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千言万语，尽释春风中
“原来如此…”柳钰浑身颤抖，“难怪，难怪你这么有自信，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也不完全对，”食梦说道：“说到底，这只是后手，若非实在难敌，绝不想用。”
“算你狠！”柳钰低声怒道，旋即又转过身，换作平日里那副和蔼可亲的嘴脸，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丝毫慌乱。他道：“城主大人亲临，未及远迎，多有得罪。大人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
“柳钰啊，”光玦城主特有的磁性嗓音在每一人耳中响起，“你也算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娃子了，今日登门，本想与你聊聊你未来的志向…怎么，看你似乎挺忙啊。”
柳钰立即听出城主大人是在暗指自己惹出来的这副惨状，连忙拱手道：“禀大人，小侄今日闲来无事，与挚友徐惠在家中饮酒，不想却有一刺客上门刺杀小侄。一番周折，终于将之擒住，便是此人。”
“他在说谎！”
门外一道响亮声音传来。柳钰猛然抬眸一望，只见那是一名面相凶恶的青年。第一眼未能认出，第二眼却是教他惊骇欲绝。竟是这小子！
难不成…就是这小子状告了城主？这两个人是一伙儿的？！
瞧了一眼傲然坐立的食梦，光玦城主说道：“哦…徐惠啊，方才途经府前，正巧遇上，便让其随着一并来了……徐惠啊，出来和大家说说吧。”
柳钰当即心头一沉。但见两名卫士押上一黑衣青年，正是徐惠。
见柳钰，徐惠便无地自容般地别过脸，对光玦城主说道：“大人，该招的我都招了，恳请不要惩处我父亲。”
“从轻发落，可以；免去惩处，却是不行。”光玦城主淡漠道。
闻言，徐惠顿时面色涨红，手掌青筋暴起。想要发作，却终究是生咽回肚子里。
光玦城主说道：“柳钰，徐惠说你强抢民女，玷污其清白，又将你平日里的罪行都昭告与本城主，你可有话要说！”
“徐惠，你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柳钰毫无征兆地破口大骂，“我拿你当生死至交，最好的美酒与你共饮，所有的心里话与你分享。你倒好，却是平白无故污我清白，使我蒙受这天大的冤屈，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呐！究竟，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混球，竟指示你做了这样的事？！”
绝境之下，柳钰仍未放弃寻求转机，试图周旋。然而，光玦城主的下一句话，无疑将他心头的飘渺希望俱撕成了碎片。
“人证已候在门外。”
柳钰猛然望向门外，一名朴实青年从人山人海中现身。
白渚。
白渚朗声道：“柳公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闻言，柳钰埋下头，双肩不住颤抖。良久，终究是释然一笑：“落到这般田地，我无话可说，但想令我认罪，却是绝无可能。”
紧接着他说道：“我顺从于我的欲望，立誓为追求欲望而不择手段，我不后悔。”
光玦城主对左右打出手势，左右卫士立即上前，将毫无抵抗的柳钰缉拿。
“柳如海，出来！”光玦城主冰冷震声说道。
一名体态肥胖的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正是柳钰的父亲。
“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光玦城主将问过柳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口气却是较前一回又冷甚几分。
“小人…小人教子无方，恳请城主大人降罪于小人！”柳如海浑身颤栗着，立即如一条听话的狗般伏下浑圆臃肿的身体。
“要员之子有罪，要员本应重罚，”光玦城主说道：“念在你多年来确实为光玦城做出过许多杰出的贡献，便从轻发落，罚去薪奉一年，保留官职下放乡镇，据表现决定何时官复原职。你可听明白了？”
柳如海虔诚叩拜。
而后，光玦城主又将视线投向柳府众守卫，同样打出手势。身后卫士陆续上前，欲要缉拿犯罪同伙。
“慢！”柳钰突然急喝一声。
“让他说。”光玦城主喝住手下卫士。
“城主大人，虽然我柳钰有罪，但这些卫士，都是徐惠为我临时招募来的佣兵，对于我二人所做所为，并不知情。”
“怎么，恶贯满盈的你，倒还发了善心不成？”
