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就是个烂好人
黄昏时分，路上行人已经减少许多，穿梭于公园之间的孩子们兴奋地跑回母亲身边，一边问着今天晚上的晚饭一边诉说着同伴之间发生的趣事。临海市的夜晚总是很和平，现在距离江且放学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时间很快到晚上九点，自习室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不过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就算人多或少都没有大碍。
在房间的深处，有一间屋子里始终保持着灯火通明，若是悄悄附耳倾听，还能听见一位有着好听嗓音的帅哥在用心讲题，当然空气中还有着草莓蛋挞的味道。
10号单间里面的光景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样美好，幸亏讲题的人是钟幸，他知道自己在自习室不能大声喧哗，否则就直接和江且掐起来了。
他是第一次碰见基础如此不好的人，他甚至怀疑江且的小学学历是伪造出来的。他是该好好用功念书了，就他这样脑袋空空的人恐怕只有在垃圾场拾破烂才能生存。
索性江且的悟性比较好，讲过一次的重点能往心里记。钟幸已经用了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为他讲解，可面对绝大部分江且死磕不下来，一直出错的问题，还是忍不住想爆粗口骂他。通过这两个小时的煎熬，钟幸已经摸清了江且的底子，一会儿回去之后他要针对这种差生好好列个学习计划。
并不知道在钟幸心中自己是如此不堪，江且的自我感觉还挺良好，因为他破了有史以来完成作业最快的记录，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这一切多亏了钟幸，他真的是事无巨细，无论哪一科目都得心应手，讲的也简单易懂。
话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自习室学习？明明两人是邻居，从学校到家只要十五分钟。
正当两人各怀心事时，桌前的提示器显示他们的时间已经到了，钟幸率先起身，迫切的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是他没有耐心，只是他第一次接手这么要命的人，精神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他决定明天要随机提问今天讲过的知识点，要是江且一个都回答不出来，那他要狠狠的办了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脚步一轻一重，在路灯的照射下光影交错，即便是夜晚的星星也没有他们两人这般引人注目。
江且好像触发了奇怪的开关，自打失忆后从来没有这么话痨过，他难得心情大好，不停询问钟幸各种问题，惹得钟幸很不耐烦，他不喜欢吵闹的人。结果没两分钟，钟幸竟然被江且同化，觉得江且这个大白痴屁都不懂，在他面前还挺有优越感，就不自觉多嘴，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两个人的步伐逐渐一致，很快便并排走在一起。
当江且开始吐槽现在的学习环境和身边的怨种朋友时，他脸上流露出的不悦之情被钟幸尽收眼底，看得出来是非常不满现状，急需要离开现在的圈子。至少在钟幸眼里，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确实不适合那个学校。”钟幸接着江且的话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要是以前的江且在东西校留个几级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的他既然有心学习，那么那个地方是绝对无法帮助他进步的。
“什么意思？”江且停下脚步问道。
“如你所说，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帮助你，反而都在害你。我劝你最好远离他们，以免耽误你的前程。”钟幸回头看他，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江且脑子中一闪而过出吴相他们几个的身影，脑子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那样嗡嗡作响。他看见钟幸的神情是那样认真，当那句“如你所说”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想和吴相他们继续当朋友，他害怕他们影响自己。他嘴里说着等到高考过后就坦白一切，可没想到自己这样决定的时候态度是无比坚决的。
高考结束后，他们真的能像从前一样吗？如果江且考到了理想的学校，那还愿意继续和吴相他们混在一起吗？但时候肯定又会有等到大学毕业之后，等到进入社会之后，等到工作稳定之后有种种的借口。那不就相当于自己亲手断送了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吗？
江且从来不想失去朋友，他进入东西校前人生一直都蒙在一层灰黑色的薄膜里，是交了第一群朋友后才改变了他的观点。他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理想中的，所以昔日的朋友们在他口中是那样的不堪。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怎么了？”钟幸看出来江且的脸色产生剧烈变化，心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可是江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你觉得你身边的人会害你吗？”江且迟疑着问出这个问题。他希望能从钟幸那里听见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他们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害我？而且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即便以后分道扬镳，我也会主动联系他们。”钟幸一时间难以共情江且的情绪，他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有十足把握能凝聚所有人，自然不用烦恼那么多。
