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聂惟真篇（二十四）

第二天，导演助理便通知聂惟真，说已经找到了给她进行一对一vip教学的老师。

        去广厦之前，聂惟真并不知道她未来半个月的老师是谁，助理没告诉她，去了广厦之后，聂惟真发现，是个熟面孔。

        “聂小姐，这是纪筠迟纪老师。”助理热情地向聂惟真介绍，“接下来半个月，纪老师会担任您的专职老师，祝您学习愉快。”

        “聂小姐好，”纪筠迟伸出手，“希望接下来半个月，我们能相处愉快，若我有什么教的不对的地方，聂小姐可以指出来，我们一起探讨，互相学习。”

        纪筠迟的一番官方说辞，滴水不漏，在聂惟真眼里，同傅梓栩一样的虚伪。

        当着导演助理的面，聂惟真自然不会戳穿纪筠迟，落了下乘，既然他希望二人是“初次见面”，那么她也会按照这个剧本来演。

        “纪老师，您太谦虚了，该是我向您好好学习，”聂惟真伸出右手同纪筠迟礼貌性地一握，“希望您不吝赐教。”

        在这一刻，他们暂且干一回心知肚明的狼狈为奸。

        导演助理见二人气氛融洽，将他们带到练习室后，便放心地离开了。

        助理前脚刚走，后脚聂惟真就敛了笑，转向纪筠迟，怪里怪气道，“原来老师您姓纪啊！您这名字可真是一字千金，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得知您的大名。”

        纪筠迟充耳不闻，将笔记本打开，顺手拉开了身旁的椅子坐下，“聂小姐，每天上午的课从九点开始，到十一点结束，下午两点开始，五点结束，现在已经九点半了，我拿了钱来教你，而你，则是拿了钱来听课的，我们是不是应该专心一点？免得辜负了剧组的报酬。”

        聂惟真看得清楚，纪筠迟是怕隔墙有耳，不愿意在此谈论其他的事。

        “行！”她也学着纪筠迟的样子，拉开椅子坐下，“我们先上课，哦，对了，纪老师您中午有空吗？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吃顿便餐，以感谢您相授之恩？”

        纪筠迟打开眼镜盒，取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恩情谈不上，该是我先请聂小姐。”

        啧，更像一个斯文败类了。

        聂惟真耸肩，“我这人脸皮厚，不会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一套，纪老师随意，我都行。”

        “好，那我们今天上午的课就到这里，”纪筠迟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聂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纪老师教得很好，令我受益匪浅。”聂惟真将桌上的东西稍稍整理了一番，“纪老师说要请我吃饭，还作数吗？”

        “当然。”纪筠迟合上笔记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出练习室的门，就看到导演助理往这边走来，聂惟真和纪筠迟双双默契地对对方露出友好的笑容，假装在交谈课上的内容。

        导演助理见老师和学生的气氛如此融洽，欣慰地笑了笑，深感困扰剧组许久的头等大事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纪老师，聂小姐，两位上午上课感觉怎么样？”导演助理关切地询问。

        “聂小姐师出名门，基本功深厚，所欠缺的不过是技巧方面的东西，”纪筠迟看了一眼聂惟真，由衷赞叹，“她学得很快。”

        “……”聂惟真急忙谦虚地说，“哪里，是纪老师教得好。”

        “导演还担心两位前期磨合需要时间呢，看来是多虑了，”助理终于可以和导演交差，落下心头重担，语气也轻松起来，“纪老师同聂小姐一起去吃午餐吗？楼下食堂……”

        “哦，谢谢，我同聂小姐说好请她吃饭，顺便交流一下专业上的问题，就不去食堂了。”

        “好，”助理急忙给他们两人让道。

        出了广厦的大楼，聂惟真终于不再装了，“师出名门？纪老师过奖了，啊对，您怎么看出来我师承何人的？”

        “配音是口口相传的艺术，徒弟身上总会带几分师父的影子，”纪筠迟解释自己并非是客套话，“你的咬字发音同一位早已退圈的前辈如出一辙，刚才让你练的时候，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

        纪筠迟脚下拐了个弯，带着聂惟真进入了一条小巷中，“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你师父是文夏殷，对吧？”

        聂惟真一顿，若有所思地说道，“纪老师，你耳朵够灵啊，入行多久了？可别说‘没几年’‘随便玩玩’这种一听就是敷衍的话，你既说我师从名门，那应该也知道，我耳朵的灵敏程度，未必比你弱，你能听出我的，难道我听不出你的？”

        纪筠迟嘴角原本弯起的弧度在聂惟真说完之后，微平了些，“我没聂小姐那么幸运，得遇良师，自学而已。”

