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简的服装工作室有三层，一层陈列着各种制作精良的高级定制服装，二层是试衣区，配饰区、鞋帽区，三层是工作区。

        谢韫是简的vip，他的消费储值卡里还有不少钱，于是让简给洛基从内到外好好搭配一番，不要怕花钱。

        他怕洛基有负担，还特地让简把衣服价格统统少报一个零。

        看着洛基抱着几身衣服进了试衣间，谢韫坐在铺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的水果茶，看向身旁满脸遗憾的简，好笑道：“你刚才太热情吓着他了。”

        简左手扶着额头叹气：“我从十五岁进入服装行业，叱咤风云到现在快七十年了，今天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这就是没缘分吧。哎，他真的太适合当模特了。一张脸高级又耐看，身材比例也非常好。头围、颈长、身长、腿长、臂长、腰臀比都是难得一见的优秀。”

        “要是年轻个三十岁，我一定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咣咣撞大墙。话说，他一定超过22厘米了吧。”

        十秒钟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谢韫大声咳嗽起来，一张脸不知是咳的还是什么，涨得通红。

        简拍拍他的后背，“哎，年轻真好，好想回到单纯懵懂的学生时代。”

        试衣间内，洛基翻窗而出，绕到服装店前门附近。一个瘦高的男人鬼鬼祟祟站在店门处。

        突然，他感觉什么危险似的转过身。

        洛基的目光没有什么分量地落在男人身上，却让他忍不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甚至控制不住想恢复原形。泰山压顶的压力让男人脊柱变形扭曲，仿佛一个灌满水的气球，被残忍地大力挤压在爆裂的边缘。

        下一秒，他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控制着拖拽到旁边的小巷子，狠狠掼在墙上。

        男人眼球外凸，鲜红的血丝从黑洞般的鼻孔、耳朵流出，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喉间艰难地呼嗬。

        远在千万里外的兽城，正在看前方蛇怪传回来的实时影像信息的戈菲斯等人无一例外同样感受到了强大到可怖的威压。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绝对压制。

        洛基的声音很轻，却让异兽们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

        “下不为例，滚！”

        洛基换好衣服，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试衣间走出来。

        见惯了大世面阅人无数的简深深吸气，小声道：“甜心，这样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极品你还不赶紧收了，ob恋也挺多的。”

        谢韫知道对方是把洛基误认为beta了，“简，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洛基现在是人形没错，可在谢韫眼里依然是那个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的小龙兽宝宝。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简一脸小年轻就是脸皮儿薄的表情，“没事，不是那种关系就变成那种关系啊，即使对方是个beta不能标记，但一样可以doi。”

        “泡他泡他泡他，不泡不是omega。”

        谢韫：“……”

        最终，离开简的工作室时，他们满载而归。

        真不是简太夸张，而是洛基的确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每次从试衣间走出来，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都不一样。

        他穿白衬衫会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禁欲斯文的感觉，配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清清冷冷仿佛远在天边。

        换成丝质黑衬衫时，衬衫领口开得自然随意，从肩到胸到腰无一处不妥帖。

        白色眼睫随着紫色异瞳迤逦向上，撞入左眼角太阳穴错生的几道宛如荆棘纠缠的尖锐黑色之中。明明眉眼冷酷，但又有种玩弄芳心整日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的勾人劲儿。

        冷艳高贵、禁欲刻薄、浪荡性感，仿佛这些词都可以用在洛基身上。

        “谢韫。”

        “嗯？”

        他们回去还是坐环城列车，从简的服装店到车站不到十分钟。谢韫不好好走路，蹦蹦跳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玩儿。

        洛基走快两步追上去拿过他手里大大的包装袋。

        谢韫给他从里到外买了三套衣服和配饰，大大小小装了好几个包装袋。不怎么重，但谢韫的皮肤太娇贵，指肚都被勒得发白。

        “你们人类见面都要脸贴脸？”洛基怎么想怎么不爽，还是问出口。

        秋风吹着谢韫细软的碎发蹭到鼻尖上，谢韫有点痒，挠挠脸蛋，“啊，也不是。我和简都是omega。omega之间比较亲密的礼仪就是贴面礼，关系越好，脸贴得越紧，特别要好的姐妹还会亲亲。”

        洛基：“！！！”

        他从前的世界不论是什么物种就分公母雌雄，现在这个abo世界的设定也太玄幻繁琐了。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omega，就是同性别可以互相贴贴亲亲？！

        环城列车的每一个车站都建得很有创意，比如这一站就是建在有“瓦西那灵魂所在的”阿尔加林河畔。

        金色水面波光粼粼，两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年轻男人深情拥吻，远远地从两人人高马大的身材来看，像是两个alpha。

        七大区的《婚姻法》并没有规定两个a不能结婚，但事实上两个a结婚非常少见。

        可能不能像其他新人一样收到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后代，可能在易感期这样的特殊时期非常煎熬……

        谢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多看了两眼。

        两个alpha竟然手拉手朝他们走来，洛基微虚着眼，上前一步将谢韫挡在身后。

        金色头发绿色眼睛，个子稍矮的alpha走近。他善意友好地朝两人笑笑，“你们好，打扰了。我叫克莱尔，这是我丈夫肖恩。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亲朋好友到场祝贺。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耽误你们几分钟的时间参加我们的婚礼，可以吗？”

