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姨母

得月楼的包间。

        周邵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趴在地上悠悠转醒的赵腾。

        “醒了？”周邵慢慢开口。

        赵腾抹了一脸水，刚要破口骂人。墨砚将一块杏花糕顺势塞住了他的口中。

        “你要是要骂人，那你今年的考核就不用让你父亲和你岳父再来回针锋相对，可以直接评定为不合格了。”周邵冷冷地道。

        赵腾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眼前这位，竟然是那位位高权重，总是让他远远才能瞥见的次辅大人，连宫宴时他都不够资格上前敬杯酒去。

        “周——周大人！”赵腾失声。

        “你清醒了吗？”周邵俯身问。

        赵腾打个激灵，赶紧坐了起来，在这位次辅大人面前，谁敢不清醒呢，忙不迭地点头。

        “户部主事？”周邵问。

        赵腾彻底清醒过来，这是要考核他吗，父亲说，今天他的业绩平平，又闹出这么大的绯闻，想给他弄个员外郎当当只怕也不够资格，让他最近还是消停点，多给自己夫人陪个不是。但他才不呢，给夫人赔不是，无非是把粉蝶送走，他才不会同意。不过父亲又说了。当今次辅大人是个爱才之人，而且那么大的人物，肯定不会留意他这些小八卦小绯闻，只要他老老实实把业务精通，不管长平侯如何贬低他，他也肯定能保住职位。

        “去年底的京畿巡查和库房清点你都跟着参与了？”周邵继续问。

        “是的，大人，下官都跟着去了。”赵腾回答得战战兢兢。

        “那次库房盘点的成本估算法是你提出的？”周邵喝了一口清茶，得月楼的今年的碧螺春还真是上品，连沏茶的水温都恰恰好入口。

        “下官只是提出，但最后也是因为大人采纳才把这方法进行下去的。”赵腾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说好的肯定没事。

        “因为这成本估算法盘点让国库至少省了二千两银子，眼下正值国库空虚，你这样做倒是个难得的功劳。”周邵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赵腾立刻道：“不敢当，都是大人教导的好。”

        周邵笑了，走到赵腾跟前，抬头看了一眼墨砚，墨砚领会悄无声息地退后关门出去了。

        赵腾莫名有些紧张。

        周邵道：“本官再问你一个问题——”

        赵腾恭身道：“大人请问。”心中却有些暗喜，问完这个问题，也许不但职位保住了，说不定还能弄个户部员外郎当当，他搜肠刮肚的临时抱佛脚的储备知识打算再给次辅大人来个惊喜，让次辅大人知道他是多么的敬业，多么的能胜任户部员外郎这个职位，次辅大人不是爱才吗，他就是那个有才气的人。

        来吧，尽情地问吧。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腾心里呐喊，爹爹，这次我一定给你争口气。

        “听说你的侍女粉蝶是你最爱的女人，你是如何判断她是你最爱的女人的？”赵腾听到周邵这样说。

        “……”赵腾怀疑自己幻听了。

        “周……周大人？”赵腾抬头看。

        眼前人又道：“为什么说粉蝶是你最爱的女人，你想娶她吗？”次辅大人一脸平静，仿佛问的不是他的八卦，而是问“他今天户部的账本检查了吗？”这样严肃而庄重的问题。

        赵腾楞了一下，“大……大人……”

        周邵淡淡地道：“你还要本官说多少遍？”声音显而易见的冷了下来。

        赵腾打了个激灵，没有来得及多想，直接道：“粉蝶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她一哭我就心痛。所以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周邵微微蹙眉：“头不会痛吗？”

        “头痛？我家夫人吵我的时候，我头会很痛，我不务正业时，我爹也总说见我就头痛。”赵腾道。

        “会做梦吗？梦里梦见那种？”周邵仿佛不死心地问道。

        “没……没有”赵腾似乎看到周邵十分失望，电光火石之间，他自从见了周邵就当机的大脑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灵光。“会觉得她特别，总想忍不住靠近。”赵腾道。

        周邵盯着赵腾看了半晌，赵腾在周邵的目光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目光好可怕，好像要吃了他，他刚才还暗自揣测周邵问风月之事做什么，下一秒就不敢胡思乱想了。

        周邵没有再说话，走了出去。

        这就走了？“大人——周大人”赵腾忍不住在后面喊，这就走了，那他的考核怎么办，合格不合格啊。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赵腾隐隐又觉得次辅大人找他好像不是为了考核他的政绩，也不是为了惜才爱才，而是专门问关于最爱的女人的事情的。

        他把这话回去跟自己老爹说了，诚意伯一记棒槌把他脑袋狠狠砸了一下吗“混小子”，诚意伯骂：“你以为周大人跟你一样嘛，就贪这风月之事。”赵腾一缩脖子，赶紧滚回自己的温柔乡去了。