“怎么会…”柳钰不屑一笑，“柳钰生于人世，所作所为皆为一己私欲，绝无为他人奉献的道理。因此，我自己的罪，也该由我一人担起。就凭这些个道具，还不配与我一并受惩。”
“将柳钰、徐惠二人押走。”沉默片刻，光玦城主道。
羁押着犯人，卫士们并列朝门外走去。柳钰徐惠二人互剐一眼，势同水火。
接着，在李君晗的陪同下，光玦城主来到食梦的身边，说道：“辛苦你了，你的帮助，将会成为建设光玦城一分坚实力量。剩下的，就交由我们来处理吧。”
食梦轻轻点头，显然已用尽气力。
大门外，人潮已渐次退散。待光玦城主离去，李君晗便将食梦的手臂架在后颈，将他扶起。
“看你的伤势，就知道这次铁定很险。幸亏你自己有所警觉，让我去请人，否则此次如何收尾，都不好说了。”
原来，出发征讨柳钰前，食梦出于保险，便早早写下状告信，令李君晗带上前往城主府，这才使此次事件有惊无险地翻篇。当然，白渚的出现，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巧合，是天公作美。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说了，这是后手，若非情况危机，绝对不想用，”食梦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等，等悬赏令下来，一有柳钰的悬赏，我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其诛杀。可我没有等到。现在倒好，交由官办，便无法诛杀柳钰了。他这罪行，可还够不到死罪。”
“总之结果是好的不是吗，走吧，去找朱祈他们。”
就这样，李君晗扶持着食梦，二人踏上了归程。柔和的金色流光，静静地流泻在发丝肩头与身体上，相互扶助的背影，俨然一幅唯美绘卷。
……
“医生，可不可以温柔一点，这实在有点吃不消……啊！”
浸没在晨光中的医馆，此刻传出了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年轻的医师拭干额上汗珠，满意地看着自己包扎出来的艺术结，说道：“你运气还挺好，再偏一丝丝，全村人就得到你家去吃饭……不好意思，我嘴巴毒了点，你好好静养吧，让你的小情人多陪陪你。”
“不是什么小情人！”董小愿幽怨地加了一句。
“哈哈……”坐在板凳上半身缠满绷带的朱祈，仍是一副天然纯真的憨笑。
这时，突然感觉被什么人从旁推了一把，一时未能稳住重心，朝右边倒了下去。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将紧闭的双眼睁开，朱祈忽然愣住了。此刻的他，正枕在了董小愿的双腿上！
朱祈一张脸瞬间便红成了熟鸭子。
一改寻常的大大咧咧，董小愿无比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发丝，轻声说道:“你说当肉盾，我只当你是开玩笑，谁料你居然真的用自己的身体去接那支箭……还真是只蠢猪。”
“保护同伴，换做是小愿，也会这么做的…”微微一怔，朱祈笑道：“小愿有危险，身体自然就动了起来。”
“这种伤势，可不是仗着有治愈能力就能接下的啊…”董小愿苦涩一笑，“下次别做这种事情了，好吗？”
“我不能答应你，”朱祈笑着说道：“软弱没出息的我，这样的我，只要能守护重要之人，就一定会付诸行动。”
“你这样冒险，可实现不了你自己的梦想了，”董小愿轻声道：“至少让我，还有食梦哥帮你，帮你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他人，和你自己。”
“…那我们说好了。”合上双眼，唇角微笑依然，朱祈开始享受这份从今往后很难再有，无比珍贵的宁静。
……
当晚在旅店，李君晗等人办了一场简单的庆功宴。每人拿出一些积蓄，凑出一桌价钱实惠的可口饭菜。李君晗豪气地为每人点了一大碗酒，身为女孩子的董小愿与从未饮酒的朱祈也不好推辞，只好强饮下肚。
于是，原本预料的把酒言欢、闹腾到天明，变成了董小愿捂嘴先行回房，朱祈直接喝倒的惨状。
“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李君晗搔了搔脸颊，尴尬道。
“适当饮酒没有坏处，就当是助眠。”已干掉不知多少碗的食梦淡然道，说着，一碗又见了底。
“也是…”李君晗傻笑道：“总而言之，这次事件圆满解决，真是再好不过了。”
“圆满解决？”将酒碗送到嘴边的动作突然一滞，食梦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变化了。
“难道不是吗？柳钰也抓起来了，危害百姓的人已不复存在了呀？”
