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斯齐又想骑骆驼，锋哥知道赤峰边上有一个小众的沙漠，羽西想正好去看红山玉，四个人一拍桌子去了勃隆克。

        羽西穿了长袖长裤长筒靴子，戴了顶鸭舌帽，又用一条丝巾把头脸都包圆了，坐在背阴的沙丘坡上，看他们三个比赛骑沙滩摩托。

        太阳烈得很，沙子抓起来却是不烫手，细唰唰地，捏紧了滑溜溜地从指缝梭走了。一丝风也没有，满眼金灿灿的，晃眼得看天空都是黄色的。

        羽西紫外线过敏，晒了毒太阳马上就会起红疹子，脖子上手臂上一块一块的，火辣辣地痒得慌，几天都消不了。奶奶家那边有位李家表姐，夏天里离不了大草帽，不然脸都是肿的，想必是李家的哪条基因凸了个小槌子。她包里有一管莫米松，擦了立竿见影。

        一路上斯齐不断收到邓飞的微信，一会又发几张工地的照片。

        羽西问斯齐是怎么想的，斯齐笑，“邓老大就这么一个金菠萝儿子。欸？也不好说，万一有私生子呢。”

        羽西把邓飞借水钱的事跟她说了。

        “他这么恼火啊？”斯齐也觉得不大寻常。

        邓飞显得有些焦急，催她们如果还没考虑好入股，想先借几百万周转。斯齐推说一时半会儿还不着家，手头只有100万，可以打给他先用着。

        羽西问她真打算当包工头了？斯齐直摇头，“参股就算了，偶尔雪中送颗炭，也算得个人情。”

        斯齐见羽西包得跟个阿拉伯一样，问汗蒸完了去玉龙雪山冰镇一下？陈阳连说好，去丽江艳个遇。

        锋哥不喜欢丽江，那年他们一群朋友去丽江玩，在酒吧碰到一位当红男星，穿了件斯齐同款t恤，他那会儿跟斯齐还不熟，两堆人瞎起哄，哟哟哟，情侣装啊。然后那男明星把上衣一脱，勾搭着眉眼挑逗斯齐。

        陈阳好奇死了，问后来呢后来呢？

        斯齐笑，“后什么来，我戴着婚戒，伸出来晃了两晃，大钻石blingbling的。”

        锋哥安排在束河歇息，第二天再上雪山，怕陈阳不高兴，又领着她们到处找酒吧。

        羽西见街边小巷子里有一家字画铺，门口立着几块屏风，一缕黑烟连屏盘绕，烟雾里隐约腾着一条龙，很像是葛饰北斋的越龙图。

        羽西指给陈阳看，陈阳拉着她就进了铺子。

        墙上挂满了条屏，又成了张大千的人物山水花鸟虫鱼。

        一块旧门板支成的桌子，铺了半截宣纸，一件青石大砚台溢着包浆，缸子大的青花笔洗，几支提斗笔泡得滚胀。

        老先生白发黑眉白胡子白褂子，垂首挥毫，超然象外。

        锋哥问，“题一副字多少钱？”

        老先生头都没抬，“请字2000元。”

        锋哥准备走人，绕到门口，她们仨也跟着往外走。老先生站起上半身，问他们是从哪里来，有缘到小店做客。

        斯齐面若桃花，“我们从四川来的，您的字儿真是一绝！”

        老先生很是受落，满脸绽着笑，“店里都是我的作品，请随意欣赏。”

        斯齐又慢慢绕起屋子，边看边点头。

        羽西盯着门口挂的两幅画打发时间，画的都是白袍男子，背着手侧立松下，光着半个脑门子，几撇胡须，一个朝左站，一个朝右站，一个头发多点，一个头发少点。

        等斯齐绕完弯子，几个人含笑致意，又准备走。

        老先生哗地揭开桌上那一张，重新铺了张纸，“请诸位品品我这幅字如何。”说着一挥而就。

        四个人围上去看，老先生写的是：川蜀美女子。

        他落上款，钤上印，一甩手，做了个收势，“这幅字就送给各位，今日有缘，他日必会再相逢。”

        斯齐接过，给锋哥递了个眼色。

        锋哥连声道谢，打开手包付钱。老先生推攘几下，收下了。

        斯齐出门就把纸对折了两遍，往胳肢窝一夹。

        陈阳直摆脑壳，“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又学到了。”

        陈阳吸着氧气罐，顽强地撩拨咖啡小哥。小伙子可腼腆，一个劲儿地抿着嘴笑，脸都僵了。

        陈阳很会找话题，问他冲的啥豆？

        小哥端着水壶稳稳地画着圈圈，“云南小粒种。”

