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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料想是晚归的陆经觉发了善心抱她回来,联想到昨晚失控的自己,赵木景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收拾好自己进到厨房,发现陆经觉还在。

        他随意站立着,微微垂头,拿着木勺搅拌咕噜冒响的汤锅。他似乎正在走神,连她进来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个公寓是九成新拎包入住的二手房,它的前女主人个子娇小,玲珑可爱,厨房的设计便是迎合她的身高来的。赵木景平常做饭就觉得低头吃力,更别提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的陆经觉。

        他时而转动一下脑袋,不时又活动着手臂,看起来极为不适。

        赵木景靠近几步,从他手里接过长勺,“我来吧。”

        陆经觉皱了皱眉头,也没多大反应。他放开手,由着她去了。

        他做的是地瓜粥,是她很喜欢的食物。冬天的地瓜甜甜糯糯的,十分可口。他却不大爱吃,嫌进了肚子以后犯胃酸。

        奇怪的是,汤菀其也钟爱这个,以往更是常常要求她煮。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共通点,现在倒成了他怀念某人的微小细节。

        赵木景又蒸了刀切馒头,以防他单喝了粥胃不舒服。心照不宣的两人静静吃着,像是在完成某种神秘的祭奠。

        她想到以前,自己是不被允许和他们一同上桌吃饭的。她永远坐在厨房的琉璃台边,匆匆解决完自己的吃食。

        那一年的囫囵吞枣,是记忆里最没有营养的东西。

        她早已忘了自己还拥有味蕾。入口的流食细腻香甜,是已然陌生的味道。

        赵木景忍不住热泪盈眶,想要把这份记忆刻进骨子里。纵然不是为她,依旧是他的深情。

        陆经觉埋头吃着,忽然丢出一句,“晚上收拾一下,我来接你。”

        她的眼角犹挂泪痕,愣愣地投望过去,不知所云。

        陆经觉看了她一眼,好心解释,“公司年会,我没有女伴。”

        他极少带她出去,更不用提如此正式的场合。他会怎么向人介绍自己?认识的人?朋友?

        还是…女朋友?

        他为什么带自己去,为什么不带汤菀菲去?

        赵木景忍不了浮想联翩,一张小脸上布满了多彩的情绪。紧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说话。被陆经觉误会她不情愿,将勺子往碗里一丢,“不想去直说,摆脸色给谁看。”

        清脆的声响使她吓了一跳,忙着摇头,“我去的,要去的。晚上几点?”

        陆经觉又盯着看了许久,这才懒懒抛下一句时间,起身走人了。

        赵木景呆坐在位置上,扬了扬嘴角,捧着脸傻笑。觉得自己当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了。

        她的一天都很快乐,而快乐的一天却很漫长。

        找出来一条胭脂粉的礼服穿上。是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上,江海琴送的礼物。她很宝贝,从来都是走到哪带到哪。虽然不穿,只看着,就很满足。

        无袖的设计,双层的轻纱。同色系的精美刺绣包裹着盈盈一握的腰部,微微蓬松的裙摆上点缀着细细的白色水晶。很长,直曳到了地面上。

        四年前的她还有些许婴儿肥,穿起来并不好看。如今倒是消瘦许多,再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韵味,把这条裙子驾驭得极其完美。

        她卷了头发,画好淡妆,挑了一双不会出错的黑色单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仿佛即将出阁的小姐,不住激动,又有些紧张,别扭得不知所措。

        临近说好的时间点,才想起来现在是冬天,这样子出去,到底是会冷死的。

        她又折回房间,取出来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长长的,能把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只留下一小截的粉色裙摆。

        有点儿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公主。

        赵木景对着镜子照了照,蓦地冒出来这个可爱的想法。

        她的大脑沉寂了三年,第一次蹦出来如此天真的画面。她笑着,期待着,真舍不得这一天早早结束。

        她等着陆经觉来接,却等来他的电话。被一些琐事绊住了,给了一个地址,让自己过来。

        赵木景没有耽搁,拿了包便出门了。

        一路上惴惴不安,到了那儿一看,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年会是露天烧烤。整一群平日里西装革履的人皆是放纵天性,随意穿着。只她,裹着羽绒服到还算好,脱了外套便是尤其扎眼。

        也还好是露天的,她这样裹得严实,别人只当是怕冷的。

        这样随意的场合,她又忍不住开始怀疑陆经觉嘴里缺少女伴的真实性。或许是因了昨晚那个梦吧,她悲戚地希望他在乎她。

        只一眼,赵木景便见到了。那抹从容挺拔的身影,披着一件橄榄色的毛领外套。衣领随意敞开着,露出黑色的高领针织,下着同样漆黑,与她身上的白大相径庭。

        她想过去,可他正和别人说着话,怕打扰了。在入口踟蹰了会儿,引来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她望着陆经觉求救,而他显然是看到了,却并不为之所动。

        赵木景咬了咬牙,顿觉难堪。她正不住发慌,突见一个面生的男子站到眼前。

        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询问,“是陆总的女伴吗?”

