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烤红薯

少年端坐在桌案前看书，身体隐在阴影里，只有握笔的手浸在阳光下，白皙而修长。

        “才吃完饭就看书，先休息一下吧。”王翠荷上前道。

        谢深甫便放下书：“好。”

        王翠荷顿了顿，才说：“刚才刘媒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怎么样？那周家哥儿，人还挺不错的。虽然是个哥儿，但手脚勤快，性子也乖巧，懂得照顾人，与你应该也合得来。”

        谢深甫垂眸，面色平静：“您和爹觉得好就行。”

        王翠荷见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点难为：“深甫，娘知道你不喜欢哥儿，但是这也没办法，那位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你总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谢深甫摇摇头，他不是不喜欢哥儿，但也不是喜欢。总之。就是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八年前，他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病根。四年前，他爹娘遇见一个算命先生。那算命的说，如果他的身体两年之内不得恢复，那就只有一个法子，十八岁之前不得娶妻，接着又写了一张纸条给他爹娘，让他们务必等他到十八岁再打开，照着上面的指引，找到生辰八字对应的人成亲，这样他的身体就会彻底好转。

        算命先生称此为“命格互补”。

        他爹娘对此深信不疑，终于在他十八岁这年，找到了一个人，就是周惜乐。

        谢深甫把书案整理好，走到榻前坐下。

        王翠荷见他这样，也暂时没了话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儿叫我。”说着便出了房。

        周惜乐在外面晃了一圈，肚子有点饿，又沿着来路晃了回家。

        一进门就碰上出门的严氏，手里提着个圆鼓鼓的布包，应该是要去给周大志送干粮去。

        严氏一看到周惜乐，就忍不住数落：“大早上又死到哪里去了？叫你出去跑，剩饭喂猪了，中午就饿着吧。”

        说完冲他挑挑眉，一副得意的模样。

        周惜乐摸摸肚子，懒得理她，直接绕道了后厨房。

        锅里果然一粒饭也不剩，只放着一小碗昨晚吃剩的腌菜。

        他想了想，走到橱柜后，翻开地上的一块木板，下面是一个小地窖，里面放着两麻袋的红薯。

        周惜乐蹲下来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红薯。

        灶里还剩下一堆火炭，红彤彤的，他把红薯放进去用热灰埋着，把四周的火星堆上去，安安静静等着烤红薯吃。

        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是周轩和周兰在玩耍。

        周惜乐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橱柜闭上眼睛，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几天后就是镇上赶集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如果想要赚钱的话，很有必要先去镇上见识一下。

        之前搜遍了原身的记忆，关于镇上的记忆少得可怜，好不容易翻出一段画面，还很模糊。原身已经很久很久没去过镇上，上一次去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这两天他得找一个时机跟周大志提一下这件事。

        至于严氏，周大志如果答应了，这点小事想必也不至于被她动摇反悔。

        周惜乐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忘了时间过去，猛地一惊醒，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忙用火铲把灶里的红薯翻出来。他以前从没有自己烤过红薯，要吃都是在街边买现成的，因此也不知道红薯烤熟要多久，况且这里也没有手表闹钟，不能计时。

        红薯很烫，凑近一点能闻到香味。他把红薯外面的灰在地上拍掉，然后拿了一条帕子包住，轻轻撕开红薯皮，里面已经烤得熟透了，热气腾腾地往外冒，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

        周惜乐饿得不行，忍不住咬了一口，舌头差点没烫坏。

        他把另一个红薯用衣摆兜着，去了院子里，厨房有点热。

        搬了张小板凳，周惜乐坐在屋檐下，一边吹气一边吃红薯。

        周轩在墙边玩泥巴，周兰站在一旁看花。院子里养的月季开了，一丛丛地开得正盛。周兰左看看右看看，伸手折了一朵下来，放到鼻尖轻嗅。

        周惜乐在一旁斜眼看着，说实话，周兰长得倒真是不赖。样貌七八分随了严氏，难怪严氏这么宠她，天天给她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一样。

        也许是红薯的味道太香太诱人，周惜乐低头一看，脚边一只圆润的毛茸茸的狗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去！”他把偷吃的小狗推开，急忙捡起了放在地上的另一只红薯，还好发现得及时，只被蹭了一点皮。