        “哦？”聂惟真信了才有鬼，“纪老师说配音是口口相传的艺术，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自学成才了？”

        “到了，”纪筠迟答非所问，“这家私房菜虽在巷子里，但是味道不错，聂小姐不饿吗？确定要在门口跟我争论这些？”

        “也不是非得跟纪老师争论，我就是觉得，”聂惟真刻意停顿了一下，成心凑近纪筠迟，压低声音说道，“觉得纪老师的发音咬字有些熟悉，好像，也有点文老师的影子，莫非？”

        纪筠迟轻笑两声，推开私房菜馆的玻璃门，“或许声线有些相似吧。”

        聂惟真还想说什么，被迎上来的服务员打断，“您好，请问几位？”

        “两位。”

        “两位请坐这边。”服务员将二人带到靠边的位置，“这是菜单，请二位看一下，需要点些什么？”

        纪筠迟将菜单推给聂惟真，“女士优先。”

        “我没来吃过，看起来纪老师像是经常来吃，不如您点吧。”聂惟真将菜单推回去。

        “既然这样，那我便代劳了，”纪筠迟并不看菜单，熟练地报出几道菜的名字，“先这些，不够再添。”

        “纪老师真是驾轻就熟，”服务员走了以后，聂惟真才开始好好打量这家藏在深巷中的私房菜馆。

        店面不大，装修以暖色调为主，很温馨。

        聂惟真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抬了抬下巴，“纪老师，您不会以为一句‘声线相似‘就能解释我的困惑吧？”

        纪筠迟从边上的托盘里拿出两只茶杯，用开水烫了下，然后倒了两杯菊花茶，一杯放到聂惟真面前，一杯握在自己手中，“那聂小姐想听到什么样的解释？说我同你一样，都是文老前辈的弟子？这话，聂小姐自己信吗？”

        文夏殷十年前去了国外居住，三年前离世，聂惟真是她最后一任徒弟，从未在文夏殷的口中听过纪筠迟的名字。

        “老师说，除了我之外，她还教出过三个徒弟，其中两个我见过，曾去看过老师几次，还有一位师兄，老师从未提过，但我也知道不姓纪。”聂惟真承认，“你不是文老师的弟子，不过，”聂惟真想到另一种可能，话锋一转，“你也可能是我哪一个师兄的徒弟啊？”

        纪筠迟稳稳地握着茶杯，饮了一口菊花茶，垂下的眼睑掩盖住了他的目光神色，“文老师的弟子都有名有姓，我若自称他们的徒弟，只怕人家会觉得我碰瓷，所以，”纪筠迟终于舍得抬头让聂惟真看到他的眼睛，“只是巧合，我同文老前辈一门，都没什么关系。”

        “哦，”纪筠迟口风紧，他不想说，聂惟真也逼问不出来，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那就算是巧合吧，可是我同纪老师之间的巧合也太多了，不久前，纪老师还在影视城当群演，不久前的不久前，纪老师又在农庄干后勤，纪老师，到底哪一个身份才是真实的您啊？”

        面对聂惟真的盘问，纪筠迟并无一丝一毫的心虚，坦然地告诉她，“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聂小姐配过不少角色，应当知道，配音演员有时候也需要通过不同的方式体验生活，积累经验，碰到类似的角色时，才会有可用的情绪能够调动，才会更加有代入感。”

        “这么说来，纪老师是为了更加贴近以后可能遇到的角色，所以采风去了？”聂惟真心想，纪筠迟还真把她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可以这么说吧，”纪筠迟回答完聂惟真的问题，本着礼尚往来的想法，他开始反客为主，“我回答了聂小姐的问题，也该轮到聂小姐回答我了，我之前劝告过聂小姐，不要离偶像的生活太近，聂小姐表面同意，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纪老师，谁会把一个陌生人的话放在心上？”聂惟真反问。

        纪筠迟语塞，半晌才开口，“我是为你好。”

        话不投机，再多说无益。

        服务员将菜上齐之后，两个人沉默地各吃各的。

        聂惟真不时抬头看几眼，纪筠迟如无所觉，自顾自地吃饭。

        纪筠迟的身上有秘密，聂惟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她想的是，纪筠迟的秘密只要不影响她对傅梓栩的调查，她就不会想要去挖掘。

        也好，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一到，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谁也妨碍不了她，这半个月里，她乖乖当一个听话的学生，保住自己的秘密就足够了。

        聂惟真做好了接下来的打算，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纪筠迟想的是，如何让她这个因为追星而头脑发热的小姑娘在不接触真相的情况下离傅梓栩远远的。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因为不愿意对方堪破自己秘密，行动言语上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在某种程度上，竟出现了短暂的师友徒恭的和谐局面。

        然而这种表象的平静，来的快，去的也快，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能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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