        赵木景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待消化完他的问句,这才僵硬着点头。

        “他在跟客户谈话,我带你先去坐坐吧。”

        她又抬了头去看陆经觉,而他转回头,正认真聆听周围人的对话。

        面前的人还在耐心等待,赵木景只得点了点头,随着他过去。

        他或许是个细心的人,怕她一个人闷得无聊,给带到了数个女生围绕的地方。都是与她同样年纪的人物,正是青春散漫的时候。

        她们抓了那个男生窃窃私语,小声嚷着,“好哇你个陶亦谦,这么个金屋藏娇的大美人儿,还成天叫唤自己是单身狗!”

        她们自觉太过激动,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了笑。赵木景回以微笑,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侧了侧身,不去打扰他们的嬉闹。

        也许是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连嘴角都不自觉挂上了浅笑。

        那个被唤作陶亦谦的男生应该手忙脚乱抽出来被禁锢的双手,念念有词授受不亲。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赵木景还是依稀听见他说,“求姑奶奶饶了我吧,人可是陆总的女伴!”

        “我天我天,原来陆总真的不是gay啊!”

        “收起你那腐眼看人基的思想吧,陆总怎么可能是gay。听说陆总本来是有老婆的,不知怎么就分了。大老板成天提着给他相亲,谄媚得恨不能自己变成女的。估计是给人陆总逼急了,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那个年长一些的女生讲话格外有趣,带着自发自创的语气语调,惹得一旁偷听的赵木景笑得眉眼弯弯。

        原来自己今天是做挡箭牌来的。这个认知让她些微松了口气,自在了不少。

        唯一的那个男生对女性的八卦能力叹为观止,稀稀拉拉拍了几下手,感叹着,“牛逼啊,我跟了陆总那么久,只知道他住哪,家里几口人都不清楚。您老这隔了一层楼的,莫不是有千里眼吧。”

        “别傻了,人大老板小蜜,门儿清着呢。”

        “诶嘿!我不喜欢小蜜这个称呼。请叫我管家。真不是姐姐吹牛,大老板离了我,就是一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

        “哇哇哇,瑶瑶你听见了吗!快记下来记下来,改天跟大老板吹吹风。赶走她,你可就是一把手了。”

        “我才不,还仗着她给我顶事儿呢。”

        “哎!…”

        那个女生还想说些什么,被人打断了,“求你们消停会儿吧,陆总一直往这儿看呢!我的妈呀,好可怕!早知道不带她来这边了。”

        赵木景正全心全意偷听,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冲着陆经觉的方向望过去,正好与看过来的视线对上。她下意识收敛了微笑,正襟危坐。

        身侧的喧闹还在继续,那个男生讨好地给她递完吃食,又与她们嬉笑起来。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一个男人,又更精彩了。

        托他们的福,赵木景知道了在公司的陆经觉是怎样的形象。宛若严谨的包公,一丝不苟,不苟言笑。

        他们对他的评价很好,赵木景由衷感到高兴。她是毁了他,但至少工作认真这一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想到了以往无数个陪他挑灯夜战的晚上。

        他在自己的书房工作,她便陪在客厅里等待。总是不住地忙碌家务,时时警惕着他的需要。偶尔有过累在沙发上一觉天亮的经历,去书房看的时候,他又已经走了。

        他很辛苦。不同于汤菀其的自暴自弃,是一家之主,便注定了要承担更多责任。他默默不语,只是用大量工作来麻痹自己。

        那样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车祸后崩盘瓦解,在知道汤菀其死了以后更甚。他的暴戾、堕落、阴郁,都是在那短短的一年里形成的。

        那个时候,正是她签约杂志社的时候,偶尔一次忘了换装回家,惹来的是他不管不顾的大骂。他的脚还未修养完全,踉踉跄跄的,却极为大力地拉扯住她,拖到浴室,往她身上冲刷凉水。

        那一刻感受到的冰冷尚且记忆犹新,仍比不过他嘴里的寒刀冽影,“你现在满意了?暖暖死了,菀其死了。再等到我死,是不是就解脱了?”

        她只知道抹开被水流冲到脸上的碎发,呛个不停,根本没有机会解释。

        他当她是默认了,噙着冷笑出声,“做你的春秋大梦!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你不是打死不走吗?好啊,就看谁耗得过谁。”

        他捏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打扮得这么漂亮给谁看?这里只有一个瘸子,你也下得了嘴勾引?”

        “可真抱歉,我出了车祸,都不知道那玩意儿还能不能再用。”

        他甚至贴近她的耳廓,一字一顿低语,“但是我现在想试试了。”

        她被人紧紧抓着肩膀,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撇开脸推他,不住推他,然后如愿以偿地跌在了地上。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一眼,似乎极其满意她的狼狈。啪地一声关了水,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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