        小狗被他推了也不生气，摇着尾巴在他脚边打转。很快，另外一只颜色深一点的小狗也过来了。

        这两只狗崽都是家里的大狗大黄生的，一个多月，一共生了五只，三只让人抱走了，留了两只在家里。

        严氏给它们取名，深色的叫大富，浅色的叫大贵，简单粗暴又朴实。

        两只小狗的性格截然不同，大富过来后就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脚边，一双小眼睛文静平和，直直地看着他，而大贵就比较活泼，已经开始口爪并用扒拉他的裤腿了。

        “还是你乖一点。”周惜乐看来看去，撕了一块红薯下来放到大富面前，大富就乖巧地低头吃了起来。

        另一边的大贵也屁颠屁颠跑了过来，爪子在地上不停地摩擦，看着大富的红薯，显然馋得很，但它看了半天，也没有上去和大富抢，反而抬头望向周惜乐，小声地“嗷呜嗷呜”叫着。

        周惜乐默认小狗在撒娇，忍不住摸了把小狗头：“算了，你也还算乖。”又撕了一小块红薯下来给大贵。

        一人两狗吃得正开心，周惜乐余光一撇，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个人，正直愣愣地看着他，准确点说应该是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周轩也嗅到了香味，一下子泥巴也不玩了，正要朝周惜乐走过来，被周兰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不许过去。”周兰喝道。

        周轩不满地撅撅嘴，眼睛却一动不动黏在周惜乐的红薯上：“我就要去，我就要吃！”

        周兰没好气地骂：“一个红薯就给你馋成这样，没出息的！”说完还狠狠瞪了周惜乐一眼。

        周惜乐还她一个白眼，笑着撸撸狗：“大富大贵真乖，给你们吃烤红薯。”说着就剥开第二个红薯，又给它们喂了一点，自己嘴里还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响。

        这一招果然奏效，周轩越用力地挣扎，周兰揪着他衣服的手都红了。

        别看周轩才六岁，那一身肥肉可敦实得很。严氏对周惜乐动辄打骂，但对自己一双子女却溺爱无比。周兰从小娇生惯养，纵出了一副大小姐脾气，周轩则被她养成了一个大胖子。

        “啊！”

        周惜乐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我的裙子！”

        只见周兰的裙子上印了两个巴掌大的泥印，把她气得脸色铁青，一伸手就把周轩给推倒了。

        周轩后脑勺磕到地上，顿时就躺着嚎啕大哭起来。

        “哭啊，你哭什么哭？你赔我裙子！”周兰气急败坏地喊。

        周惜乐远远地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偷笑。

        这时，院门“嘎吱”一声推开，严氏老远就听见姐弟俩的哭喊声了，急冲冲跑到周轩身边。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严氏一边问一边费力地把周轩拉起来，可周轩就像撒泼耍赖似的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呜——阿娘，她、她推我，呜呜……”周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兰气得想踢周轩一脚，也喊道：“明明是他惹的祸，你看他，把我的衣裳弄成这样！”

        严氏匆匆瞥了一眼：“哎哟，不就是一点儿泥巴，洗干净不就好了，再不然，娘给你买新的，怎么能打弟弟呢！”

        “我……”周兰眼泪都要出来了，重重跺了两脚，“你就知道偏心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严氏还没来得及喊，周兰的身影就消失了，她现在顾不得两头，只能先把周轩扶起来，抱在怀里哄：“轩轩，告诉娘，哪里疼？”

        周轩摸着屁股说：“头疼～”

        “噗嗤！”周惜乐没忍住笑喷了。

        严氏一记眼刀扫过去，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结果周惜乐笑得更欢，她刚要开口骂两句，周轩就抱住了她的腿，眼睛滴溜滴溜地盯着周惜乐：“娘，我想吃红薯。”

        “嗯？”严氏还有些纳闷，愣了一下才看到周惜乐脚边剥下的红薯皮，大富和大贵在他脚边啃得正欢。

        “就知道是你惹的祸，有你在就没好事，赶紧给我去烧火，没看见轩轩要吃红薯？”严氏吼道。

        周惜乐摆出无辜脸：“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不过劝你还是少给他吃点，你看看他，都能赶得上后院圈的猪了。”

        严氏恼羞成怒：“小野种，再说句试试看，不撕烂你的嘴！”

        “呵，那我就再说一遍，”，周惜乐故意一字一句道，“我劝你别跟喂猪似的给你儿子吃了，不然真成个胖猪喽！”

        “你！”严氏指着周惜乐，手指气得发抖。

        周惜乐却是高兴得很，拎着两只小狗走到一边去玩儿。严氏气不过，撸起袖子要打人，被周轩给缠住，只能先去给他烤红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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