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隋云霁家里祖上是皇城人，曾祖也曾是个名噪一时的角儿，自此就定了家学渊源。她祖父当年也是学戏，生了副好嗓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成名成角儿，就去了东北插队，从此娶妻生子定居东北。老爷子倒是真心爱这行，但生不逢时，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
隋迩她爸爸隋柏，她师父沈白秋都是老爷子教出来的，这二位如何暂且不提，孙辈的隋迩出生以后就是老爷子教着唱戏，虽然有个师父，其实也跟没有一样。自始至终都是老爷子带出来的。
隋老有能耐，要是多给他两年说不定能教出个角儿来。可如今情况摆在这里，唱戏的娃娃入了相声园子，亲师父出了国学导演去了。沈白秋寻思着不能不管了，他要真的两手一摊诸事不管，老爷子能被他气活过来。
托付给郭师哥其实也没毛病，沈白秋就觉得学相声挺好的。他给孩子找的这个师父有本事，学的内容也有意思，万一迩迩就真能学成了呢？再说了，就算学不成又能怎么样，他师父他大哥也没指着孩子能流传千古。
当然，话是这么说，他不敢这么干。师哥说相声没毛病，要论唱戏的话，没坐过科没正式的师承，擅长的也不是旦角，这样教孩子终究是不太妥当。沈白秋为人不靠谱，但面对着隋迩总有两分为人师表的责任感和不能尽责任的愧疚，就想着给孩子找个专门的京剧师父。
沈白秋挑剔事多眼光还高，调动了自己在国内所有的人脉去打听，挑来挑去，挑了一位出来，姓殷，艺名殷青云。
殷青云先生唱的青衣，是个不大不小的角儿，她本人不收徒，但对于来求教的小辈儿也不吝赐教。人虽然年轻，却肉眼可见的前程远大。要是她能收隋迩为徒才是好事。
可好老师谁都知道好，光他挑中了不行，人家也得挑中孩子。沈白秋跟殷青云也就是点头之交，此时贸然递了信过去，心里也没底。
好在殷先生倒是没拒绝，只说了找个时间把孩子领家里看看。沈白秋知道后心放下了，只要殷青云松口，这事儿就成了大半。
隋云霁当天将自己收拾的分外体面，在剧场的后台看到了殷青云先生。
殷青云在台上盛装华服，美得不像话，卸妆后不见台上的浓艳，却也是眉清目秀，温雅端庄，她将长发绾成一个发髻，簪上珍珠发簪，换了一身水蓝色的旗袍，隋云霁被震住了，连师父叫自己问好都没听见，还是师父不轻不重地推了自己肩膀一把，她才如梦初醒，鞠躬问好：“殷先生好。”
殷青云见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不怯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透着几分灵性，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
她客气的请郭老板坐了下来，自己也坐了下来，正欲倒水，旁边的小姑娘已经主动提起茶壶，为两个人倒茶了。
先倒她的，再倒郭老师的，倒完茶水恭恭敬敬站到了一边，殷青云眼中浮现出满意，招手叫孩子过来，问：“几岁了？”
隋云霁回答说：“九岁了。”
“喜欢京剧吗？”
“喜欢。”
“那能唱两句吗？”
隋云霁想了想，说：“殷先生，我给您唱段《苏三起解》吧！”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我做犬马当报还”
“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
“低头离了洪洞县境”
唱完以后，殷青云有些发愣，顿了片刻，问：“这段戏是谁教你的？”
隋云霁说：“我爷爷教我的。”
殷青云既然答应了将孩子领来看看，相关的信息也了解了一些。她不认识隋老，却听过自己的老师感叹过，隋老当年也是成角儿的材料，就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否则现在的京剧名家怎么也得有老爷子一个位置。
她问：“你爷爷教了你一整部戏吗？”
隋云霁摇头：“我只会这一段，之前我爷爷教的不是这个，我跟着收音机学唱，爷爷才教的我。”
殷青云笑了笑，问：“你知道这段戏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隋云霁明显犹豫了，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诚实地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好听就跟着学了，爷爷讲过一次，我没听懂，然后他讲的就给忘了。”
殷青云笑了出来，对着郭老师说：“郭老板，这孩子真是块宝。这就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沈老师把她托付给您，实际上您是捞着了。”
郭德纲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您客气。”
殷青云问隋云霁：“好孩子，我还没个徒弟，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啊？”
隋云霁愣住了，一脸懵地问：“可是我有师父啊！”
殷青云循循善诱：“丫头，你看啊，你师父出了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自己是学的影视表演，出国学导演去了，以后跟京剧压根不沾边儿，能教你什么啊？我是唱戏的，现在多少也有点名气，能教你本事，你拜我为师肯定不吃亏。”
隋云霁明显很是挣扎，最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说：“殷先生，谢谢您，但是我爷爷告诉我，头磕地上认的师父就是一辈子的师父，随便拜别人为师是行业大忌，我不能拜您。”
殷青云抿了口茶：“哪怕我不教你？”
隋云霁都快哭了：“那行吧！”
殷青云放下茶杯，笑了出来，摸了摸孩子的头，说：“这孩子脑子不灵光，但好在人本分，也没坏心眼。不拜师就不拜师吧，之前本来也不打算收徒，为你破个例罢了。以后你到我家里，我教你本事。”
隋云霁本来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顿时大喜过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郭老师提醒她：“还不谢谢老师。”
隋云霁脸都红了，连声道：“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殷青云摆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你若是不好，我也不会教你。但你做好准备，我的要求很严格。”
殷青云没说错。
她是一个温婉的女子，但绝对是个严厉的老师。
唱戏是个吃苦的行当。有部电影叫《霸王别姬》，讲的是旧社会的伶人，里面戏班子训练徒弟就是一个生动的写照。殷青云老师虽不至于那么狠地打孩子，但严苛的要求也是少不了。
隋云霁倒是不娇气，让拉柔韧就拉柔韧，让背戏文就背戏文，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早起喊嗓子，听着殷老师和郭先生给说活儿，两位老师虽然严厉，私下里不免感叹这孩子是真能吃苦。
于是殷老师对来学戏的其他孩子都采取了高标准严要求，德云社的孩子们则受到了师父更加“关照”的教导，人家一个小姑娘吃苦受累，你们一帮小伙子还敢躲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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