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直面

楼道昏黄暗然，圆弧蒙灰的白炽灯灯光因电压不稳，时而闪跳，一暗一明，上灰的门锁，荒废空置的房间，配上复古陈旧的楼房风格，像极了老式港片里闹鬼的场所。

        静谧幽长的狭小空间里，白熙真和贺兰嵑并排走着。

        少年腿长迈步小，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生锈刻度尺，配合身边人的速度，亦步亦趋地走着。

        两人挨得很近，近的贺兰嵑仿佛能听见白熙真的呼吸声。

        “你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下吗？巡楼我自己来就可以。”

        白熙真面上略有忧色，朝他看去，少年因失血脸色苍白，走路却没有半点虚浮的样子，黑靴束腿，劲飒清挺。她刚刚在404匆匆替他包扎一下背后的伤口，伤口不深也不浅，好在没有伤及内脏。

        “我的伤不碍事。”贺兰嵑一脸笃然的样子。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这栋楼房。

        雾变时的震感太明显了，就连现在，站在走廊里都能隐隐约约听到门框被腐蚀抖动的声音。

        句章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小区，能不能撑住这个级别的大雾，能撑多久，现下不明。

        只能先确保楼体没有损坏，密闭性有没有问题。

        万一有什么问题，两个人的修补的速度远远大过于一个人。

        而且，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先是雾变，再是受伤，总有一种风雨欲满楼的气息。

        贺兰嵑垂首不语，看向一旁的白熙真，朦胧的灯光照在她的头顶，给她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丝温暖的笑意滑过眼底，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白熙真带贺兰嵑来到102室，从前住在这里的冯师傅是职校的电工老师，也是他教了她不少修电路电器的门道。102里现在还保存着不少当年用过的工具。

        她双手合十，小脸埋进咖色围巾里，轻轻地说了一声：“老师，我进来了。”

        贺兰嵑见她从半旧黑色的大衣袋里掏出一圈钥匙，沉沉甸甸，满满当当。

        伴随着丁零当啷的钥匙声，楼道里的空气传来一丝流转的气息，像风又像雾，融入空气中，不消一会儿便弥散不见。

        这厢，白熙真低头认真找钥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地从中插入，接过她手里的钥匙。

        是贺兰嵑。

        他从身后围住她，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将她圈在102门前，头顶就是少年沉稳的呼吸声。

        白熙真一愣，他这是做什么？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贺兰嵑很快找了那把正确的钥匙，插入孔中。

        随着钥匙转动门锁的时间，贺兰嵑弯下腰，把头轻轻地架在白熙真的肩膀上，一时两个人脸面紧贴，亲昵无间。

        白熙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贺兰嵑的温度，像火星燎溅，烫得她有些悸乱不宁。

        少年嘴唇微阖，紧贴耳垂，岫玉似的的嗓音压得很低，传入耳中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说：“不要出声。”

        “你在里面待一会儿。”

        言毕，干脆地从后腰抽出匕首，那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匕首，精钢煅造，锋利无比。

        利落地往白熙真手里一塞，然后迅速拉开102的大门，半搂着白熙真用力一推，推入房间内，关上大门，拿钥匙快速地将她反锁在内。

        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给人多余的反应时间。

        隔着门板，少年清隽的眼里没有了遮挡，眼神桀骜锋利，毫无顾忌。

        他对门后的白熙真淡淡说道：“过会儿给你开门。”

        等我一下，我会回来找你的。

        贺兰嵑收起那把钥匙，转身离去，修长的身影随即隐入幽暗的楼道。

        楼道的里的空气一如既往的难闻，潮湿而又霉味。

        人陷入其中，像陷进凝滞的沼泽地。

        少年有条不紊地在这片沼泽地里行进，皮制的黑靴与坚硬的水泥地面触碰，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他上下走了有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碰上预设的那个东西。

        想到关在102的白熙真，墨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戾。

        他得速战速决。

        贺兰嵑朝后背用力一抓，撕拉一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敷带就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鲜血淋漓。

        相比伤口的破裂，贺兰嵑只是咬唇闷哼了一声，然后面不改色地拿着滴血的绷带，一路挥散。

        这里虽然处于密封的状态，但是密闭的空间里空气也会自发的流动。

        空气自会把这股味道送到那东西的鼻下。

        他不信，这么浓的血腥味，那个东西藏得住。

        只要它现身，就意味着102暂时是安全的。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昏黄幽静的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咕噜”声。

        一个血色的人影探头探脑地从楼道尽头往外张望，空洞的鼻子肌肉抽搐，似乎在捕捉空气里的血腥味。

        是那个关在房间里的人魔。

        果然，雾变还是给句章的楼体结构造成了一定破坏，居然让它逃出来了。

        刚刚和白熙真站在102那，他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腥臭异味。

        少年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戾，握紧手中的铁榔头，降低身体重心，像一头凶猛的猎豹，身姿矫健地冲向楼道尽头的目标。

        对着人魔的脑袋，他用力一击。

        “碰”地一声，榔头却砸在墙壁上，大片污白的墙体随着力道纷纷抖落。

        人魔猛地一跳，躲了过去，移动到了三尺之外。

        贺兰嵑低垂的眼眸里也不慌神。

        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

        被关在里面不吃不喝二十二年，再强大的人魔也会变得虚弱。

        这是个强弩之末，不然刚刚在102那面对两个大活人，它早就出手了。

        现在照它这个移动速度，击杀它不是问题。

        贺兰嵑掂了掂手中的榔头，神色自若地往后退了几步，站住，然后瞬间绷紧全身的力量，像飞箭一样冲刺过去。

        束着裤脚的劲腿，凌空一扫。

        “碰”的一声，人魔被这股劲狠狠地踹到了楼梯口。

        出乎意料的容易。

        少年桀骜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他曾经在文件里见过对这种人形怪物的记载，身强力壮，移动速度极快。

        再与地上这奄奄一息的肉色无脸怪物一对比，很难把它跟传说中军队噩梦联系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贺兰嵑嘴唇微动。

        这是人主宰的新纪元，怪物还是跟着旧世界一起消亡吧。

        他扬起手中的榔头，准备给地上的人魔最后来一击。

        似乎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肉色无皮的怪物，全身猛地一抽，尖牙交错的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凄戾的哀嚎。

        这声哀嚎无端地让贺兰嵑想起那张志愿者照片，在404时白熙真曾经向他指出那个陌生的热心大叔。在灾难来临之际，与白母一起留在句章助人的那位大叔。

        这是它为人时的模样。

        因为分心，贺兰嵑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

        趁着这个空档，人魔朝右一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击，顺着楼梯，像个无毛的四角蜘蛛，手脚并用，攀在墙壁上，飞快地往楼上爬去。

        “该死。”让它跑了。

        少年清隽的脸上浮现一丝懊悔的神色。

        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贺兰嵑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迈开长腿，坚定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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