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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事随风远


“走吧,去万里桥。”

        “万里桥?那是什么地方?”由于又是全新的地方,常遇的疑问便尤其多,几乎是从头问到尾,王蔚之自然是一一解答。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益州的春酒极美,万里桥尤甚。”王蔚之欣喜的介绍道。

        听说万里桥以酒闻名,她一下便联想到颇好美酒的袁真人,“酒?我猜…袁真人必在此地。”

        “妙哉!看来我们想到一处了。”随即与常遇笑作一团。

        途中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想到方才常遇对昆仑蔗爱不释手,猜想她可能喜爱甜食,便给她买了一根,这糖葫芦制作简单,在山楂的表面,裹一层甜味的液体或者蜂蜜即可,一般家中长辈便时常买与孩童来吃。

        看着王蔚之掏出铜钱,常遇便接过糖葫芦,欺身上前,面带疑色,“我方才便想问你,先前在里正家时你身上空无一物,为何如今却有银钱了?”

        看着王蔚之欲要说话,常遇马上接着说,“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李绩吧!”语中充满自信,眉梢飞扬。

        王蔚之顿了顿,心中暗想,似乎在常遇面前自己与太子并无交流,她是如何知晓的,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着,“怎么可能,我与他…与他并不相熟!”

        见常遇一脸不信,还自己给自己强调了一遍,“真的!”

        常遇“哦”了一身便低头浅笑。

        “你笑什么?”

        “笑你心虚呗,休想瞒我,哼!”说完便转身,蹦蹦跳跳的向前走去。

        “哪有……诶,等等我,你走错了,不是那边。”说着便拨开人群,朝常遇奔去。

        常遇和王蔚之来到了万里桥,桥边幌子高高挂起,酒香四溢,水流哗哗淌过,却也遮不住寻酒之人的高呼。

        寻觅了一会儿,果不其然,袁真人也在此地,两人便与袁真人坐在了一张桌上,虽说是酒肆,却不只是卖酒,王蔚之便点了一壶清茶,几碟甜食。见状,袁真人不满道,“你小子,怎的不帮老朽打一壶春酒来?”

        王蔚之与常遇相视一笑,“袁真人,原来您是在这儿等着我呢!”随即点了几壶春酒,袁真人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

        待袁真人喝完一壶酒后,常遇便好奇的问,“真人,苏娘子与李郎君到底有何瓜葛啊?”

        “说来话长。”袁真人叹道。

        “那您就长话短说,说来听听嘛。”

        见常遇坚持,他便娓娓道来,说到两人相识,相知,随后又因为一桩案子,缘分散尽,从此错过。

        李绩与苏若林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郡王,她也还叫林书阑,乃是一孤女,自小生活在叔父家中,其叔父彼时任工部下水部郎中,主管国家水道,各路漕运。林书阑则是京城女眷中的异类,幼时生了一场大病被袁真人医好后,便对医史典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缠着要做袁真人的弟子,想要习神农之术,家中人虽不同意,却也因她自小可怜又苦苦哀求,心生怜爱便随她去了。起初袁真人也不同意,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没有长久坚持的恒心毅力,她便在医馆中做帮工,又见她颇有灵气,这才正式收她为徒,就这样踏入医门数十年。

        他们俩相识于李绩来寻袁真人之时,两人互不知身份,林书阑感叹于李绩的气度谈吐,李绩则感叹于林书阑女子之身却胸有沟壑,两人相谈甚欢,默契的不问对方出身,不探彼此底细。

        直至一次宫中宴会,林书阑看到了人群中显眼的李绩,李绩也看到了隐于女眷中的林书阑,两人心中俱是震惊。此时,林书阑才知李绩是皇室贵胄,李绩也才知道她是林家的小娘子,也更为佩服她的勇气,分明是世家女,却选择了这样一条不被认同不被理解的路,心中也更为欣赏。

        再后来,他对林家小娘子的消息便极为敏感,也是此时他才知林书阑的处境有多艰难。谣言能伤人,更能杀人,人们议论纷纷的不是她治好了哪位病人,而是看笑话一般指摘她的种种不是。纵使她做的比许多男子还要好,纵然她行医的名声已声驰千里,可偏见就像暗处爬行的蛇蚁,悄然滋长,暗暗生根,再也无法根除。

        少年人的喜欢莽撞而热烈,他无法惩治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便在朝堂上寻各种由头为难他们的夫君,还高兴的说与还在诊治病人的林书阑听,林书阑为此觉得好笑又感动,也让他不必如此,那些流言她从不在意。

        “那些话我不知为何会有,所以,我不会去在意。对于想不通的事情我是不会浪费这个精力的,你放心。”

        “你再想想啊,她们一辈子就在内宅之中了,囿于家宅,围绕夫君子女,她们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我也能理解,我只需要自己明白就好。”

