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杰克之死

翌日，大家知道元死的消息，都十分心痛，村里所有人都赶来山上给元送别。

宙根据比邻星人的指令，他们不能按照村俗买棺安葬，因为元只是离开，并没有真正死去！

对于躯体，他们选择了天葬的方式，遗体放到山顶后剁碎再让鸟儿下来啄食。

在山上，他们再次举行了告别仪式，甪端最后把肉用披风一装再往山脚下撒去，没一会一群又一群的乌鸦、大雁、山雀、老鹰都飞来觅食！

宙捡拾了剩下的几根骨头，连同他穿过的就衣服，找了一个背山面湖的位置，埋葬了元！

上面写着：“爱子元之墓”并覆盖了厚厚的土，填上了新土！最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元，留下了元一个人躺在地下长眠！

元死前几天，带着甪端和瑛来到了他从小玩耍的红河边，指着河说道："人的生命就像河流一样，一个劲地往前冲，就没有回头的时候。"

"但河能证明，我曾经来过，我奉献了生命，我将带来更多的生命。"元说。

他用他平生的积善，感动了苍天，他们给他更多更好地回报。元死的时候还没满十九岁，刚成年。

元来的时候是春天，死的时候也是春天，宇当着瑛和甪端说道，元的春梦终于了结！

死之前，他还一个人拖着病体，费尽了力气爬到了他们家最近的山崖边，红河谷。元找到了一块可以靠着的石头，勉强坐了起来，脚沿着万丈的峭壁伸下去。

元怔怔地望着石山和万丈悬崖下的石头；石头很漂亮，有几种白色，杂乱地排列着；石头光秃秃的，有的像鹰嘴，有的像狗头，有的像屋顶。

他抬头望向了天空，天空里除了云还是云，他曾答应为甪端画幅《星空下的甪端》可惜这个尘世，他已经享受过的尘世，再也无力完成这副作品，这幅甪端想要的作品。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为家里老人画像，比如姥爷比如奶奶，那可是他的至亲之人，如今也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连瑛要的画，也没开始动笔，光顾着画别的画了，因为他感觉还不会死，他至死还没想到死亡是如此之快！

他在纸条上，费力地写着：“抱歉了，世界，我还以为有很长的路。该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所有亲人的画还没想好如何去画，我却要走了。”

他给瑛写了几句：“瑛，遇到你，那是我最大的福气，也是我最大的留恋！没有我，你以后多照顾自己，遇到合适的就嫁吧，别委屈自己！”

马上要离开了，但他想做些什么，他挪动了一下，疼痛继续折磨着他，他是神人，是不死的神，可他很不幸，在享受极乐之后就要归于死亡。

他羡慕所有活着的人，为啥要死的是他。他却还在生命最绚烂最荼蘼的时候，走向了死亡，走向了黑暗的宇宙！也许他不属于此，他喜欢热闹，不喜欢冷寂。

既然要离开，他就想给这个世界一个绚烂美丽的自然。

让每个人能吃饱饭，让每块石头能长树开花，让满山坡满山沟都是绿色的海洋，成熟高粱长满了每个农田，让每个人吃饱饭，每个人都要有幸福的生活。

他许下了最后的遗愿如果有来世，他还想再来看看，哪怕变成树变成草，甚至是飞的鸟。

他也不求很长时间，哪怕就是看一眼，就像天上的鸟儿，看一眼就飞走。

如果这要求太高，那么他也愿意成为一块石头，他也不要生命了，就做一块石头，那个能让累的人坐着休息，然后他想跟他家人同在，能跟瑛同在。

坐累的他收起了脚收起了泪花，交叉盘坐着，把手叠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慢慢止住了呼吸，进入了禅定状态。没多久，他感觉身体好像破碎的石块一样，开始片片掉落。

有的像纸片，有的像树叶，有的像刀片，一块块，有的像黑色的玻璃块，有的像米团，有的像破碎的花朵；一根根的柱子也开始掉落，像笔直的杉树干，有的像弯曲的松树；也有飞扬的尘土，像沙也像蒲公英的飞絮。

浩瀚星空中有个两个女人在不同的地方盯着飞碟垂落在未央宫内的院子里，看着机器人走下来！

她们深曾情地看着元被折磨然后慢慢死去，躺在了病床上，又看到甪端抱起他的尸骨来到了山顶，她亲眼看着一群又一群的鸟儿不远千里飞来觅食！

她们同时看到了机器人带着血淋淋的元的脑核细胞登上了飞碟，看着机器人飞起飞碟，绕着山梁撒下了从比邻星带去的种子，他们要做种植实验，看看能否将比邻星生物移植到太阳星球来，用他们的科技来发展太阳，以此满足他们的日常需求。