        陈阳接着问，“这家店是你的么？”

        小哥笑说不是的。

        陈阳又问，“怎么不装修得高大上一点呢，外面雪山这么好看的。”

        小哥指指她的氧气罐，“这里已经4500米了，盖房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小哥把冲好的咖啡端上吧台，分了两杯，递给羽西和陈阳，转身准备要走。

        陈阳赶紧叫住他，“你会拉花吗，有点水平那种。”又指着羽西，“她拉的花可丑了。”

        羽西白她一眼，把咖啡连壶带杯都端走了，让她一个人慢慢发挥。

        羽西选了个靠窗的卡座，看到斯齐和锋哥一前一后地从外面进来。斯齐一脸的不高兴，锋哥也面无表情。

        斯齐找到羽西的位子，一屁股坐到羽西对面，就着羽西的杯子喝了两口，有点被酸到了，皱皱眉。

        锋哥隔了两张桌子坐了，低头玩自己手机。

        羽西瞪大眼睛看着斯齐，斯齐也看她，羽西抬了两抬眼皮子。斯齐掏出手机，哒哒哒哒敲了一串，递给她。

        羽西接过看是备忘录，写着：

        我跟他说过，为了承承我也不会离婚。他说首长在外面养了不少女人，把我当朵交际花用，有什么好。

        羽西把手机还给她。

        斯齐倒了杯咖啡，扭头看向窗外。

        羽西想起唯一参加过的那次首长的酒宴。

        在山寨最高处的宴会厅，二十个人的大桌子安装了传送带，回转寿司一样上着菜。

        首长介绍羽西是留学回国的高材生，不久就会到大学任教，报效祖国。羽西以茶代酒敬了一轮。

        席上气氛热烈，酒埕开了十几个，喝酒的人脸色红润，窜来窜去，相互敬酒，只有羽西一个在专心吃菜。

        斯齐敬了几轮酒，说着要招呼一下厨房换几个热菜，去去就来。

        羽西注意到露台那一面的门板被人从外面卸开，屋檐下的一排红灯笼亮起来，露台上立着一架红色大鼓，露台外夜色朦胧。

        斯齐和斯宁斯佳换了苗服上来，红色圆领大襟露腰短衣，织锦百褶小裙，通身绣满花鸟虫蝶，头发高高挽起，别了一头的银簪子银步摇，闪闪发亮，手腕上一串银镯子，光着腿脚，移步抬首，沙沙作响。斯齐捏了两根鼓槌，斯宁和斯佳手里是两段红绸子。

        首长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有鼓点子响起，是斯齐在击鼓，夜幕中格外清晰。鼓声渐急，斯宁和斯佳绕鼓而舞，手摘星，脚点地，回旋跳跃，环佩叮当，红色绸带像两条水袖，舒展大气。苗族鼓舞讲究大开大合，明快灵动，鼓点轻巧有力。

        观众鼓掌叫好。鼓声渐弱，旁边有人端了三碗酒来，她们捧着酒碗唱起了苗歌。

        秀山靠近湘西，算是红苗。羽西虽然是苗族，但是不懂苗语，苗服也只在儿童节表演的时候穿过，苗寨更像是个旅游景点，她对苗族文化既熟悉又陌生。

        谭家姐妹也是一样，从小在县城长大，属于汉化苗族，这歌舞应该是另学的。

        三姐妹唱了三个声部，间腔交织婉转，拉腔高畅飞扬，衬腔收为和韵。

        三人齐齐走上前来，摆了个高山流水的阵势，歌声不间断，高粱酒顺着碗沿流下，一碗接着一碗，把席上的人灌了个酒饱。被灌的人甘之若饴，宾客尽欢，这是把黔东南的黑苗也照搬了来。

        有一位属实是喝麻了，豪言壮语，嚷嚷着这屋顶上的都归他管，今天就让各位开开眼。

        他掏出手机抹了好几遍才解开屏幕，肩膀越偏越矮往桌子底下梭去，旁坐的费力把他捞起来，摆正坐好。他打了个电话，报了定位，叫对方十分钟之内过来。

        其他人以为他约人踢馆，要打架斗殴，摇头直笑。

        首长见状，喊人煮醪糟汤圆子来醒醒酒。

        不一会外面轰隆隆响雷一般，众人急忙跑到露台上查看，头顶一架直升机绕着山寨盘旋。

        羽西仔细看了一遍，机身上喷了十字，是架急救机，看久了耳朵都疼，脑袋里嗡嗡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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