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方食事4
舞蹈队正在排练一首新曲《沂蒙颂》。
其余都还配合，唯有朱克和何小萍那一队完全不配合，或者说，是朱克单方面不配合何小萍。因为他们，严重影响了队伍的美观。
分队长看不下去了，喊停了，让另外一个人去替换。可另一个人也是不愿意，因为何小萍身上的味道太大了，没有男兵愿意和她搭档。
满座哄堂大笑。刘峰看不过去了，就提出这段配合何小萍。政委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狠狠的呵斥了所有人。面子上大家都接受教诲，可背地里都绘声绘色地表演政委这一段。他们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将其当成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天，陈意照例治疗刘峰的腰，经过这些天的治疗，他的腰已经好了七八成。
治疗完成之后，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着。
陈意好几次看着刘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那个……你为什么不去军政大学进修？”
刘峰有些惊讶，突然失笑，“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刘峰那个不当一回事的样子，陈意有点儿生气。这人怕不是当雷锋当上瘾了，军政大学的进修机会说让就让。外面世界日新月异，高考恢复，听说东南沿海那边也要有一些动作。
他处在高楼之中，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他还以为是以前那样。照这个趋势下来，文工团迟早是要解散的。真是越想越气。
她板着脸说：“有事找政委，就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你觉得王有泉需要这个机会，你自己呢？”
“我在团里就挺好的，反正我也有手艺，没关系的，在哪里都一样。”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根本不一样。放弃与得到这个机会，可能以后的境遇就是天差地别。
“行了……”
后面她又听刘峰讲了一大堆，反正意思就是没关系。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不是他的谁，她只是一个受到他关照的后辈，除了几年的战友情，除了关系好一点，就没有其他了。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她没有权利去帮他做决定。
这刻在骨子里的善良，他要坚守便坚守吧！
休息的片段，天气燥热，人手叼了一根老冰棍。而刘峰和何小萍趁着这个时间，继续练习。
旁人看他们练这一段，看着确实是有些吃力。刘峰的腰还没有好全，这一段又是要用腰用力，所以就利用时间加紧练。
外面，朱克绘声绘色的模仿政委之前训斥他们的话和神态。
“你们不害臊吗？我替你们害臊……”
刻意浮夸的表演，手中的老冰棍都被自己甩掉了，大家都被逗笑了。
他们表面上还夸赞刘峰，什么“向刘峰同志学习”，什么“三不怕臭”。
看着他们的各种表演，陈意感觉手中的冰棍都没有意思了，心里怒火蹭蹭往上长，不过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抿着笑，和平常一样。
你也配！
然后，就是一根冰棍甩了过去，众人只看到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直击那张浮夸的正脸。
他此时正享受着大家目光的洗礼，体验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感觉，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突然飞来横祸，糊了他一脸，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谁？谁？”
看到他那个样子，大家笑得更欢了，狼狈极了，仿若一个小丑。
陈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哎呀，不好意思，刚刚太激动了，一本小心就甩出去了，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跟我计较的，是吧？”
朱克本来是怒气冲冲，想动手的，可看到对上陈意那一双眸子。不知为何，竟有些心里发毛。
听到她的话，在想到自己的威风，踌躇两难。
“就是啊！朱克，你不会生气了吧！”
“人家小意也不是故意的啊！刚刚我也差点笑得丢到雪糕！”
“就是，你看看你自己，还不是激动的甩掉了！”
“朱克，别丢了我们男兵的脸！”
朱克仔细思考了一下利弊得失，不过瞬息的事情。他又重新扬起了笑脸，表示没关系。
利用舆论，出奇制胜。
可看到那种牵强的笑，陈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离开了热闹的人群，向礼堂走去。远远的就看到穗子站在门口。她也走了过去，看到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
她突然感到一阵悲哀。
刘峰依旧是这个队伍里的那个雷锋，任劳任怨。最近，他又在给队伍里的一个战友打一副沙发，一直忙碌到半夜。
因为这段时间稿子多，她们出板报都到半夜了。
肖穗子听到一些声响，便往动静处而去。就看到刘峰在忙碌，询问一番，才知他在帮人打沙发。
陈意收回心思，看向身边。
人呢？
又看了看四周，看到人在那边，也走了过去。看着忙碌的某人，看着完成了一半多的沙发，看着他面上满足的笑容。她开口说：“完成了一半了吧！”
刘峰听到之后，看向来人说，“差不多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肖穗子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感情陈意是一直都知道的。
啧，这两人关系好的。算了，反正她也不酸。本来就知道两人关系比较亲近，私交挺好的，两人比起陈灿的关系来也是不差的。
陈意蹙眉说：“你腰还没有完全好，慢一点不打紧的，反正能在国庆之前打好。不然要是做的太快了，然后太累了，腰部二次受伤了就不好了。”
刘峰听到之后轻笑，“没事的，我会注意的。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快点去睡觉吧！”
“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等到你打好沙发的时候，记得我们参观。”肖穗子边推着陈意往宿舍走去边对刘峰说。
穗子穿着郝淑雯她妈从广州带回来的港货，不同于大陆的衣服，勾勒出迷人的曲线。大家都对这套衣服发出啧啧的评论。
现在是1978年，在后世的记载中，这绝对是不平凡的一年。十年浩劫彻底结束，并举行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会，并为后世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基础。除此之外，对外的国际关系开始缓和，中美正式建交也似乎就在眼前……