然后，元的每一块碎肉均被鸟吃尽只留下一推剩骨！她们亲眼目睹了元家人悲慟地埋葬着元的几根骨头和一堆衣服，看着泥土填入了墓坑，看着新的黑色石碑矗立！

然后看着那个她们喜欢的躯体消失在成群的鸟嘴里而成了历史！

那是一个血日黄昏，心疼的她们几乎断肠，呜咽声感天动地，她们的爱似乎已死去，似乎还没回去！

如同她看的电影一样，何丽娜内心也曾期望，元能活下来！可是，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身为一国公主也无权更改法律！

而黑众国的戴娜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看着他消散。

戴娜虽然内心也感受到了断肠似的痛苦，但她也看到了新的希望，毕竟元马上要到比邻星了，这样她就有办法和元在一起，结婚生子。

她无所谓重生后的元是啥样，她只在乎重生的躯壳里有她爱的脑核细胞，能承载她喜欢的艺术思想！

她日夜去教堂祷告，希望比邻之神保佑她，她也将这个信息告诉了她的母后。

母后也一并告诉了国王，但他对于女儿的婚事起初是竭力反对，甚至说：“宁愿嫁给比邻一条狗，也不能嫁给元！况且还是个二婚，死过一回的人。”

但耐心的戴娜跪在父亲前，仔细讲了她对元的理解，又将元的画通过截图的方式送给父王看。

这位傲娇惯了的国王不得不对他未来女婿的艺术才华刮目相看。

充分认识到了元的艺术价值，于是，国王答应了女儿，并说：“我为了你的婚事豁出去了，哪怕跟比邻国打一仗也值得！”

戴娜见父亲也赞同了，更是心花怒放，忙着去布置了。她知道她的一生幸福就来自于元，余生将和元共沐爱河！

她为了更好了解元的艺术作品，特意趁何仁亲王葬礼的时候去看了看何仁之前的作品。

巧合的是，何仁也喜欢元的画，将他的画挂在自己画的旁边，这样两个星球最棒的艺术家的作品就这样被放在了一起，只不过，元的画不是真品，是电脑截图，效果当然差很多。

但戴娜仔细看了一下，高下立马判别出来。当然元的画远远胜出，无论气韵、笔锋还是画技、构图技巧，都是浑然如天成。

所以，看过画之后的戴娜更是翘首以待，一年后，满载着元脑核细胞的飞碟将降落比邻星，开始和她在同一星球上生存。

为了帮女儿夺回元，黑众国国王可没少花心思，他不惜和比邻国一战。

何丽娜失去了亲爱的弟弟，他的死让她哀伤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茶饭不思，整天在祈祷和后悔声中度过，整个人明显瘦削了很多，脸色更是难看，蜡黄一片，甚至还出现了鱼尾纹。

她心里还有安慰的是有了新的希望，就是一年后，她的飞碟将顺利抵达比邻星，她将元复活，复活后的元既是她的弟弟，也是她最爱的人。

她可以嫁给他，让他做比邻国的亲王，她跟元还想生个孩子，作为国王不能没有自己的继承人，而这王位就当留给自己儿子的礼物！

何丽娜可以救他，但她不能违背法律，法律就是外星人不能进入比邻星球，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折中的方案，规避了法律风险，又成功实现了她的目标！

所以元必须死，只有死后才能带来！那个拳头大的活脑细胞就躺在了培养液里，等着寻找合适的躯体培植进去，已经进入了茫茫的太空中。

瑛不忍心看他的躯体被吞噬掉，更不忍心他经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最后还是被剁碎化作了片片肉沫喂食了鸟雀！

她已经悲痛到了极点，比起比邻星球上的两个女人，她是幸运的，又是不幸运的。

幸运的瑛曾拥有了元完整的爱，和他共度了人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虽然仅仅两年，但这两年对瑛来说就是两百年，已经把一生的幸福过完了，还是如此之精彩，如此之美妙，以致于她回忆的时候，一半是笑，一半是哭！

不幸的是瑛难以割舍这段深情，难以忘却他的爱，她的余生从此只能青灯古卷，她的余生只能把小叔子培养长大，然后呢，然后她也不去想了，也许就孤寡终老，也许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跳河或是跳山，她都已无所谓了。

既然命运如此薄待她，她留着还有多少意思呢？

也许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她不怕，虽然她是一个女人，但她骨子里的力量一点不比男人差。

但何丽娜不知道瑛有多伤心多痛苦，她不会为一个陌生女人而去费一点脑力的。她有大爱，她要把元救活，活成另一个何人，这是她的最大希望。

面对元现在的死亡，她觉得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生，才能算是真的人生，才有资格上佛国，也才能随她进入比邻星座。

