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济南商演挺成功的。
就冲着商演前五天段如风的疯魔程度也能看出这个本子的创新性很大，上台演的时候云霁还有些不确定，但是看反响是很不错的，她也能放下那点担心，一门心思入活。
演出结束以后云霁的大褂都泛潮了，也许是之前压抑的有点过，段如风说嗨了，那个状态隋云霁特想不管不顾把他弄死在台上。
段如风换完衣服出来，见搭档正坐沙发上打字，跑过去问：“和谁聊天呢？”
小隋面无表情：“李鹤东。”
段公子也没在意：“在聊什么？”他之前在一队，和李鹤东不熟，只知道此人不好惹。
小隋：“找他借刀，我想欺师灭祖。”
老段：感觉后背有点凉。
商演完直接回北京了，沈白秋的电影进入了后期制作，目前也在北京驻扎，见天儿跟着徒弟一块走，徒弟走到哪将饭蹭到哪。
郭德纲王惠夫妻俩挺犯愁，按理来说师弟来了家里热闹是好事，但就是看着堵得慌。
尤其是这缺心眼的师弟没完没了使唤他们姑娘。
殷青云挺犯愁，按理来说这么多年她对沈白秋的成见在消除，但就是看着堵得慌。
尤其是这缺心眼的导演没完没了地和她搭话。
隋云霁也挺犯愁，师父这都多少年了，居然还没点动静，是真要等着郭汾阳啊？
沈白秋：你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至少目前是不可能走的，瞅着北京晚高峰的霓虹灯闪烁，小隋绝望了：“我现在跑过去还来得及吗？”
沈白秋很乐观：“乖啊宝儿，再等一个小时差不多能到。”
隋云霁：“我要下车。”
沈白秋很方：“你这是打算自己跑到湖广啊？”
隋云霁：“正好您不是晚上还有应酬吗？您别送我了。”
沈白秋默了默，说：“还是我送你，你自己哪辈子走到了。”
小隋没理他，自己按开了车锁开车门下车，然后跟师父挥了挥手就跑了。
沈白秋看着徒弟跑走的身影，不知为何，握着方向盘的手攥起又松开，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忽然将头压在方向盘上。
最近他越来越心慌，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正确的，他怕自己会害了迩迩，他也怕迩迩将来会恨他。
未知的恐惧和对孩子的愧疚让他喘不过气来，师父悲哀的眼神和大哥掺染霜华的鬓角，年幼的瘦弱的孩子，滔滔的河水。
汽车鸣笛的声音在响，他踩下油门，手心尽是汗。
当天晚上的饭局结束后，他接到了徒弟的电话。
“师父，您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沈白秋一时拿不准发生了什么。
隋云霁手中捧着一束蔷薇，依旧是那般红的颜色，她笑的有些温柔：“您要跟我说什么？”
“迩迩，你妈妈生病了。”
李鹤东找到隋云霁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条河边，社会人看到当时心就凉了，按捺住自己全部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与往常无二：“迩迩，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云霁回过头，有些疑惑：“你怎么来了？”
李鹤东晃了晃手机：“半个小时前我们还通过电话。”说好了他来接她回去。
云霁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也就没多问，回过头看河水。
李鹤东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隋云霁从背包里拿出花露水给他喷。这是秋天，秋后的大花蚊子有毒，一旦挨了咬可难受了。她容易招蚊子咬，经常随身带着花露水。
东哥也是坐下才发现云霁身边放了罐啤酒，还没开封。
他问：“想喝酒？”
云霁摇头：“不想。”她酒量好，却不爱喝酒，不喜欢这个味道。
“那怎么买酒了？”
云霁低着头，说：“我难受。”
难受的时候烟酒是最佳的伴侣，可她不想抽烟，也不想喝酒。
东哥说：“难受就哭吧！”
小隋说：“不想哭，太丢人了。”
李鹤东不由分说将她按到怀里，说：“现在我也不看，不丢人！”
隋云霁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并没有多久，她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隋云霁不是个爱哭的性子，她来北京以后就哭过两回，第一回是《红鬃烈马》没有选上，她太委屈了，坐在图书馆前被岑禾捡回家。第二回就是今天。
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爷爷说不能哭，哭了也没人看，她得自己站起来。爸爸说不能哭，哭起来太丑了，她得好看。
她不能哭，她得好好的，她过的那么好怎么能哭？她有什么资格去哭？多少人羡慕她她怎么还哭？她怎么就这么矫情？
所以她就不哭。她钱包被偷了不哭，她在火车站等了一天不哭，她被人驱赶不哭，她饿了也不哭。没人听她哭，没人关心她哭。
可她好难受啊，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郁结着一股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真的难受啊！
李鹤东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将外套给她裹紧了。他还穿着短袖，云霁却怕冷，这两天降温，他给她拿了件外套。