        “你倒同情起她们来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会了。”说着便做求饶的姿态,这一举动逗笑了眼前的小娘子,他自己亦被感染。

        这段时日,是李绩心中最快乐的时光,而这段美好,皆围绕一人,也因她而来。偏爱可以来的明目张胆,想念可以在心中积蓄,待到相见之时眼眸中早已溢满,观察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这些互相陪伴的日子,如今只能深埋心底。

        第二年,他被封为太子,父皇交给他一桩私盐案,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他手上无人可用,又要平衡各方势力,只能暗中调查,而唯有尽善尽美才能堵住朝臣们的悠悠之口。

        突然,线索被人刻意掐断,他为此焦头烂额,也是此时,林书阑呈上她叔父与人勾结的书信,是啊,其叔父为水部郎中,各路运输必然要通过他,只是先前调查之时却毫无发现,他明白这是铁证,也只需要这几封书信,这桩案子的涉案人员便不打自招。

        可是,他犹疑了,他知道,只要将这几封书信上呈,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无比气愤,心中抽抽的疼,她这是把自己的命给了他啊,他何德何能值她如此!他甚至希望她从来没有把这物证交给过他,也好过如今的两难境地。

        最终,案子结束了,由于林家主动投案,且只是从犯,从轻发落,被发配至黔州,林家自此从皇城中消失。这是他答应过的,尽量保林家周全,至于林书阑,自此以苏若林的身份继续行医,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回到长安。

        所以啊,不可能了,她如今是医女苏若林,怎敢高攀皇家,而他亦是不敢奢求,她行至此已背负着太多,是继续行医的执念才让她苦苦支撑,他怎敢去触碰去打破。

        袁真人还说到她易名改姓的原因,是当初李绩求他,故而才帮林书阑用了他一个已逝的远房侄女的身份继续生活,带着她四处奔走。

        听了这个故事,常遇心中只有心疼和无奈,王蔚之则是在想,原来发生在他入长安之前,怪不得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遭,他只知当初的案子贩盐量极大,这般被查出来影响也极大,那几个主谋早已被砍了头,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

        客舍中的两人此时已吃完朝食,李绩便说,“我们逛一逛益州吧,来这里这么些天,我还没好好看过这里的样子呢。”

        “好,走吧。”

        街道熙熙攘攘,二人之间却是静默无声,走了好一段路,苏若林才缓缓说道,“殿下,恭喜。”

        意识到苏若林是在说什么后,李绩表情痛苦,“对不起。”

        看着李绩这般,苏若林却笑了,“郭娘子很好,她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可我希望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你。”李绩眼眶通红,看向苏若林。

        “你知道的,不可能了。”苏若林无奈的说着。

        当初那样的选择让她一度十分煎熬,她时时被愧疚之情淹没,叔父和婶母视她如女,幼时阿爷阿娘离世时悉心照料与陪伴,让她走出痛苦的人是他们,在她一病不起时为她四处寻找名医的也是他们,在她固执的选择习医被人指摘时替她辩驳的还是他们,他们是她的保护伞,更是她的亲人她的港湾,自己这般做对不起他们多年来对她的事事纵容,也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可她不曾后悔过,她不能看着叔父一错再错,再累及阿婶和阿兄。

        这些年四处奔走,她看到了许多从前从未看到过的世界,用生命同浪花争斗的船夫,残垣断壁下渴望回家的游子,整日辛劳却一无所获的小厮,家中麦浪滚滚却瘦骨嶙峋的耕耘老人……从前她知道叔父错了,却不知错在何处,看到这些人她明白了,叔父等人所为夺去的是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而希望,往往才是一个人坚持的理由。

        “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了,益州城这些年发展的不错,我们四处看看吧。”

        这边正说完苏若林与李绩的故事,两人便到了万里桥,看到几人,也上前去与他们坐在一起。

        常遇见着二人无事一般的样子,心中更是担忧,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手中无意识的抓起盘碟中的甜食,直到手中一空,才低头看去,发现碟子被王蔚之挪了位置,疑惑的看了看他,只听他说道,

        “这碟快见底了,来,试一试这个,也极甜。”说着便将另一碟甜食放在常遇眼前,被这么一打断,常遇便无心注意苏若林和李绩了,自顾自的品尝,还时不时的看向络绎不绝的街道和人群。

        那四人便开始品尝春酒,感慨着果然是天府之地,粮食产量高,水质好,才能酿出这般香醇的美酒,无怪乎杜子美称“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

        愁绪万千,挥之不去,似乎藏于酒中,才能解之一二,邻桌几人已然醉倒,怀中依然抱着酒坛,或许,只有醉去的此刻他们才是轻松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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