她要用真心爱护他，让他享受女人最温暖的情怀，让他享受世界最美好的幸福，以此来弥补这世的痛苦。

梦去梦来，云散云开，万物虚空，只有因果不空。元种下了苦，也种下了乐，这就是世间真相。痛苦的心泣血的泪，不只是这三个女人，还有宇宙一家。

脑细胞，在一个悄无声息的晚上，被那个美丽的女人派来的机器人给带走了，是何丽娜公主亲自下令派来的。

机器人像上次一样克服了重重的困难，才来到了太阳星球，费尽了能量耗时一年的光景，来接走元的脑核，一个鲜活的脑细胞！

那是元的所有意识和一生的回忆，里面藏着元不屈的灵魂和旷世罕见的理想与热切的愿望。

那颗脑核被放在了培养液里又藏在保温的器皿内。机器人走的时候，特意拍了下周围，也去拍了元的孤寂的新坟！

元死后，宇和宙两个人哭着又返回了山头，再看看元最后的归宿。

一场春雨淋湿了大地，带来了新的生命，等宇宙两人到了山顶，往下一看，不可思议，儿子葬身的地方，原本是一片荒芜沼泽，片草不生！

不过，现在是一片葱绿，生机盎然，他们内心深处得到了一些安慰！他们看着印在石头上临终前元的影子！

元一脸端庄肃穆，他已经抱着牺牲了一切的准备，想留下了世间美好。

元决意以己肉身化为世间繁华种子，他要让世间变得更美好，他要让这里成为所有生命可以生存发展的天堂！

元走后，绿色爬满了山坡上，绿草虫鸣，鸟语花香，一簇簇盛开着生生不息的花朵，是元渴望的生命天堂，如果元在，那么这是他的艺术之源！

可惜他的生命如天空中摇曳飞过的流星，点燃灿烂一刻，就坠入了九霄云外！

所谓的昙花一显也不过如此。花开荼糜，花尽凋谢。繁华盛开的宇宙，元没顾得上看一眼，带着忧伤和不舍就走上了不归路。

没多久，红河在一个雨季后，重新变得清澈，清澈的河里有了更多的水生生物，绿色的浮萍，浅色的藤蔓、红色的荷花，还有自由游玩的鱼虾蚌类，它们欢快地栖息于此，构成了一幅幅动人的生命篇章。

《忆元》

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元心痛。

闲来无事游山河，草漫青山泪雨浓。

宙后来看了瑛给他看的留言，不禁悲从中来，读着元写的字，痛哭流涕，他连连对瑛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你们两个，让你们受委屈了！”

他说：“可是爸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和你爷爷奶奶甚至姥姥姥爷都愿意替他死，可我们死一百遍，也换不回他的命，死也是白死，你知道吗？”

瑛也哭着，哭弯了腰，最后他们两人双双跪下。

瑛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爸，我知道了，都是我们的命苦，我们都是苦命人。你失去了儿子，我失去了丈夫，我们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我知道你内心感受，我的内心也是心如刀绞。”

瑛继续说道：“我知道他是不情愿离去的，他心里装着我们每一个人，他非常留恋热爱这个家，这个弟弟，这个妻子，这个爷爷和奶奶，还有从小带他的姥爷姥姥！他想为每一个亲人画一幅满意的画，可是，还是没来得及。他是带着遗憾走的。”

宙说：“这是多好的儿子，多好的丈夫，多好的孙子，多好的哥哥呀！老天真是瞎了眼了！我有多不舍呀！老天！”瑛说：“我的好老公没了，你的好儿子没了，我们的大画家没了！真是作孽！”，说完后，她独自回房间去了。

他们两人的哭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两人，宇和甪端正好也在。

甪端，这位从不掉泪的熊孩子，此刻想起了哥哥对他的种种好，看着哥哥给他画的画，不由得悲从心中来。

他不明白哥哥为啥会生病，不明白哥哥为啥会离开他。

他对着画哭道：“哥哥，你为啥不要弟弟了呀？我不会说你画得不好了！哥哥，你啥时候回来呀！”

他走到跟前，仿佛眼前就是元一样，他继续哭道：“哥哥，我看见瑛姐姐哭了，拿着你的纸片哭了一晚上，谁劝也没用！你回来劝姐姐别哭了好不好？要不然她会哭坏身体的！哥哥，你快回来吧，我给你跪下了！”

宇一看甪端也悲伤成这样，禁不住自己也眼泪汪汪，过来一把抱住甪端：“甪端，我的好儿子，你快别哭了，你哥哥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以后会回来看我们的。你快去劝劝姐姐吧？”

甪端一听，有道理，赶紧止住了哭，敲开了瑛的房门，跟瑛说：“好姐姐，别哭了，妈妈说，哥哥去了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过段日子就会回来看我们的！”

瑛一听，甪端也哭着泪人，实在不想让这么小孩受折磨了，也就用纸绢擦了一下甪端的眼泪，抱住他说：“好弟弟，姐姐知道了，姐姐不哭了！”

甪端说：“姐姐，你不哭的话，我明天让姥爷带你吃生煎包”。

瑛一听破涕而笑，转过身来，亲了他一下：“说，姐姐明天带你去吃，你是想包子了吧？”甪端认真地说：“不，我是看姐姐哭了，我不想让你哭，所以想让你吃包子，吃了包子就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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