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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悉数登场


从洛平城出,渡过宛水、洛水,经过南阳、豫州、徐州,天气渐暖,各地山清水秀,花草葳蕤。出了徐州濒临淮水北岸,随行的仆役开始将宝箱装船。

        薛琼正好趁着间隙浏览一番淮水风情,早些年她也曾随父兄南下游历,因此格外清楚沉如故唱词描绘的江南风貌。

        江水倒映天色,似青似白,水面开阔平缓,不如黄河奔腾浩渺,气势滔滔。因两岸多是平原之地,有些南下的难民流民在此开山拓土,渐渐形成沃野千里、人烟昌盛的兴平景象。

        当然,还有许多身体老迈,没有能力在新土扎根繁衍的流离之人,常常囤聚岸边,以野食谋生。

        薛琼骑马走了三四里,江水依旧清如玉带,岸边茅草丛生,春日蔓合成一片绿野,与淮水相得益彰。

        只是如今岸边搭起大大小小、简陋凋敝的茅草屋,有些甚至不能称之为房屋,只是用泥巴和干草混合搭起避雨的斜盖,斜盖下的人或以青草铺地,或直接和衣蜷缩在地上,泥地用碎石填充防止积水。

        薛琼记得,年少时淮水北岸的流民远不如现在这般沿着河岸蔓延,恍惚间有了些物是人非之感。尤其是她衣着华贵,一路走来,岸边百姓无不以忌惮、仇视,又有些炙热威胁的目光观察她,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可是他们太瘦了。

        薛琼本想下马询问一二,码头传来预备开船的唤音。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燥意,最终被不可节外生枝的念头压制,终是打马狂奔,将这凄厉景象留在身后。

        甲板四周围着侍卫,薛琼想安静地吹会儿江风,下令屏退众人,自己拎了一壶竹子青,百无聊赖地坐在甲板上举杯遥祝青天,自娱自乐。

        “呵,这酒壶不知会值几钱。”语气不屑,有些愤愤地捏住手中的青白瓷,下一瞬手腕发力,欲将酒器掷入江水,眼不见为净。

        青白瓷在空中扬起优雅流畅的弧线,突然炸出一声脆响,石子轻击器身,酒壶稳稳落地,在甲板上转了几圈,卡在了不平的缝隙之处。

        “感时悲秋,操心这些国事可不是你的作风。”

        语气不见嘲讽,只是淡定平静地表示观点,声音清朗,有些刻意压低声线流露的低沉。

        薛琼寻声望去。桅杆之上,白帆招展,那人双手抱于胸前,发丝张扬,侧身懒洋洋地倚住木杆。作普通百姓装扮,一身布衣老旧,腰间挂着一把光泽亮眼的银刀,透露出来人不凡。

        “你小子,还不下来叫姐姐!”

        薛琼毫不客气,朝那人不屑一笑。一眨眼,不速之客已经捡起酒壶乖乖蹲在她身前。壶嘴上悬着一把模样新奇,颜色繁杂的长命锁,非是寻常的金银玉质地。

        薛琼接过,凑在鼻翼边仔细闻了闻,拇指细细抚过锁身,款式精巧,质地轻盈,有淡淡清香,香气宜人,倒适合给婴儿随身佩戴。

        “刚去了趟芙蓉城,正巧碰上。”

        李芜仰颈饮下壶中残酒,恣意疏狂,单手撑着身子半卧在甲板之上,怕是日头晃眼,手指轻动划下一片锦袍盖住半边脸。

        薛琼瞧着裙边破了个方方正正的大洞,也不闹,干脆盘腿坐下:“又去收债了?”