哭了一阵，云霁伏在他的膝上，看着河水流过，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是个体贴人的性子，连哭都不出声。
东哥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用的是撸猫的手法，他没少给迩迩家的猫喂食顺毛。
云霁问：“东哥，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鹤东语塞。
他的妈妈。
记忆里也曾温柔美丽，很爱笑，手也巧，炖的鱼很香，也能将他不知在哪弄破的衣服缝补好，再绣上好看的花样。
再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瘫痪在床，要账的将门槛踏破。一墙之隔，吵吵嚷嚷，他哥赔着笑，低到了尘埃里，母亲除了流泪无力再做什么。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拳头不硬没办法安稳地活。
他哥是很累的，忙着生计，忙着照顾母亲，忙着将他从派出所带回来。也曾说教过，也曾打骂过，可无济于事。
母亲说：“我拖累了你们。”
他说：“跟您没关系。”
夜风吹来，姑娘瑟缩着，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太久，好在云霁并没有要一个回答。
她只是问：“你的妈妈是不是很爱你？”
李鹤东点了头。
云霁只是笑，说：“真好！”
她说：“我妈妈也爱我。”
李鹤东知道，她说的是她的亲生妈妈。
云霁指着身旁的那一束蔷薇，说：“你看，她特意给我带的，好看吗？”
蔷薇随意地扔在脚边，地上掉了两片花瓣。
小隋说：“蔷薇的花期在五到九月，你看，它开到了十月，这是我爸爸亲手种的花，妈妈一定很用心在照顾。”
“可是，她宁愿好好地种花，也不愿意送我来北京，连朵花都比我金贵。”
李鹤东的手颤了颤，他问：“自己来？”
那时候的隋迩几岁？八岁？九岁？
云霁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滞涩：“我不怪她不要我，我也不怪她不送我来。她疼我，愿意惯着我，给我买蛋糕，带我照相。可她不该骗我，她把我忘了。我找不到她。”
就在今天的湖广剧场，她和段老师的节目开始前有人送来一束花，蔷薇火红，烧痛了她的眼。
云霁觉得自己没出息，她还是心软了，她还是认出了那个女子。
一样的温和，清秀而从容，很干净的气息，坐在桌旁，笔直优雅。
下了台，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出去。
她是倒二出场，没有参与最后的谢幕。她就那么靠在门口不远处的柱子旁，隐在黑暗中。
直到散场，直到观众都走了，云霁也没有看到那个人。
因为太黑，没人看见她。
因为她近视，她看不见别人。
师父说，那个人生了病，要做一场大手术，活下来的机率并不高，她只是想看看她。
那个人想看她随时就可以来，可还是把她忘了。
云霁说：“我爸去世后我跟他们吵了一架，妈妈要我去北京，哥哥要我留在家，我妈说都联系好了，我只要在火车上呆三个白天两个晚上就可以到北京，会有人接我的。可是没人接我。我等了一晚上，又等了一个白天，也没人接我。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把我扔了。警察问我叫什么，要送我回家，我自己跑了，拿着我爸爸写给我的地址跑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她往东哥怀里缩了缩，张开手把他抱紧了，眼泪就往下掉：“我回去过一次，她根本认不出我了，她每年都给我写信，她还给我寄了毛衣和泡菜，可她就是认不出我。就连我表姐都能认出我，我和我姐这么多年没见她也能认出我，可我妈不认识我。”
李鹤东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难怪。
难怪从没见过她的亲生父母。难怪从没听她提起过。
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是怎么找到的？她冷吗？饿吗？害怕吗？遇到了坏人她怎么办，被人骗了她怎么办，找不到师父她怎么办？
他能遇上一个隋迩，究竟是命运怎样的偏爱，又耗了多大的运气。
隋迩，艺名云霁，相声演员，擅京剧，单弦，鼓书。曾在十七岁举办自己的专场与人对垒大获全胜，也曾出走两年回到最初的起点。她会弹钢琴，也有好厨艺。她活得很潇洒很利落，将一切难题解决的游刃有余，也笑的温柔，美好的像个落到了人间的太阳。
她怕黑，她不喜欢一个人走夜路。她养猫，撒娇的时候也如猫一般。她会坐在落地窗前看夕阳落山，然后如梦初醒跑去开灯。她挑食，即使是威逼利诱也不肯吃一口胡萝卜。
迩迩，他的迩迩。
多乖多好的姑娘，遇到麻烦了都要自己扛下来，什么时候都体贴入微顾全大局的姑娘。她一心一意爱着所有的人，爱着德云社，爱着相声艺术。
怎么就让她遇上了呢？
凭什么啊？
怀里的温度已经有些高了，李鹤东觉得不对，伸手过去，摸到了满手的水泽和滚烫的额头。
生病的时候最容易软弱，她抓着他的手臂，说：“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
李鹤东没说话，将她扶起来准备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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