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谋面

夜晚的马家府邸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婢女身披粉彩飘带，手中端着各色菜肴在廊上川流不息，众人兀自忙碌之时，无人注意屋檐壁垒之处，有一道身影宛若夜蝶般轻盈飞过。

        循着那些婢女的行迹，李知行很快找到了马大郎君的寝殿。自屋顶揭开琉璃瓦向屋内查看，但见寝殿装置奢华，临墙一面博古架上摆满了珊瑚明珠等珍奇的珠宝，靠近门边的一扇九曲屏风上用金线绣着一条展翅翱翔的凤凰。屋内放置的黄花梨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制样的金银器皿，马大郎君身着一件素锦长衫，胸襟大敞，姿势豪迈的坐在太师椅上。在其左右两侧，两位容貌艳丽的女子笑嘻嘻伏在他的肩上，手中酒杯同时送至唇边，其中一人娇滴滴的劝道：“大郎君今儿难得高兴，可要好好陪妾身们喝上几杯。”

        马大郎君仰头将两杯酒饮尽，顺带在一女子的手指上亲了一口，笑声无尽的张狂淫|荡：“美人放心，等爷顺利渡过这场劫难，定要再陪你们痛饮上三天三夜。”

        “听大郎君这般笃定的语气，想来是已经找到了对付胶南王的办法了？”坐在马大郎君对面的中年男人问道。李知行微微探头打量那人五官，但见眉眼处有一道细长的刀疤，倏而便想起来，此人正是在逃多日的太常府真正的当家人。当日查抄太常府时，李知行只缉拿了莫三郎夫妻两个主事之人。他原以为此人定然已经收到了风声逃往外地，不曾想竟然就窝藏在马家的府邸之中。如此看来这帮人不光行事嚣张，且还属实没将他这个胶南王放在眼里。

        正当李知行心中暗自不悦之时，却听马大郎君说道：“当初咱们五家绸缪联合采矿，说好了荣华共享，风险同担。这么多年以来，大家在矿上没少赚了银子，眼下东窗事发，正是需要大家众志成城的时候……既然大家都已经到了青义县，本郎君还有什么好怕的！”

        马大郎君一席话说的有恃无恐，然而真正令李知行心惊的，却还是他口中所说的五家联合之事。当初莫二娘子信誓旦旦的与李知行说联合密谋采矿的只有四家，除了早被押解到京城的督工杜琪之外，余下还有马、莫、宋三家。如今马大郎君一开口就咬出了五家人，那么其中不为人知的那一家又是谁？

        正当李知行苦心思虑之时，却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沉着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寝殿的屋门被推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虽时隔多年未见，李知行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手握十三万兵马的金武大将军，宋昊。

        身为在场之中身份最显贵的人，宋昊甫一进门就大剌剌坐在正手位上，马大郎君见状连忙亲自与他斟酒，端着笑脸讨好道：“宋兄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属实十分辛苦。趁着今晚人齐，咱们先简单吃一顿接风酒。待来日功成，咱们再好好醉上一场！”

        宋昊虽名字起的平平无奇，然而五官相貌却生的十分狠厉，简直与这个名字丝毫不相衬。即便面对声名显赫的马家，宋昊亦丝毫没有客气之意，当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反手将酒杯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吓得两个陪酒的女子浑身颤抖，屋内霎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马大郎君似乎深谙此人的脾气秉性，处变不惊的拍了拍两个姬妾的后背做安抚状，面上端着悠闲的笑容：“宋兄这是何意？”

        宋昊目光阴森森的盯着马大郎君：“当初说好的见好就收，为什么非要闹的这么大？我不远千里从边关赶回来，就为了收拾你们搞出的烂摊子，京师那位陛下若知道我擅离职守，你可知这是什么下场？”

        马大郎君不以为然，笑眯眯的道：“这种事你干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要惺惺作态。何况两矿的分成属你宋家拿的最多，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这种美事，还是不要妄想了吧？”