        江湖上有一种称为“收债人”的职业,买家花钱雇佣这些收债人替自己收债,人命、器物,不论是陈年旧账还是无价之宝,都有与其价值相衬的价格。明码标价,你情我愿,钱货两讫,有缘再见。只要价格谈拢,这天下没有收债人接不了的生意。

        收债人也有收债人的禁忌,其中之一是:身处江湖,不涉庙堂。

        对面的收债人态度高傲,对她的问题不屑一顾,心满意足地抹去唇边酒渍。

        “你去淮安,高博彦就派了这么点人保护你?”李芜挑挑眉,片刻前他一包药的功夫把他们全都迷倒,根本没有出手机会。

        “我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寻仇。你一个人都能收债,我这儿领着几十号人安全得很。”何况高家商铺遍地,各地驿站提前做了准备,消息畅通,后援充备。

        男子歇脚时辰够了,起身掸了掸灰尘,薛琼也跟着站起:“得了空回趟洛平吧,玖容一直在等你。”

        她一贯直话直说,但对着面前颜色寡淡,气质冷冽的男子,薛琼少见地犹豫了,眉头微蹙,语气讨好:“你走了以后,逢年过节,父亲都会把你的佩剑拿出来仔细抚摸、擦拭一番。”

        李芜止住动作,眉眼淡淡,依旧一副无欲无求的宁静神色,却是转身背对女子而去,脚步落地,没有半分声响,腰间银刀好似千斤重量,沉稳地悬在腰侧,没有随脚步起伏摆动。

        “我和薛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语气和这人周身气质一般,凌厉如刀。

        薛琼退让一步:“你答应玖容今年会去看她的。若是不想碰见父亲大哥他们,你去太学寻她吧。”

        男子脚步一顿,颇为惊讶地回头:“玖容读书了?”似乎对高玖容入学念书一事不敢相信。

        不等薛琼回答,李芜身影无形,从扶栏飞身而上,跃过行船高低起伏的楼阁屋檐,日光下只有银刀闪过的亮光打眼。薛琼观着亮光渐行渐远,最后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收债人行踪不定,业务遍及天下,一个任务耗费三两年功夫也是常事,薛琼不由得感慨,下次见到这人会在何年何地。

        ·

        上洛山在洛平之东,距离京师百里,是从豫州、南阳方向进入国都的天然屏障之一。山势高耸,多峡谷地貌,易守难攻,为中央禁军操练重地,也是禁军镇守的要塞之一。

        中央五路禁军每三年会换防驻扎之地,此番换防,由中路禁军接替右军镇守上洛山。

        今年因北部边疆时有战火,加之天下暴民反抗不断,多有流民涌入关中,上洛山作为京师屏障,设有关卡仔细检查流民来历,并在上洛山山脚设有粥棚和救济屋舍。

        司隶校尉陆廷光出现在上洛山并不奇怪,去岁宫变之后,他便忙于镇压京畿附近的叛乱,监视朝中百官、王侯世家的府兵动向。

        右军校尉江烈与高博彦乃是同期举荐进入军营,不同的是,高博彦承袭父爵,不出两年便顺利升迁中军校尉,江烈去年宫变之后才被朝廷委任为右军统帅。

        如今中央禁军中各位将领的立场并不清晰。

        十年前司马氏领军攻入宫城进行了一场大血洗,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奸佞,改立新帝,除了方式有些血腥,许多人都默许了这样的结果,事后前朝百官如旧。直到去年二废皇帝,朝野震动,司马氏毫无阻拦地领了一百人马杀入明光殿,比之十年前的残酷之举,称得上是未动干戈地完成了又一场清君侧。

        这一次百官弹劾,民意骚动,群情激奋之时,司马氏主动退出洛平,宫城守卫之权落入许家手中。

        高博彦回想着这些旧事,由传令官领着来到大帐门前。

        “将军稍安,我去通禀陆将军。”传令官小心安抚,高博彦自然顺从,安静等在门外。

        通禀速度很快,刚刚入帐的人替他打起帷帘。帐内左右站着两队领将,中央摆着沙盘模型,瞧着是上洛山附近的形貌。正前方的将军面容清秀,态度详审,沉稳有度,腰间垂着金色令牌,应是司隶校尉陆廷光。

