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值得等

奉轩明知道这阴沉古怪的小子是在故意激怒他，可心底还是忍不住着了急。

        他不怕输给这小子，也可以不在乎排名和他掌门首徒的声誉。但掌门师父待他如师如父、恩重如山，他自己可以丢尽颜面，但决不可让师父丢脸。他不能输！

        奉轩深吸一口气，凝神全力灌注灵力，于身前催动孤峰限日阵。

        台下人心中皆已了然。

        “孤峰限日”是摩城掌门的独创阵法，威力极强。听闻许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摩城掌门便是凭此阵法，以一人之力守住尧光派南山门。而今这阵法摩城掌门只传于了首徒奉轩一人，便是怕被人滥用造成无端伤亡。

        而今奉轩大师兄竟在玉汝榜的比试中用此阵法，看得出是被逼得要出杀招了。

        只见许多道黑色光影如峻山陡峰般从阵法中急速破土而出。

        云岫看着那附带力拔山兮之势向他袭来的阵法，唇角隐隐勾出一抹如终于等到猎物入笼的弧度。

        摩城侧头看了眼南轻，见她虽面色微沉却依旧不为所动，不禁皱起浓眉。

        黑色光影分别缠住云岫手脚，将他悬置于空中。奉轩翻身而起，在阵法翻涌的灵气助力下奋力一击狠狠扎向云岫胸口。

        全场寂静。

        南轻手中折扇掉落，心口忽如被烈火鞭笞般灼疼。这灼痛感比方才强烈好几倍，她忍不住暗暗弯下身捂住心口。

        站于摩城身后的向辰听到声响转头望去，见南轻师姑脸色好像不太对劲，忙到她身边关切道：“南轻师姑，你可还好？”

        向辰这声也不算大，但此时全场无人出声，周边人听到向辰的话都纷纷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来。

        南轻心中暗叫不妙。

        不行，她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必会让人发觉她与云岫之间的端倪。

        南轻没理向辰正起身要走，摩城沉声叫住她：“怎么了，去哪儿？”

        宁鸿不理解道：“如此情境南轻你都不出手打断比试，你真不在乎你那宝贝小徒弟的死活了？”

        南轻脚步一顿，柳眉微蹙。

        她想起昨夜云岫眸中那令她都有些羡慕的光亮，并没有太多解释，只是背对着他们道：“我先回青岚峰拿些伤药。”

        说完她便立刻离开。

        莫名其妙，师徒俩全不正常。宁鸿摇摇头。

        向辰也觉得不解。他方才明明感觉南轻似有不适，可她却什么都没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众人重新将目光往向擂台。

        比试只剩最后半炷香的时间，不过经过奉轩方才的全力一击，那怪物小子铁定无力还手了。

        果然就见云岫一声闷哼后，合上双目自空中失重坠落。

        奉轩恐他仍有余力，俯身冲下欲出手再次向他追击。

        而当奉轩追击的那拳再次贴近云岫胸口时，原本双目紧闭的云岫忽然睁开如寒潭般深幽的眸子，反手握住奉轩的拳头。

        奉轩一惊，想要抽回右手。然而云岫没再给他任何机会，后掌心瞬间使力掰过奉轩右手食指。

        奉轩顿觉手指麻痹使不上劲。

        云岫眯起眸子开始主动引气反击。此时不论奉轩如何出招抵挡云岫，云岫都能压在奉轩出招之前看出他即将要出的招式、以正常人根本达不到的速度破了他的诀和阵法。

        众人看着连连败退的奉轩，终于在惊叹中明白了青岚峰这云岫小子筹谋盘算的心思。

        这小子有自知之明，知道真要和奉轩这种修习数年的弟子硬碰硬比阵法和五行术法定是毫无胜算，所以他一直只用最基础的引气术。从比试一开始他就隐藏意图给奉轩设局，试探奉轩的所有招式、甚至逼奉轩出杀招，就是为了看到奉轩的所有招式、力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他奉轩的出招习性。

        要知道破空术的确能全面压制引气术，但关键术是死的可运用术法的人却是活的。

        是人就会有漏洞和弱点。

        只要引气术的使用者拥有足够快的动作和眼力，可以在破空术使用者施展术法之前参破他的用法套路、并像方才云岫封住奉轩的右手食指那样封住破空术使用者惯用的出招部位，或许也能兵行险招取胜。