“你想的太简单了，”徐徐放下酒碗，食梦侧过身去，一臂架在桌上，翘起腿说道：“阳光照在树叶上，叶片下方，却有阴暗滋生。这世上，总有光明所播撒不到的地方。同样的，一个柳钰被除去，千千万万个‘柳钰’又会诞生。要想根除黑暗，绝无可能。”
“所以…才要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忽然，朱祈撑起身体，不知他究竟是清醒，还是身处梦幻：“所有人都善良的世界，终人类之力，是永远也达不到的地方。可是，这世界从来不是绝望的啊。我…相信‘善’，这世上有许多坏人，同样也有许多善良的人，他们的这份善意，我想要去相信，想要去…见证……”
嘭的一声，朱祈又脸栽在桌上，不省人事。
“我们两个，还真是可悲的相背而相似…”食梦低声自语，旋即又对李君晗道：“所以，我和朱祈两个人的话合并起来，就是我想说的，也是我们要做的。”
“你们是一群真正的英雄啊……”李君晗苦涩一笑。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便错了，”食梦说道：“在做出这样行动的同时，我们的身上，便已背上了无数的流言蜚语，和随时可能到来的遍体鳞伤。我们固然能除去邪恶，却无法保证我们努力的成果，不会被玷污、被曲解…被遗忘。即便如此，我们仍走上了这样的道路，因为我们早已做好了觉悟。我们并非世人口中的英雄人物，只是在暗中守护。”
欲开口，却是无言。李君晗大灌一口烈酒，沉默地与食梦对坐在灯火昏暗的桌前。
……
第二日，柳钰被缉拿入狱的消息沸沸扬扬传遍整座光玦城。对此，尽管陆续开始有人对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进行痛批，大多数人却仍持怀疑态度，认为柳钰是遭人诬陷。这家伙，即便身陷囹圄，依然为人们所“信赖”。
不过，我们不必担心，笼罩这座城市的阴云已消散，一段时间内，已不会再有大的危机。相信经历此次事件，光玦城主也会多多留意。
而已没有再留于此地理由的食梦三人，收拾过简单的行李，又将要踏上旅程。临行前，李君晗前来送别。
“这就要走了吗？会不会…着急了些？”李君晗说道，心中五味杂陈。
“还有其他地方等着我们去锄强扶弱，”董小愿笑道，旋即想起什么一般，神情由喜悦一点点转为哀伤，“杨小姐她……”
“已经设法联系到她的家人了，只是…”李君晗苦笑道：“她的父母不太友好，还很怀疑我的话。但结果上来说，没有问题。今后我也会经常看望她，将她当作姐姐一般照顾。”
“这样啊…”董小愿双拳紧握，似是有些不甘，她勉强笑道：“既然事情已告一段落了，你就和奶奶好好生活吧，抛掉那些有的没的，一定要幸福。”
“我也是时候该将她老人家接回来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惦记我这个孙子。”李君晗笑道，笑起来虽仍是一副凶煞模样，却令人感到温暖。
“李君晗先生，”朱祈哭得稀里哗啦，鼻涕都流入嘴中，“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我真的十分愉快……我一定会记住你的！”
“哈，你个蠢猪，我一个女孩子都没哭，你哭什么，”董小愿笑道，却不自觉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都是你，把道别搞得那么悲伤。我本来不想哭的……”
李君晗也险些坚持不住。
这份友情，尽管是如此的短暂，却足以令他，用一生来怀念。
“…保重。”食梦说道。
“保重。”李君晗道。
“走了，”食梦转身便走，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我不会等你们。”
闻言，哭兮兮的朱祈与董小愿二人便像三岁孩童一般，急忙朝食梦追去。一阵和煦的春风拂掠。望着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君晗心中不舍，又满是欣喜。无需多言，千言万语，已尽释春风中。
“说起来，猪，”擦干眼泪，董小愿说道：“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吗？”
朱祈轻轻点头，“嗯…那个就是……我二阶了。”
“真的？！”董小愿转伤感为惊喜，甚至将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好，我也突破三阶了，”食梦说道：“那接下来，我们的目标，便是精魂获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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