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牛场的铡草机声

推开简易的自制木栅栏门，午后的斜阳静静地洒落在一所四面土墙的院子里，显出一副阳光静好的画面。西面是五间土窑，在靠南的两间土窑堂屋的倒炕上，九燕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她还在迷糊中辨别着方向，头有点眩晕，睡久了的缘故吧！

        院子旁边奶牛场铡草机的声音隐约又飘入她的耳朵，“呜～呜，呜～呜。”像是哀鸣，于这午后寂静里，显得凄凉而孤寂。

        听着这一如往常的铡草机声音，九燕逐渐清醒了，她知道她是在奶奶炕上午睡醒来的时候了。她下意识地摸摸身边，小他两岁的弟弟还在熟睡中，她放心了，听着铡草机的呜呜声，感受这没有大人陪伴的午后时光。这声音，如悲鸣，说不出的凄凉，她不喜欢听，但是，又每天在这个时候准能听到。不知道是奶牛场只有在这个时候铡草，还是上午也有？但是，她只有在每天午休醒来后能听到。

        这安静的房间，铡草机的声音分外刺耳，隐隐约约，却又声声入心。她平躺着不动，静静听铡草机的悲鸣。稍后，她觉得彻底醒来了，她爬起来，踩着炕下的小板凳，小心地爬下炕，迈着小碎步，走到门前，她趴在门上方的玻璃窗户上向外看，院子里空落落的，爷爷竟然今天也没在院里种菜，以往这个时候爷爷至少是在院里种菜，爷爷的咳嗽声和锄头锄地的微弱碰撞土坷垃的声音，让九燕在铡草机的悲鸣声音下还能感觉出温馨，今天爷爷哪去了？九燕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了。她赶紧跑上炕，抱着被子，不知所措起来。家里静静的，只有钟表的嘀嗒声，西窑的倒炕也显得黑暗些。钟表的嘀嗒声愈发显得家里太安静，不断飘来的铡草机的呜呜声，让九燕更加害怕起来。她把弟弟抱起来，放在她怀里，弟弟被弄醒了，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用稚嫩的童音说“：爱姐，铡草机的声音又响了，我心里好难受！”九燕说不怕，有二姐在！

        九燕抱着弟弟坐着，她环顾家里，觉得那只钟表真可怜，一个人在门口的柜子上自顾自的嘀嗒，九燕突然想要保护那只钟表，她放下弟弟，快速跑过去，拿起钟表抱在怀里。她又抱起弟弟。弟弟很听话，也很害怕似的眼睛一直看着小姐姐。九燕突然又觉得柜子上那只陶瓷小白兔也很可怜，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柜子上，九燕又生发了保护小兔子的心，赶紧跑过去，把小兔子也拿在了身边，这样一次次的拿家里的东西，九燕抱着弟弟，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小东西了。

        时间在钟表的嘀嗒声一分一分的过去，弟弟躺在小姐姐的怀里一句话不说，他的小脸鼓鼓的，很可怜的样子，他们一起听牛奶场铡草机的呜呜声，弟弟突然说：“我最不喜欢听这个声音了，为什么它每天都会响。”九燕说我也不知道呀！

        九燕没有心思听小弟弟的说话，她一直在侧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她希望有人回来，爷爷或者奶奶。他们到哪里去了？奶奶一定是串门去了，可是爷爷今天怎么也不在了

        她正想时，她听到木栅栏门动了，她高兴起来，她想一定是爷爷回来了，她激动地放下弟弟，赤脚跑到门口，还没等她开门，一只黑手已经从门道里伸进来拨弄门栓，她站住，心里正狐疑时，门被打开了，一个乞丐进来了。

        九燕抬头看着高大的黑黢黢且头发凌乱的乞丐，她害怕极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突突突地，”仿佛要跳出胸腔，跳到了嗓子眼。她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乞丐，听着自己的心跳。

        乞丐开口说话了，“把你的好吃的给我。”声音低沉，表情沉重。“好的，”九燕反应过来了，她忙把门口放着的蒸笼里的玉米窝头拿了一块递给乞丐，她见过大人这样打发乞丐。

        乞丐说“就一块？”声音提高，口气里有威胁的意思。九燕赶紧把整个蒸笼里的窝窝头都给了乞丐，她还把木制的蒸笼拿起来给乞丐看，她说，“没有了，全部都给你了。”她哀求地看着乞丐，乞丐说，“这些不够，还有什么？”九燕声音有些颤抖的小声说“没有了！”她眼睛一直盯着乞丐的脸，尽管她不想看，又怕不看乞丐会在她面前干出什么事情。

        乞丐拿起了他手里的棍子，举起来要打她的样子，嘴里说到，“还有什么好吃的？”声音更大了。九燕害怕就要跪下了，她脑子飞速转动，搜索着家里哪里还有好吃的，突然想起，水缸里有奶奶泡好的菜瓜，每天她午休起来，奶奶回来会给她切一段吃，她忙说还有菜瓜，她飞速跑到水缸边，用小手直接捞起菜瓜，好大一根，她需要两个手托住递给乞丐，乞丐放下手里举起的棍子，拿了菜瓜，又四下看了她的屋子，乞丐的目光停在了小弟弟身上，九燕害怕了，忙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爷爷马上就回来了，你一会儿再过来，我爷爷可能还有。”她哀求地看着乞丐。乞丐四下打量她一番，又看看小弟弟，然后不甘心似的犹疑地走出了房门，九燕迅速关上了门，擦上了门栓，快速跳到了炕上，抱起来小弟弟，已经吓蒙的小弟弟突然大声哭起来，她惊魂未定的心被弟弟的哭声吵的很烦，她只能安慰弟弟，学着奶奶的样子，嘴里说着不怕，轻轻拍打着弟弟的背。一边她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她希望爷爷快点回来。能让她听到爷爷拐杖的声音，可是，她只听到了铡草机的“呜～呜～”声，是那样凄凉孤寂！

        大门又响了，九燕又兴奋起来，心提到嗓子眼，她想一定是爷爷回来了，爷爷不会走远，爷爷知道家里没人。她正要激动地下炕的时候，突然又害怕起来，不会又是乞丐吧？她停止了动作。被她放下的小弟弟拉住了她的衣服。这时，门开了，三姑父进来了。九燕激动地喊，“三姑父！”今天的三姑父分外亲切。以前，不善言语的三姑父她都感到陌生。她想和三姑父说刚才有乞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她重新坐回到炕上，坐下看三姑父，觉得三姑父好有安全感。三姑父坐在炕上，把手里的马扎放下，说“给你爷爷送个马扎！”这时，门又打开了，那个乞丐直接进来站在了地上，他看见三姑父坐在炕上，扭头就想走，三姑父站起来呵斥他“干什么？要饭不站在门外，进来干什么？”说着三姑父站起来就要驱赶乞丐，乞丐一边说着只是想要些吃的，饿极了，一边往后退，三姑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毛钱给了他，并把他推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九燕很开心，想说三姑父，他已经要走窝头了，他不饿，他是坏人，可是，不知为何，她依然没有说出口。

        不一会儿，九燕听到了拐杖声，爷爷回来了！奶牛场铡草机呜呜的悲鸣声此时也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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