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举人娘子

夏日的炙阳，如火般烤着大地。树上的婵，发出聒噪的闹叫声。

        白莞身穿下田衣，双手撑着下巴，坐在院子的柳树下纳凉。汗水顺着她瘦得干瘪，黑得发亮的脸颊淌下。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圆脸柔和的线条给人一种憨厚好欺负的模样。

        远处一女子奔跑而来，双手提着裙摆，脸上挂着喜悦，冲进白家小院。

        “莞儿，好消息，好消息！”严小玲捧起白莞的双手，激动得声音发颤。

        “怎么啦？”白莞声音温婉，眉眼带笑地等着她往下说，哪怕是在笑时，蜡黄瘦瘪的脸也缺少几分精神。

        “中啦中啦！”严小玲的激动未曾消退半分，言语之中，行动之中，都是难掩的喜色。

        相对于严小玲的激动，白莞则是安静与好奇的，她仰着头，瞧着严小玲，“什么中了！”

        “李大哥中举啦！”

        “什么，你说什么！”白莞猛然站起来。起得太急，险些站不稳。一瞬间她脸上的喜悦晕染开来，一把抓住严小玲的手，“你是从何得知？”

        按理说这好消息，应该是她第一个听到才对。

        “牛大爷赶车回来了，从乡里带来的话儿。”

        白莞紧紧抓住严小玲的手，一时间眼里淌着泪花子，“太好了，太好了！”

        “如此高兴之事，你怎哭了？”

        白莞抹掉泪水，展颜一笑，“我这是高兴。”

        “李大哥说了，过几日抬着轿子来接你进城呢！”

        “进城？”

        “对，进城，进城当举人娘子！”

        “真的吗？我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白莞捂住脸，又拿开手，接着又捂住，又是笑，又是掉眼泪。

        这些年，为了让李容旻安心考取功名，白莞既要帮自家干农活，又要抽空去帮李家干农活，照顾未来的公婆。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已经把儿媳妇该干的活儿干上了。该吃的苦不该吃的苦她都尝过了。

        今天看来，那些日头下吃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

        严小玲拉开她的手，“你没有做梦，是真的，是真的呢！”

        远处的门柱里走出一名女子，身穿整洁华丽的纱裙，朱颜翠发，眉目如画，美丽动人倒不似乡下人家的姑娘。她便是白莞的堂姐白荷儿。平日里，大伯娘可是将她宠上天，果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为的就是培养出一位入得了豪门的媳妇儿。

        “妹妹，可是容旻有什么消息了？”

        白莞回头冲她憨厚地笑着点头，“他中举了，马上便要回来了！”

        “真好！”白荷儿温和地笑笑，转身走了，眼底是不尽的喜悦与情深意切。

        白莞仍沉浸在激动中，眼里脸上是藏不住的激动与期待。

        真好，李容旻中举了！而且，他马上就要回来接自己了！这简直就是一场梦啊，太美好了。

        ……

        村子小，藏不住事。

        过不了多会儿，李容旻中举的事已在村子里传开了。

        白莞提着新鲜的菜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李容旻家。她要与未来公婆共分享此刻的喜悦。她相信，未来公婆也是迫不及待要找人聊一聊自己的争气的孩儿了！

        李家大门紧闭。白莞在门外唤了几声，却听不到回应。她又试图推了推门，发现落了锁。

        嗐，大概是他们太激动了，出门找人诉说了。

        白莞顺着门前的台阶坐下，耐心等候他们的回来。

        然而，未来公婆一未归。

        白莞站起来，抖落身上沾染的露珠，又到李家院子眺望了好几回，依然没人。

        大概是他们得知消息太激动，进城了吧。

        白莞的好心情没怎么受影响，提着蔬果迈着轻快的步伐又回家了。

        东院里，大伯全家在忙忙碌碌，嬉闹笑声不断，不知道做什么。

        地里还有活儿等着她去做，白莞没怎么在意，戴上斗笠，转身出门了。

        后来的几天里，白莞依然没有看到未来公婆，也得不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她开始有些失落，有些彷徨，总感觉不好的事要发生。

        娘逗弄，让她别多想，安心等候做她的举人娘子吧。

        娘亲如今怀着身孕，差不多九个月了，可地里的活儿她还是要去做的。娘的命不如大伯母好，不用干活也无人责怪她，甚至还被供着宠着。

        正说着，门外似乎有吵闹的声音。白莞哗啦一下站起来，小跑出去。

        “慢点儿。”刘小温在后头笑着叮咛，又觉得女儿有些不稳重。

        跑到大门口，只见小路的那头，一群人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一人，身上挂着大红花，风风光光走来。

        白莞只觉得一阵晕乎，如梦如幻的盯着那方向，双手紧紧握着。

        那人，当真的是回来接她的？

        白荷儿站在她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映照出一波柔情。她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轻纱裙，飘飘然，若仙子。这裙子，她一般只在最重要的日子里穿。

        白家门前，李容旻翻身下马，目光落在白莞身上，淡然地望着她，慢慢走来。

        白莞的心怦怦乱跳，恨不得转身跑回屋子里。但这么重要的日子与这么重要的人在眼前，她怎么能逃走呢。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脚，扶着门柱，羞涩地低下头，不敢望那男人。

        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许久之后，她听到李容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回来了。”

        声音温和，情意绵绵，但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白莞鼓起勇气，慢慢转身，抬起羞红的脸，清亮的瞳孔里，映照出一幕残忍的画面——李容旻双手握住白荷儿的白嫩细腻的双手，含情脉脉地与之对视着！

        轰——

        白莞一瞬间脑子空白了，险些摔了，若不是枯瘠的手臂还扶着门柱。

        人群中，也开始窸窸窣窣地出现了讨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公子相中的不是白莞？”

        “我也觉着奇怪，这白莞不是日日上李家门，伺候李老汉和李老妇的么？”

        “这个中莫不是有别的隐情？”

        “再不者就是李公子高中了，看不上白莞这么个又瘦又丑的了？”

        “谁知呢？”

        “嘘，咱还是别乱揣测的好，人家如今是举人！”

        “是是，得罪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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