        马大郎君一席话说的刺耳，宋昊当即黑了脸色，重重一拍面前的桌子，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大郎君摆出混不吝的无赖样，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的很，当初我父亲拿到两矿的监署权的时候，是你宋家主动上门提出的合作。如今东窗事发了又想将罪责全部推脱到别人的头上，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双方合作多年，马大郎君一眼就看穿了宋昊的心思。他那一席话隐隐包含威胁之意，搞得宋昊十分下不来台。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李知行忽然听见靠近窗边的角落里传来一个深沉暗哑的声音：“得了，都别忙着起内讧了，还是商量商量怎么解决问题吧。”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嗓音，李知行听起来还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只可惜那人坐的位置太靠里侧，李知行光凭眼前那一道细缝根本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不能瞧见。这种时候，他只能死死盯着马大郎君与宋昊的反应，只见宋昊目光轻蔑的向身旁瞧了一眼，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继而转身对马大郎君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你那个不成器的管家弄出来，唯有消灭了账本，咱们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马大郎君玩弄这手指上的翠玉扳指，漫不经心的说道：“光销毁账本怕还不够，牢里的那几位可还都喘着气呐……”

        莫家郎主闻言脸色一变，一脸紧张的望着马大郎君：“当初说好了不能动三郎，大郎君可不要出尔反尔！”

        马大郎君讥讽的笑了一声，并未直面给对方做出回应。那人面色惶恐，继而哀求宋昊：“宋将军，您给说句公道话！”

        宋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的说道：“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儿子罢了，了结此事之后你拿着那些财宝远走高飞，再找个隐僻之地娶她十个八个的女人，要不了十年又能组建成一个新的太常府了。何必想不开保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呢！”

        宋昊摆明态度坚决不想保莫三郎，莫家郎主面如死灰，垂头丧气的说道：“虽说不成器，却也是我的骨肉……你们舍得，我却舍不得！”说罢之后倒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莫家郎主起身慌里慌张的就要往外跑。宋昊眼疾手快，捏起面前的筷子便对着他的脑袋插了下去。也不知用了多狠的力气，那筷子硬生生穿破了莫家郎主的脑袋，瞬时血流如注，眨眼之间便咽了气。

        这一场突变吓坏了马大郎君身边的两位姬妾，两个女人捂着嘴尖叫一声，下意识就要往门外跑。马大郎君伸手拉住两人做安抚状，却趁着对方放松之际猛然掐住了两个女人的脖子，可怜那两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在马大郎君手中垂死挣扎，最终如小鸡一样死的悄无声息。

        宋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目光里流露出欣赏之意：“不愧你是父亲最得意的儿子，果然心狠手辣。”

        马大郎君随意将女子的尸体踢开，坐下继续喝酒，边喝边道：“一些玩物罢了，何须放在心上。”

        马大郎君亲自斟了三杯酒，一杯递与马大郎君，举着另一杯对着身侧那人说道：“就剩咱们三个了，别藏着了，过来一起喝一杯。”

        那人仍是沉声问道：“这酒算是接风还是送行？”

        “都不是。”宋昊嘴角勾出一抹狷狂的笑容，语气笃定的说道：“这酒算是庆功，有你在，想来明日之事定能事半功倍。”

        这席话越说越令人觉得怪异，李知行更加笃定那个第五人是个身份极重要的人，或者说，对方应该是能够进出衙门而不引起自己怀疑的人，如此说来，那么需要怀疑的范围就要大了很多。一瞬间许多熟悉的或者半生不熟的面孔一一从李知行脑海里浮现，他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屏息等待那第五人走入自己的视线里。

        房间里，宋昊和马大郎君亦是神情专注的望着同一个方向，许久之后，李知行方才听见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着马大郎君的脖子转动，有一只鞋子缓慢的进入李知行的眼帘，正当那人打算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好了，大郎君、大郎君不好了……”

        这一声喊叫惊扰到了房间里的人，那个第五人十分谨慎，连忙退回到角落里。马大郎君和宋将军闻言脸色又是一变，顾不得再碰杯喝酒，几乎同时起身走到门口，恰逢报信的管家也行至门外，两方人撞了个正着，马大郎君黑着脸抓住管家的领子质问：“如此慌慌张张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回手一指远处，但见府邸之外的遥远处，有火光冲天而起，火借风势越烧越烈，将半个西区照的亮如白昼，管家则战战兢兢的与马大郎君说道：“方才守门的差官来报，说是有人闯入西区，带着那些苦力潜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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