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隋云霁和段如风搭档没多久，郭老师就要飞上海，制作一档节目，叫作《相声有新人》。
为此隋云霁不无遗憾：“段老师，要是咱俩早搭档两年，说不定也能去露露脸。”要是她早回来一段时间，没准也能磨合的跟师爷东哥那样好。
段如风倒是没多想，相声艺术要成名，六分能耐三分运气一分的贵人扶持。你勤学苦练几十年没人知道，他走路摔一跤就能火，有时候也得看命。而且两人初搭档，有的是机会，他不强求。
不过对云霁是个好机会，他说：“你跟着郭老师去看看吧，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两人磨合期间能显出一些问题。京剧演员和相声演员还是不一样，艺术没有高低之分，台风却有着显著的不同，隋云霁在京剧的戏台上呆了太久，受殷青云先生的影响太深，台上虽然放得开，但终究还是不一样，再加上远离舞台这么长时间，需要一点一点往相声园子掰。这次的比赛汇集了相声界不少优秀演员，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适合云霁。
隋云霁问他：“你来吗？”
段如风摇摇头。
因着师父的原因，郭老师对他非常好，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艺术上的帮助，所以他不想给人家再添麻烦。
观众席坐着一对相声搭档却不上台，看着说不过去。
隋云霁也知道利害关系，想着要是段老师也去的话她就找个理由不去了，没想到段老师自己说不去，心里却有些不好受。
但她是个好孩子，于是半点纠结没有的去收拾行李了，段如风在沙发上石化，这么干脆的吗？你不说点什么话？不感动地落个泪吗？
呵！果然相声演员都靠不住。
一入德云深似海的段老师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提到过，孩子是个好孩子，人品如何暂且不提，面对专业还是一等一的认真的，录制当天乖乖坐在观众席，仔细观察演员怎么垫话怎么动作，录制间隙拿出个小本子将自己想到的东西都总结一下。
这次录制的是第一期的素材，两个场地，隋云霁在郭德纲张国立两位老师的场子轮着跑，张国立老师看到以后哈哈大笑：“姑娘你这是两边都不耽误啊！”
云霁笑眯眯地也回一句：“指不定您和先生这边谁火了，我可不得赶紧捞镜头蹭热度啊。”
张国立摇着折扇笑：“坐观众席哪来的热度，你应该带个本子记着，把他们的活儿都记下来自己上台。”
隋云霁一拍脑袋：“师爷您提醒我了，我这就拿本子去。”
结果下一场去郭德纲那里的时候她还真拿了个本子。
这一场上的是师爷和东哥，表演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却也没什么特色，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这一对搭档不过一年，虽然磨合的极好，但还是找不准自己的风格。
这谁也帮不了，只能慢慢来。
云霁本上也记了点有用的东西，然后就该下一场了。
上来的是一对夫妻，t恤衫上是几行字母，云霁眯起眼睛，那似乎是两行公式。
这就是那对博士夫妻？
隋云霁如今的学历算是大学肄业，对于高学历的人本身就有尊敬，再加上当年她学院里的老师都爱听相声，来之前听说一对博士夫妻来说相声，她挺期待的。
只是“公式相声”是什么？她从来没听过。
郭德纲在录制之前还嘱咐她好好听听，这种新出现的没准能给她启发。
夫妻俩上场，隋云霁翻开本子，另起一页，写下“公式相声”几个字，拿出了当年学《现代汉语》的劲头，然后，看到了那个男博士将几本书递给了先生。
书名她就有点懵，在听到那个人说“我估计您能看懂这本差不多”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人是在讽刺先生没文化吗？
当着摄像机当着同行这么说？
先生也没恼，笑着说：“太好了，我努力。”
那人不忘了来一句：“您注意点别撕了。”
“谢谢谢谢，我珍藏啊！”
等他回去以后，先生不忘了来一句：“你看，这样的选手，人家不空手来。”
里子面子都给足了。
随后表演开始。
看的隋云霁一脸懵逼。
这是相声？
弄一堆学术词汇，讲几个学术圈的冷笑话就能成相声了？没功底就算了，说的还哪都不挨哪，这样的也能叫相声？
这要是放外边演出来有人看吗？
隋云霁耐着性子，他们说完以后，她将那页纸撕下来，团成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扔完纸团以后云霁将眼镜摘下来，按了按太阳穴，随后戴了上去。这还是她为了立个有文化的人设特意戴上的，当然，也的确是近视。
声音有些大，郭老师看了过来，隋云霁颇有些歉意的朝他躬了躬身，没说什么。
郭老师也不追究，只是专心应对眼前的人。
据那个博士说将工程学里的有限元理论的所有公式类比到了相声上，将观众怎么笑的，笑了多长时间全部算在了系数中，并且依靠这条公式来创作相声。
隋云霁上过大学，上的还是不错的学校，学的内容也偏向学术。虽然肄业，但该学的东西也都学了，而且高中时期的理科成绩也不错。介绍的这么碎只是为了证明她一点也没懂，并且很想发出一个灵魂质问：“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是她文科生不了解理科的思维，还是她离开太久跟不上这个时代，怎么这对博士夫妻说的话字字句句往她肺管子上戳呢？
隋云霁很想站起来反驳两句，看向先生，结果被先生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处。
“我真的很后悔选了您这组。”