        谢韫扒着洛基的胳膊，从他身后冒出脑袋，看看克莱尔夫夫。两人看起来都彬彬有礼接受过很好的教养，坦然面对他们自己无人祝贺的婚礼。

        谢韫不想被信息素操控爱欲本能，不想做交配工具，不想为了度过发情期就把自己交给某个alpha，他想有自己支配的权利。

        从这方面说，他和克莱尔夫夫有共同之处。

        谢韫比洛基矮一个头还多，他看着小龙兽凌厉利落的下颌线，“我想参加，你呢？”

        洛基无可无不可，“可以。”

        谢韫笑着应下，“我们的荣幸。我叫谢韫，这是洛基。”

        克莱尔夫夫是言出必行的人，说耽误他们几分钟还真就没超过十分钟。

        两人面对面站好。

        肖恩左脚后撤一步，缓缓单膝跪下，“这位优秀的钢琴演奏家，这位俊美优雅的先生……”他似乎很是激动，声音低沉温柔而颤抖，脸上带着真诚幸福的笑容，“从二十五年前就让我一见钟情的你，要不要试试往后余生有我相伴。风雨是你，平淡是你，荣华是你，清苦是你，目光所及皆是你。”

        克莱尔眼含热泪，让心爱的人为自己郑重地戴上戒指。

        紧接着，克莱尔同样缓缓下跪，“亲爱的肖恩，原谅我认识你的二十五年里都不知道你的挣扎，酸涩和孤独，更不清楚你的深情和专情。”

        “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只是你以后别傻傻地把自己当超人，什么问题都自己扛。有事要早点说出来，让我也疼疼你，宠宠你，我不是只会弹钢琴。”

        谢韫蹲在地上，双手蒙着脸埋在膝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洛基一手拎着七八个包装袋，一手拿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无措地站在原地。

        谢韫哭得人都快窒息了，却还是死命咬紧牙关，无声无息。只有止不住的眼泪从指缝间滚滚而下，在地上很快洇出一片水渍。

        他们是在环城列车站。

        下一班车还有二十分钟进站，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哎呦，男朋友哭成这样，光拿着花和礼物有什么用？”

        “就是，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不知道哄哄，太不上心了。”

        “所以，结婚前一定要擦亮眼睛，这样的男人不能嫁。”

        洛基：“……”

        他现在是一头雾水。

        克莱尔夫夫互换完戒指，两人一起念了结婚誓词，就与他们告别了。临走前克莱尔将手里的红玫瑰赠与谢韫，说是能带来好运。

        他们一直走到车站，谢韫还好好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谢韫突然说，他们可能没办法赶这班列车，因为他实在忍不住要哭一会儿，让他别担心。

        可是现在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了。洛基觉得自己可能永远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情感更无法共情。

        “你哄哄啊，说两句软话，别傻站着。”

        “两个人在一起面子啊输赢啊都不重要，赶紧哄哄，要不然你的omega会气跑的。”

        一旁的两个阿姨实在看不过去了。

        显然被误会的洛基被谢韫哭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顷刻间，揉捏收缩成一团。

        他蹲下去，伸出手臂，一点也不熟练地拍着谢韫哭到颤抖的后背，笨拙地僵着声音道：“别哭了。”

        听起来不像是关心，倒像是不耐烦的命令。

        谢韫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瘪着嘴，“你凶我！”

        说完，他使劲吸一下鼻子，吧嗒吧嗒几滴眼泪连续滚落。神情委屈地像是找不到家的可怜孩子。

        眼见着谢韫被他哄得越哭越委屈，洛基傻了，手悬在半空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我没凶你，真没有。”

        谢韫不是特别爱哭的人，但是一旦戳到泪点，他就会哭很久，眼泪像开了自来水龙头一样细水长流绵延不绝。

        这也许是他自我保护自我调节的一项机能——负面情绪在泪水中洗刷殆尽，他就抑郁不起来。否则换了别人，面对家里巨大变故之下的大起大落，没有情绪发泄的渠道，心态可能早崩了。

        谢韫并不认识克莱尔夫夫，但并不妨碍他为见证他们的爱情而感动落泪。

        克莱尔和肖恩的爱情无关信息素，无关男女。

        只为怦然心动。

        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样，尤其还当着小龙兽的面，谢韫感动之余又尴尬又难堪，汹涌的泪意怎么也止不住，加上哭了这么久用眼过度，眼睛酸涩难当，更想哭了。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随即，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用力一带，他被迫扑入对方胸口。堵塞的鼻子能嗅到熟悉的牛奶海盐味夹杂着一丝清冽，是他的沐浴露的味道，但也不完全是。

        背脊上是不算标准但很认真的拍拍。

        洛基抱着谢韫，整个人像张飞握笔一样僵硬。

        “不要哭了。”

        “行，行，你慢慢哭。”

        “刚才我真没凶你。”

        “是我错了。”

        “我让你打，随便打只要不打脸，行不行？”

        洛基把自己送到谢韫面前，低声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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