        但使用这招前提是，那人得有足够的韧劲可支撑得住对方的所有招式，而且还得在承受的同时急速动脑子参破对方每一招的出招习性。

        这个名唤云岫的少年竟能有如此令人胆寒的深沉心思、分析领悟力和惊人的意志力。

        太可怕了，这根本不是人能达到的能力，他莫不真的是……

        场上云岫终于强忍浑身剧痛开始不断反攻。他封住了奉轩惯用的右手手指，奉轩换别的手指掐诀就比之前慢了许多，每次刚要想出招就被云岫连连压制。

        局势逐渐扭转。

        小弟子阿耀站在摩城身后，替场上的大师兄急得直掐手心。而向辰在一旁不动声色看着台上两人，心想这小子的真面目果然不止如此。

        云岫原本就是想用南轻教他的引气术攻克奉轩的破空术，以己之所短攻克彼之所长，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让所有人不敢再轻视他的师父。

        而这奉轩竟也是个硬骨头。云岫用手里剑多次攻到他身体部位，奉轩也就忍不住哼了一声，未有放弃认输之意。

        云岫想打到奉轩没有招架之力就停手。可方才他引剑气攻向奉轩，奉轩虽后退避闪，但剑气仍是擦破了奉轩的脸，有细小血滴顺着惯性溅入云岫的眼中。

        云岫动作一滞。

        那滴血似有魔力，一瞬间的举目通红像是唤起了云岫内心深处那种渴望血腥的本能。

        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意识被深切的本能渐渐占据，力量也随着这份血气上涌暴涨数十倍。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向奉轩出的每一招都极为凶险暴戾、招招致命，不顾一切想置眼前人于死地，来获取更多的血腥气填补这份无际的渴求。

        “你……！”

        奉轩不知小师弟云岫的眸子怎么打着打着忽然变成如妖魔般的赤红，而且力量猛然暴增，如密雨般袭来，让他根本无法招架。

        奉轩心中一惊。他、他是要杀了他！

        台下人虽隔得远看不清云岫的表情，但如此情形也能看出台上的云岫像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招招想要奉轩大师兄的命。

        千水朝摩城道：“不好，这小子杀红眼了！”

        三炷香时间已到，金铃响起，但云岫的杀伐行为却并未就此停止。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继续以气凝剑，空中剑气爆裂出猛烈亮光，陡然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将奉轩牢牢钉在原地。

        奉轩身上多处折伤，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眼见云岫面无表情翻身跃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如看着一坨死物，同时手里剑举起直直捅向他心脉要害。

        “停手！”

        这极为霸道的一招打下去，奉轩大师兄绝对没命。阿耀情急之下大喊：“比试时间已过，你莫要犯下终生大错！”

        是谁在喊叫？云岫被占据的身体忽然有片刻怔忡。

        错？错是什么，他为什么错？

        心口处忽然隐隐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破洞的心口悄然生长。云岫一手捂住心口，空白一片的脑中似乎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云岫知错。”

        ——“错在何处？”

        ——“不知谋定而后动，未曾三思而后行。”

        ——“永远无法坦荡、一生活在杀戮中。云岫我问你，你确定这是你要走的路吗？这是你想走的路吗？”

        记忆中的那番场景，她坦诚的眼神和认真的语气像一把无法抵挡的刃，带着令人浑身一震的温度直直破开他丑陋畸形的心底阴霾。

        师父……

        若杀了眼前这蝼蚁，她定会失望的吧，而且他也会无法继续留在她身边。

        神志重新汇拢，手里剑猛然消散。

        云岫回过神，下意识看向南轻的方向，却见她的座位并没有人。

        她、她不在……她没有等他？

        心被陡然揪起，他的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如掉入无尽的寒潭中。

        而与此同时他的胸口忽然猛地受了一掌，那掌风中的浑厚力道让他五脏六腑都为之剧烈一震。

        云岫吃力地抬头看去，就见摩城不知何时已上了擂台，伸手一掌牢牢打在他身上。

        ……

        云岫随即重重倒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却再也爬不起来。

        但他好像没觉得身上有多痛，只是想着他真是太可笑了，怎么过了几天人模人样的日子，就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卑劣德性。

        摩城上台后，一大帮子人跟着呼啦啦跑上擂台围着奉轩关心他的伤势，却没一个人来到倒下的云岫身边。

        他似乎是被隔绝在人群外的，没有人记得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云岫看着眼前那些围着奉轩的人，心想果然他从始至终都是不值得被人坚定选择的。

        随后奉轩就被人带回疗伤，人群也终于散开。

        毕竟是同门，有几个弟子想上前看看倒在地上的云岫，但很快便被身边人拉开。

        云岫听到他们在小声说连奉轩大师兄都制不住他这个会突然发狂的怪物，还是离得远点安全免得自找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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