“你现在走也来得及啊！”
欢呼声起，外面等候区的相声演员们起哄的声音都传进来了。
那个男博士继续说：“但您是《相声有新人》的代表，您代表了相声的顶尖水平，您一定能理解并推崇新种类的相声。但我真没想到，不仅是您对我的理念持否定态度，连您的徒弟也是这种态度，我倒要问问你，一味墨守成规，搞结党营私，把这档节目变成捧你自家人的工具，相声怎么才能发展？”
隋云霁听明白了，这是指桑骂槐说先生包庇自家人。
不，都不是指桑骂槐了，这就是直截了当的说先生包庇自家人。
连您的徒弟也是这种态度，说的是她吗？
隋云霁眉头皱了起来，就看到那个人转过身来对着她发难：“比如说隋云霁，刚才我说完了，她的举动证明了她一点也不懂相声，她还年轻，是相声界的新鲜血液，结果被您教成这样，这样的相声如何才能发展？”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
她之前想站起来，但先生没说完，轮不着她插话，此时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云霁觉得自己可以。
见她站了起来，郭德纲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许了。
云霁接过话筒，说：“两位老师辛苦，这么半天又是表演又是送书的，我年纪轻不懂事，要有什么不对的您担待。只是通过您刚才的表演，只能说如果您所谓的相声普及开来，这门艺术怎么来的还在考证，但怎么没的我能有预感。”
一言既出，全场欢呼。
门外的等候区起哄声不绝于耳。
云霁看着先生严肃的表情，心想大不了回去挨顿打，说都说了还不如说个痛快。
“您夫妻俩能考上博士证明了学术水平不错，但相声不是搞学术，这门艺术需要的是贴合生活，需要的是回归观众，需要的是尊重传统，我们多少同行辛苦练功，为的是继承传统。说学逗唱，御子快板，京评梆曲，单弦评书。付出的辛苦与汗水不比您考博士少一星半点儿。饶是这般，尚不能照顾到每一个观众的需求。如今您一个公式说要代表了相声新人，用公式模拟观众，抱歉，观众不是机器人，不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去笑，您推行理论可以另起门派，别在这儿坑观众。”
郭德纲看着自家闺女，心想这也是很克制了，要是家里的徒弟敢这样，姑娘不得抽他啊！
那个博士明显被气着了，指着隋云霁说：“现在太平歌词传统戏曲明显过时了，观众不爱听这些，观众需要的是真正好笑的相声，真正的相声属于我们下一代，用科技含量创作出来的能给人们带来思想的相声，与其否定我的成果，你应该去真正了解一下观众，去了解他们喜欢听什么样的相声，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争论。”
隋云霁冷笑，率先给他鼓掌，说：“您是说您一人能代表全中国的观众？还是说连海外都相声爱好者一并代表了？我是相声演员的同时也是一名京剧演员，曾经有一段时间主要在剧场工作，我能看到的情况是台下座无虚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是京剧发展的现状，还没有提及的是评剧，昆曲，黄梅戏，梆子，鼓书等等等等，您说戏曲过时了，那我们演员就都该失业，您说没人爱听，您是博士，学的是理科，应当注重严谨，麻烦摆事实列数据，要是证明了传统戏曲未来是一个死我无话可说。只要台下还有一个观众，我们传统戏曲就能活，就能发展，能传承，您这套就不能成。”
郭德纲见姑娘是真火了，也怕她干出点什么，出言制止：“云霁，坐下！”
隋云霁还站在那里，郭德纲又怒喝一声：“坐下！”
当姑娘坐下以后，郭德纲说：“小孩子年纪轻，正是冲动时候，说话难免冲了点。你说的有你的道理，艺术这个东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代表我此时此刻的看法，你认为你的公式相声好，对，存在就是合理的，我并不打击你，我也认同你。我只是告诉你，在这个舞台上，你那个，行不通。”
掌声雷动。
“今天您不让我们过是吗？确定一下”，博士说：“音乐还没放。”
郭德纲说：“你说完就有音乐了。”
音乐响起来了。
最后还是要放狠话：“咱们走着瞧，今天是您不让我们过，明天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也许就是我们。”
隋云霁面色冷冷的，没鼓掌也没说话。
录制结束后郭德纲叫她进了自己的休息室，进了屋云霁直接跪下来了，打也好骂也好，她都认了，只是今天的话，她只恨自己说的不够狠。
郭德纲到底没打她。
孩子有什么错？少年意气，正是年轻的时候。
那对夫妻的言论实在是过分，要是他退回十几年去，他得比孩子说的还过。
这是他闺女，把他的脾性学了个十成十，早年间台上撕八卦，台下怼记者。一身的桀骜骨，多少人爱她，就有多少人恨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霁也逐渐的温和，戴上了眼镜，收敛了脾气，温文尔雅。他几乎都忘了，她还是个孩子，正是肆意飒沓的年少风流。
正年轻呢！
郭德纲叹了口气，说：“没事，你起来吧！”
隋云霁不起，她觉得自己就是欠得慌，先生不打不骂，她还觉得不得劲了。
郭德纲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三思而后行，你，唉！没什么，年轻人该敢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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