社会发生巨变，对于这些，处在省文工团内的这些青年男女，也明显的感觉到了。
在她们讨论如今的世道时，陈灿进来了。带了一碟邓丽君的磁带。
熄灯，红纱，青年男女，邓丽君……
那一首曲子，仿佛打开了她们的天地。她们从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每个字都唱到她们心眼里去了。那一次之后，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
刘峰的腰在陈意的治疗下，已经痊愈。他做的沙发也接近尾声。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起码表面上如此。
1978年，刘峰因为触摸林丁丁，在一个下雨天，被押去了有关部门进行检查。
在刘峰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全文工团的人都在议论刘峰这个人。这一次终于不是因为他又被表彰或者又获奖了了，又做好人了。这一次，刘峰不再和无私和“雷锋”绑在一起了，他自由了。
大家都在讨论，恶意揣测。他们重新定义了刘峰，他以前做的好事都被当做刻意，当做为了获取名声手段。说的话一个比一个过分。
没有人出来说话，那些受过刘峰帮助和恩惠的，装聋作哑，有的甚至参与其中，好像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人都喜欢看热闹，特别是那个被围观的人是那个他们高不可攀的“活雷锋”。他失去了光环，他和他们是一样的，既然是一样的，那去踩一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大家对于堕落的戏码还是挺喜欢了。
在此之间，何小萍没有和任何人讨论刘峰，她甚至在用自己的方法维护刘峰，即使被人误解。
陈意没有参与，也不想参与。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告假回去探亲了，她妈要求的。社会变化的太快了，她对此有些迷茫。她母亲有些事情要告诉她，这些事情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必须当面才能说清。
回去那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她也有些意外。
因为这件事情，她都不怎么和林丁丁讲话了。或者说，她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去讲话。
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有时她直接略过。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在背后使点小聪明，背后整人。后面是越来越过分了，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利用武力值，将那些人都教训了一顿。
事闹的有点大，后面还受到了政委的谈话。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会维护刘峰。团里的人看到她那个样子，也搞不过她，当着他的面，说话还算好听。至于私下里……
她不高兴。刘峰为什么会让出那个去进修的机会？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他喜欢小姑娘，这里是他以为的家，他舍不得大家。
他掏心掏肺的对待他的“家人”，可他们又做了什么，落井下石？这便是他以为的家人？她实在是为他不值。
刘峰对林丁丁有意思，就是迟钝如她，都看出来了。她知道林丁丁的心思，她不喜欢刘峰，她也知道两个人不合适。在之前看到她和吴干事的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么事。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不会去评价什么。但终究还是有些失望。
几天后，上面对他进行了处罚，收回他所以的荣耀，并下放到川颠边境的伐木连。
刘峰回来后，大家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刘峰。但他们口里却没有在蹦出什么难听的话了，毕竟被人修理过一顿了。
刘峰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经过这一次，他看透了什么。纵使他们都没有在明面上讲，可他偶尔听到的却是不少。
底下人描述着他不在时部队。知道了所有人要不就是默不作声，要不就是放肆地说他，除了何小萍和陈意。
想到陈意时，他的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刘峰。”
此时刘峰正在宿舍里整理东西，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向来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不行？”
“怎么不行？”
陈意走了进去，将盒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到了他手上。
刘峰有些错愕，“这什么？”
“这是我外公给我的药，你拿着，那边偏僻，设施落后。又是边境，不干净的东西也比较多。都拿着，以防万一。”
刘峰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失笑，“你都知道了！”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谢谢你，小意。谢谢你做的一切。”
陈意一顿，知道这声谢谢一语双关，他都知道了。
陈意一直抠着自己的手，瓷白的手上便被抠出了红印子，“你……哪个时候走？”
“明天。那便缺人手，所以得快点。”
陈意咬着自己的下唇，眼里有点涩意，“这么……这么快吗？”
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不对，刘峰放下手中的东西，摸摸了她的头。
摸着那一头柔顺的秀发，刘峰突然有点恍惚，想到了她初进团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发育晚的原因，她个子是全团里最矮的人，哪怕是团里最矮的人，在她面前都有自信。
大家都喜欢去摸她的头，刘峰也喜欢。没成想，摸着还挺舒服的，大家都去摸。她气急败坏，看到谁摸她头，她一把手耍开，久而久之，摸她头的人少了不少。
一些人心里不服说，“为什么陈灿，刘峰摸你头就行，我们就不可以？”
小姑娘直接翻了一个白眼，骄纵道：“我乐意，你管我。”
后面小姑娘抽条了，一下子长高了好多。虽谈不上有多高，但也已经是中等身高了。便渐渐没人再去摸她头了。
一转眼时间过去了四年了，以前那个小矮子现在也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想到如今，百感交集。
刘峰为小姑娘的动作有点震惊，她抱了他。
“刘峰，我舍不得你走。”
刘峰愣了一下，虚抱回抱了她。
第二天，刘峰走的时候，只有陈意和何小萍去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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