        待十日之后今年的吏部考评下来，诚意伯傻了眼了，他本来都对今年赵腾的考评不做指望了，文件一发下来，上面明晃晃的两个朱笔大字：优秀。

        有了这优秀的字样就可以申请户部员外郎了，赵腾也是大喜，与老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莫非真的是因为那天谈论女人的交情”的字样。

        “也许是我真的优秀呢。”赵腾得意洋洋。

        诚意伯敲了一下他的头，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嘛，“或许是周大人要对什么女子提亲，周大人一向不近女色，你没事留意些，也许是个好机会。

        “知道了，爹——。赵腾答应得十分痛快，别的不说，男女之事是十分拿手的。

        “今天姨母给我做了一双鞋子，特别可爱，比从前做的还好呢，上面的小白兔好可爱啊。”吃晚饭时周念雪兴高采烈地拉着周邵看。

        周邵低头看去，鞋面上用白狐毛做的小兔子，是毛绒绒的煞是可爱，但他也没有觉得比从前的好，雪娘的衣物鞋子都出自京城京城第一绸缎庄，要是京城排名第一的绣娘听到了随便一个奴仆做的鞋子都比她的好，怕是要哭死了。

        “姨母今天用芋头做了芋泥波波给我，姨母说小孩子不可以吃那么多甜品，就给我做了这个，说这个不用加那么多糖就很好吃，里面还给我放了红薯粉，真的好好吃呢。父亲要尝一尝吗？”周念雪一大早就跑来找周邵。

        “姨母还做了很多，让我带去学堂给小伙伴吃，自从我带了芋泥波波给陆冉，她就差管我叫姐姐了，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后面。”周念雪得意地说，“还是姨母有办法。”。

        周邵敏感的发现，不过才几天，周念雪的嘴上心上似乎已经全是那个女人的影子。“姨母，姨母。”他每天都能从周念雪的嘴里了听到这个字样。

        这个林时雨莫非还真是雪娘的娘亲，所以能这么短短时间内就收服了这个看似好相处，实则和他这个父亲一样生性冷淡的娃儿。

        他已经和皇上定下来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要出发去南州了，出发之前见见也好，毕竟这几日林时雨倒是安分守己并没有来叨扰他，免去了很多尬尴。

        他吃过晚饭，想起这事，打算去六韬院看看。

        他喊了几声简尤，外面没有人应声，墨砚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自从简尤在沉香榭之后，一到晚上就找不到墨砚的人影了，也不知道墨砚在忙什么。

        周邵依稀记得简尤应该住在隔壁的屋里，他拐了弯，在门口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听到有人回应。

        他正要回屋，却听到左侧的竹林边上有话语声传来。

        他慢慢走过去，却见他最近新要过来的那个女人正在和一个男人在说话。那个男人穿着府里的高等仆役青衣，方正脸，身材不高，此时满脸在他看来是春风得意的笑意。他如果记得没错，这个男人是府里负责采买的总管叫陈强的那个。

        他笑了，他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敢情到这里来会情郎来了。

        直到看到那陈强竟然伸手去拉简尤的手，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不过是个狐媚子一样的女人，见勾搭自己不成，又去勾搭府里的总管了。

        简尤从六韬院出来，就碰到了陈强。

        这几日她算是明白了陈强这个人了，他是有贼心没有贼胆，也就只敢过来挑拨挑拨她罢了，是个面上的纸老虎，她反倒不怕了。

        她轻松的神情反倒让陈强误会了。

        “你要是跟了我，我明个就送几匹绸缎给你，这个你先拿着。”说着，陈强拿出一个碧玺的玉镯就要往简尤手腕上套，这让简尤吓了一跳，刚要挣扎，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墨砚冷着脸，声音冰冷得仿佛冬日的寒霜提前到来，将周围冻得面目全非。

        陈强吓了一跳：“墨——总管，简尤默不作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墨砚盯着陈强看了半晌，忽然道：“过几日就是陆太傅生辰，陆太傅最爱吃南方的茭白，你懂吧。”

        “墨总管的意思是？”，陈强脑门冒出了细汗，他哆哆嗦嗦道：“我知道了，一定去寻最好吃的。”

        “那是最好了，大人最看重陆太傅，你是知道的。”墨砚淡然道。

        “啊——”陈强惊讶抬头。墨砚一个目光扫过来，陈强立刻低下头应是，又侧头瞥了简尤一眼。这陈强意图这样明显，墨砚有些不屑，不过身为周府总管，自当为主子分忧，大人是最讨厌奴仆们私下里私相授受了。

        “还不快去。”墨砚道。

        陈强心里打了个突儿，赶紧退下了。

        这件事就暂时这样告一段落，简尤有些松了口气，也施礼要退下。

        “简尤，大人叫你过去。”头顶处传来了墨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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