这话在江且耳朵里极具讽刺性，这段时间每晚彻夜难眠的疲惫瞬间席卷他的全身，连两小时前吃的蛋挞也在胃里重新翻涌。他眼前有些发黑，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倾倒，但是不想让钟幸看出端倪。
他在钟幸面前有种深深的无地自容，如若抛去身边的朋友，他江且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可是自己的前程又是那么。
\"你怎么了？\"钟幸眉头紧皱，他看见江且似乎身体不适，便伸手上前搀扶。
他的手掌还未触碰到江且的身体，江且却过激的书包用力打开。他的力气比常人大些，这力量打在钟幸手上是钻心的疼痛，惹得钟幸脸色煞白一圈。
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江且双眼猩红，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将全身的防备通通释放。钟幸看见他双眼中的自己，好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恶人，方才的焦躁便油然心生。
“你懂什么？别以为讲了几道破题就自以为是！”江且还是没能控制住，干吼了出来。他这样自卑的情绪使他做出了伤害到别人的事情。
“你连那些题都搞不清楚有什么资格说我？怎么，难道是我戳到你的痛处，让你看清自己的为人了？”钟幸一针见血，说完就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了江且为什么如此。
江且无法进行反驳，不敢再与钟幸纠缠下去，他拖着沉重的双腿，用尽全身力量向前奔跑着，然后快速钻进左手边一条漆黑巷子，蹲在垃圾桶后面捂住嘴唇大口喘气。他最喜欢逃避。
钟幸呆愣几秒才想起来追上去，可是脚步刚刚抬起，又犹豫着放下，他回想江且近乎破碎的神情，认为现在找到他也只是火上浇油，最后只能叹气转身离开。
四周悄然无声，江且紧张的松开双手，与此同时他的胃终于忍受不住剧烈的摇晃。在这个漆黑的角落，他像呕出灵魂一样痛苦嘶鸣着。
翌日，在手机闹钟第一次响起时，江且惊恐的从梦中清醒，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阴暗的地方。
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板花纹和近在咫尺的钢筋床架，江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而他也像往常一样躺在床底蜷缩成一团。
他挣扎着从床下出来，此时外面已经一片光明，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清冷的小屋内，令江且回忆起昨日的身体不适。
他看了眼自己脏污的校服，想起昨天不小心吐到了身上，他回家的时候还被人当成醉鬼避而远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学快要迟到了。
他赶紧打开手机关掉闹钟，定睛一看日期才发现今天是周六，东西校的周六日是没有课程的，这也让江且松了口气。
他快速将制服脱下扔进接了清水的盆子，之后随手打开床边三层矮柜，翻找到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作为换洗衣物。他进到厕所打开淋浴，冰冷的水花接触到温热身体的瞬间令他胸口一痛，江且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热水，就只好将就着洗个冷水澡。
待身上清洗干净，江且疲惫的躺到床上看着不远处墙角放置的泡面桶。
说实话他吃泡面已经吃吐了，经过昨天的反胃，他几乎要把胃液都吐出来，他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考大学就会先饿死在这里。
为了忘记身体上的不适，他拿起枕边放置的题库看起来，他特地找了昨晚讲过的题，没想到竟然能轻易做出来。看来钟幸确实很适合教人，他把难题讲的浅显易懂，就像他的人生一样一帆风顺。
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江且起身准备起来弄些吃的。忽然门口传来的窸窣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小跑着开门，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
正当江且感到奇怪，低头一看竟见自己门外的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规矩的躺着一颗白菜和带着冰碴的猪肉，以及用透明袋子封好的笔记本。
江且被这三样莫名其妙的东西搞得摸不着头脑，本以为是别人挂错的，可他不小心瞥见笔记本上熟悉的字体后，顿时心中一颤。
他发愣的将袋子提到房间，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地上。
白菜外面的标签贴着东边集市的标志，猪肉外则用的是西口超市的包装袋。而那本笔记里，详细写着昨晚江且一直出错的题目和新的知识内容。
慢慢的，江且的脑内涌进了某种情绪，随之带来的是什么模糊的东西遮住了视线，那东西一直在他眼中散步般打着转，直到江且抬头看向钟幸家方向的墙壁时才疯狂的落下。
“烂好人。”江且嘟囔着，将笔记本攥的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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