        去年弹劾司马沛擅弄国权、以下犯上的奏折中就有这位武将的墨宝。

        “高将军来了!”来人热情地拥住他,“正巧几位将军在商议整理上洛山防守策略,你也给些意见,之后上洛山还得你来镇守。”

        气质儒雅,平易近人,没有武将惯常的痞气和威严。

        高博彦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确是风度翩翩,似乎待人接物十分真挚坦诚。

        倒看不出一点外室子的浅薄卑鄙。

        高博彦想着哨子呈禀的信息,一身恭敬地向来人抱拳行礼:“下官高博彦前来换防。”

        陆廷光亲手扶起这位能将,语气有些惊惶:“安国公这是折煞我了!”

        一番寒暄,在场众人神态各异,心思玲珑但面上不显,友好和善地一一介绍。陆廷光右手侧的青年身姿魁梧,高博彦主动上前搭话:“江烈将军,承蒙关照。”

        江烈不卑不亢,举止有度:“高将军客气了,换防工作江烈一定尽心配合。”

        明光殿的朝会气氛都没有这般和谐。

        高博彦心下有了计较,寒暄过后,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回之前聊起的上洛山防守策略一事。

        上洛山防守,除了寻常的抵御军队入侵,更多的是讨论流民安置问题。今年关中有天灾的消息已经通禀关中郡县,上洛山自然接到朝廷旨意,需要加盖救济屋舍,稳定难民,避免百姓进入国都。

        “高将军,朝廷预算有限,这些事你多费心些。之后度支曹的杨大人会来上洛山现场勘查情况,你二人可以再做商榷。”

        陆廷光最后交代几句,便让高博彦和江烈对接换防工作,其余人继续留在帐中,应当是有其他事宜讨论,不方便让高博彦在场。他看懂眼色,领命同江烈退下了。

        大军驻扎地离救济所不远,隐隐可瞧见树林间冒出的一片屋檐。

        “救济所如今收容的百姓有多少。”高博彦公事公办,路上已经聊起公务。

        魁梧大将声音雄浑:“约有五千人。”

        高博彦心下一惊,五千人不是小数目,中央禁军五路不过六万人马,看来这几年逃难的流民人数大涨。北部虽然连连战捷,并不意味着边镇百姓过得安平。

        他倒是没有泄露心底疑惑,继续聊起镇守事宜:“是否需要调遣士兵看守这些百姓。”

        身侧之人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眸色几经转变,看不懂其中深意。不过高博彦可以肯定,对方也在判断自己的深浅。

        商贾出身,捐资买官,偏偏走到了国公高位,与洛平其他家族格格不入。

        不可否认的是,高家在博弈下赌方面的眼光的确让人嫉妒。

        “日常巡防即可。高将军之后镇守上洛山,可根据需要自己决定。”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大帐内的讨论没有停止。顷刻前亲和有加的上级眉眼锋利,颇具威胁之意的眼神扫过身前瑟缩恭谨的下属,语气不善,带着警告意味。

        “你们留在上洛山观察高博彦的行动,尤其是留意他和淮安高氏的往来。”

        众人齐声点头,其中一人低声回禀:“将军,救济所的人手也已布置妥当。”

        陆廷光终于缓和一点颜色,发出一声轻哼,示意众人退下。

        他拿起佩剑预备下山,出了营帐才发觉天色发沉,乌云倾覆了半边天,一时景色晦暗,山风阴冷。怕是下山的路不好走,偏偏又有紧要任务在身。

        他命人取来蓑衣斗笠。

        等待期间,脸色随着越来越近的压迫阴云下沉,他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心下烦恼。

        若非北边来信交代不能对高博彦动手,也不必他劳烦这些精力,拿捏住这位家底丰厚的安国公。这一回,倒要试一试他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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