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那个，颜老师，”路民希见他不说话，自己先开了口，“我听说你被抓进来了，就来看看你。”

        “谢谢，”颜老师说，“不过我不太明白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也正常，原来的那个路民希应该跟他很疏远，兴许也就见过两三面而已，租房的时候见过，中途别的事宜也许见过，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像样的交情。

        路民希拿眼看了看监牢外面，压低了声音说：“我很佩服颜先生。”

        这话若是放在往日，颜老师一定不会信，但北平沦陷后，亡国的危机让他们产生了一些共同语言。

        “润泉不敢当。”他的语气里有些叹息，有些话他不能明说，只希望路民希能体会到。

        原来他叫颜润泉，路民希想，很好听的名字，温润而清澈。

        时间紧迫，路民希不能站在这里闲聊，他朝颜润泉挨近了一步，颜润泉有些不适应，身子稍稍后仰了一些，路民希贴过去，低声说：“颜老师，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颜润泉眼中露出不解之色，随即他回复了平静，说：“多谢。”

        路民希不知道颜润泉从他的话里到底解读出了什么，但他知道颜润泉已经开始在放下对自己的戒备。

        路民希塞给了他一点偷偷带进来的吃食，还有一管药膏，是西药，是他想办法搞到的。

        远远看到日本兵背着枪走来，路民希赶紧让他收好，门开了，路民希自觉地退后，一言不发地跟着日本兵走了，中途路民希还回头朝他点头，颜润泉也微微地点头，透过窗户照在他头上微弱的光，路民希看到了。

        “颜润泉，颜润泉。”盘腿坐在房间的床上，路民希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如果他现在手上有手机，他一定更要好好查查这个人在历史上是不是有点名气。

        在脑海里拼命地搜刮了一阵，路民希对这个名字半点印象都没有，他有些泄气地躺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给了小图足够的钱，让他出去活动活动，他自己也缠着自己的爹各种厉害关系地讲。

        经过他不懈的努力，他终于通过他爹路震威，还有他爹的关系，说服了日本宪兵队颜润泉是无辜的，把颜老师从监狱里救了回来。

        路民希救颜润泉的那天，他刚受完刑，腿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路民希让小图雇了两个人把他抬了回去。

        把颜润泉安置在床上，路民希让小图帮忙烧了壶水后，让他先回去。

        路民希把颜润泉久未使用的杯子洗了一遍，然后用开水烫过后，倒上了水。

        路民希看到他嘴唇干裂，知道他很想喝水，出租屋里只有一个杯子，路民希只好自己用嘴帮他把水吹凉，吹得差不多了，路民希把他微微扶起，把水杯放在他嘴边，他喝得有些急，水又有些烫，他很快就被呛住了，路民希忙帮他拍。

        此时的颜润泉处于半昏迷状态，他也不知道路民希是谁，只知道自己被人照顾。

        路民希又找了个盆把开水倒进去，开始慢慢地帮他清理腿上的血迹。

        疼痛让颜润泉的腿忍不住抽动，看得路民希的心也跟着揪到了一块了。

        清理完血迹，路民希又给他喂了一些水，昏睡了一下午，颜润泉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了一些。

        颜润泉睁开眼睛，幽幽地说：“路少爷。”

        “叫我民希。”路民希不习惯他这么叫自己。

        “谢谢你。”颜润泉有些艰难地说，他试图起来，但力气不够，他很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

        路民希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个的馒头，慢慢地掰着喂到他嘴了，保命要紧，他也不跟路民希客气了，就着路民希的手他吃了半个馒头，路民希怕他吃太多噎着，就让他休息一会儿接着吃。

        路民希一直这么待在颜润泉的出租屋里照顾他，晚饭时间到了，小图来催路民希：“少爷，赶紧回去吧，夫人找你呢。”

        路民希怕家里人着急，就对颜老师说：“你先歇着，我明天再来。”

        “我没事。”颜老师尽力发出声音，路民希知道他不想麻烦自己。

        “明天我一定来。”路民希朝他点点头，带着小图走了。

        第二天，路民希没能来，因为他爹不希望他跟颜老师走得太近，免得给家里惹来麻烦，现在颜老师的身份还不明了。

        路震威盯得严，路民希第二天一整天没能出门，在家里憋了两天，路民希担心颜老师会因为伤痛发炎，发烧出什么意外。

        到了第四天，路震威出门去拜访一位朋友，路民希趁机溜了出去。

        路民希赶到颜老师的住处，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动静，路民希的心猛地一沉，他不会没熬过去吧。

        路民希颤抖着拿出自己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屋子里开着窗户，路民希慢慢朝床边走去，那里是空的，屋内东西很整齐，不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路民希低沉的心这才慢慢地浮了上来。

        路民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屋子里东西十分简陋，但显然被颜老师收拾过了，他书桌上有翻开的书，和没写完的东西，他应该只是出去办点事。

        路民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便坐在书桌旁等他，看他写的东西。

        路民希发现在文稿里颜润泉记录了自己在监狱受刑和见到的人，非常详尽，他的毛笔字工整利落，看了后给人莫名的力量。

        “民希，你来啦？”路民希正看得聚精会神，完全没注意到颜润泉回来了。

        “啊。”路民希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不起，我私自进来了，我担心你出事。”

        颜润泉跛着脚走了过来：“我没事，我还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颜老师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路民希道。

        说完他的眼睛不由地瞟向颜润泉写的东西，里面的内容太过震撼，路民希想跟他谈一谈，但又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说。

        颜润泉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他拿起桌上的文稿说：“我现在能做的事很有限，我只希望能通过记录一些信息，给当世的人，也给后世的人一些参考，如果这些手稿还能留存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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