘密基地。”她轻轻垂下眼睫。

        有太多太多的时候,徐绽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情人节飘雨夜晚蹲在马路边吃面的男生。

        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空虚,一样只是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充饥动作,只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在本该无忧无虑撒娇的年龄,她已经学会在成年人之间周旋,见多了心机和手段,自己也必须成为那样的人不可。

        只要到这里,徐绽就能确定,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在某个角落里,有一个男生跟她一样。

        也在努力着、挣扎着。

        即便一切只是她的猜测和臆断,可她宁愿相信。

        闻经年看着她,眼神里有疑问,似乎是在怀疑她的话。

        徐绽轻轻吸了一口气,“对,秦复也没有。”

        也并不是她不愿带秦复过来。

        本质上来说还是她和秦复太不一样了,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聪明、果断、处事周全,即便是叛逃离家,也是那样高傲的姿态,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有相应的实力,而非一腔孤勇。

        在徐绽面前,他永远都是守护神的角色,徐绽接受他的引导,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他的保护。

        事实上,徐绽很少见过秦复脆弱的样子。

        徐绽清楚地知道,秦复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他想要的是一个与他匹敌的一个美丽、大方、自信、耀眼的女人,他认定了徐绽,并坚信自己能把徐绽骨子里的自卑剔除,对于她的过去,他知道,但不感兴趣,他要亲手塑造她。

        “你把他说的这么好,不怕我生气。”闻经年眸前似有薄雾,可徐绽辨不清楚那是喜是怒。

        “怕。”徐绽轻声说,“可总觉得,你会想知道。”

        “接着说吧。”

        “在认识你之后,我发现自己以前想错了。”徐绽说。

        没尝过巧克力味道的人,第一次吃巧克力印象会很深,此后再吃巧克力也会和第一次的进行对比。

        那时候徐绽觉得,秦复的爱于她而言是唯一完美。

        徐绽知道秦复不喜欢自己家乡那个贫穷的小城,不喜欢她从那个小城带来的许多习惯。

        她忘不掉秦复第一次看到她停车在路边餐馆门口准备下车去买点心的表情,那惊愕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你可是徐绽,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买东西”。他阻止了她,带她去一家知名的中餐厅品尝了最顶级的小笼。

        春天到的时候,徐绽喜欢从网上买槐花蒸来吃,因为记忆中小时候到了这个季节家那边的人都会吃这个。可秦复不以为然,还告诉她不要吃来源不明的食物。

        徐绽偏好面食,秦复说面食不易消化,逐步培养徐绽吃米饭的习惯。

        她对海鲜一般,秦复认为和其他肉类相比,海鲜营养价值高,对女孩子比较好,所以频繁带她去知名海鲜餐厅。

        徐绽学历低,秦复帮她找了门路进大学镀金拿文凭,这件事因为她忙所以一直搁浅,但假如秦复还在,最后是必定要执行的。

        因为减肥习惯了抽烟,但也在秦复的叮嘱之下戒掉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都是一些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前徐绽把这些看做秦复爱她的证据。

        明明是各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人,他仍然决定喜欢她,并且愿意帮她、引导她,难道这还不够吗。

        所以徐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秦复来这个地方。

        只是想想他看到这个路边摊的表情,徐绽就觉得有些担忧。

        如果是秦复,他绝不可能看着她买来这样一份油腻腻的炒面在车里吃,他会说,你想吃面的话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带你过去。

        可现在,看着闻经年这样配合地跟她过来,徐绽又有些质疑自己从前的想法了。

        爱应该是那样的吗?

        或者说爱只能是那样的吗?

        秦复愿意拯救她,可她真的需要那样被拯救吗。

        闻经年何尝不是锦衣玉食天之骄子,他有洁癖,但也容忍了鸡蛋炒面的味道。

        那次在盐河路过北方餐馆那次也是,他好像是真的并不介意去那里吃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闻经年听了徐绽的话,淡淡开口,“或许我只是不在意,毕竟你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那只是你的事情。”

        徐绽微怔。

        却又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仿佛是天边的弯月,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动人起来。

        “你不在意也好啊。”徐绽说,“那我刚好可以做自己。”

        说着,她又认真看向闻经年:“你也是,不管怎样,都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话否定自己。”

        “到我了。”闻经年没理徐绽这语重心长的“鸡汤”。

        “那你还没接受惩罚呢!”徐绽很注重游戏公平精神地提醒闻经年,又指了指芥末。

        “我也从没带人进过我小时候那间书房。”闻经年说,“那个地方,就连我自己也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徐绽想起那张被剪开的照片,心仿佛被丢进了冷水里泡着,又冰又涨。

        “母亲走后我搬回了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习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一提到过去,闻经年身上就总充斥着落寞。

        那个书房是母亲为闻经年装修的,从他出生开始,程知心就一直期望着闻经年能够在里面学习、成长。

        “好,那到你了。”她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好氛围,即便闻经年表现的足够平静,可她总于心不忍。

        闻经年将面前的芥末放到一边,伸手拉住了徐绽的手腕。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徐绽的腕骨,敲得她心里愈发紧张。

        “我从来没有——”

        闻经年微微眯起眼睛,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徐绽,“我从来没有觉得吃芥末很轻松。”

        徐绽心里猛地一跳。

        “啊?”她红了脸,目光有些躲闪,“你怎么知道我不怕芥末”徐绽心里有几分恼,她小声嘟哝着:“明知道这样还接受这个作为惩罚的方式,真是的。”

        “你是个很好的演员。”闻经年笑,“大部分时候是。”

        徐绽更羞了,她的确对芥末的味道免疫,也并不觉得吃芥末就是惩罚,可她根本没想到闻经年能看出来。

        “你这个人的眼睛也太可怕了吧,”徐绽故意往后躲了躲身体,“真没意思。”

        “那以后,”闻经年凑近,鼻尖触碰到徐绽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说:“就不要试图骗我。”

        他低沉的声音在徐绽耳边被放大,像晨钟撞在心上,徐绽身体紧绷,脸烧得火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否则——”

        闻经年停顿片刻,一下咬上了徐绽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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