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变
夜满楼是平州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酒楼，只因这酒楼上的第九层有一十分出名的捞月台，台上四面环水、天窗大开。正待夜浓月满之时，水中便好似也沉着一轮圆月，在此饮酒赋诗、观赏双月简直醉人心脾。
但此台非达官显贵与才情出众者所不能上。
此时的捞月台上，一位男子正靠在金丝镶边的软垫上，此人一身白衣，手里捏着小巧的玲珑杯，露出清瘦的腕骨，一把紫檀扇别在腰间，仿佛落在人间的出尘仙人。
只可惜男子半边脸上扣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本来面貌。
不远处，一叶扁舟正缓缓行使在水面上，小船上站了两个人，一位划桨、一位站立着四处眺望。
“主子，人来了。”罗天微微俯身，在一旁轻声提醒。
这靠在捞月台软垫上的男子正是封翊。
封翊点点头，摆手让他退下。
“啊呀，白公子果然是闲逸风雅之人。”船上的人提着颜色鲜艳的袍子踏上捞月台。
封翊随即放下酒杯起身，交合双手微微垂头：“王老爷。”
那“王老爷”也同样回礼，道：“恕在下晚了，该罚。”
“本也是同道小酌，王老爷不必拘礼。”封翊靠回软垫上，打开折扇。
对面的人笑了两声，坐在了他的对面，身后跟着的小厮十分有眼色地上来斟酒。
“诶，”王老爷抬手一挡，“你这俗人怕是会污了此等美酒，不如”
封翊掩在扇下的唇边露出了一抹笑。
“不如白公子来，正趁了今晚这月色。”王老爷毫不客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封翊。
“放肆！我家主子岂是”罗天上前半步，几乎要拔出剑来。
封翊合扇抬手挡住他的手臂：“退下。”
“王老爷有此雅致，在下自然相陪。”封翊把扇子重新别回腰间，抬手去拿酒壶。
“白公子莫急。”那王老爷的手忽然覆过来按在封翊的手上。
封翊被这人按着手没动。
那王老爷径自说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白公子这样的人若是女子，便也是这平州内一等一的美人。”
罗天咬着牙，他的剑已经快要按不住了。
今晚摆的这鸿门宴原本的安排是让郡主来见这位王老爷。
他们已经联系了朝廷派下来的那批查这起案子的官员，封翊有圣上亲赐令牌，那群人必然不敢继续在平州混吃混喝。只要今晚这边套出茶商的那些勾当，那边张怀启便会直接落网，而封翊派出的锦衣卫也已经去摸清楚这案子所说“那批货”的地方。
到时候人赃俱获，一个也跑不了。况且张怀启并不是什么硬骨头，跟这起案子有关的庆安人员，也都得下狱。
这便是莫宸让他此行的目的。
但临行前，封翊得知这王老爷来到平州后数日流连在花街，便改了主意，自己来会会这个王老爷，那边由白岭月安排。
本来是怕郡主那个脾气若是来此，大概会直接劈了这人。
但他们也属实没想，这老匹夫居然好色到这种程度，真他娘的连男人也不放过！
封翊忍着不爽，把手抽了回来：“王老爷既然为画而来，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画也好人也好，只有识时务才会得人喜爱。”王老爷已然把话说明了。
“哦？那倒是要看王老爷的诚意了。”封翊的紫檀扇一下一下地敲打在左手手心上。
王老爷盯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瞒白公子，这平州也有在下的一处宅子，若公子不嫌弃，可到府上一观，在下的心意全都摆在那里。”
封翊跟罗天迅速对视一眼，转而又垂下眼睫，似乎在为难。
要想法子套出着这老匹夫更多的东西。
“这心意再多，也有用尽的一天吧。”封翊轻摇折扇。
“白公子是明快之人。”这王老爷瞬间便懂了话里的意思，色心大起之下，他往前凑了几分，“公子若是跟了我，还能被亏待不成，这其中门道在下自然”
话音未落，只见湖对岸飞来一个身影，脚点水面，旋身落在捞月台上。
王老爷一惊，身形往后挪了挪。
“王老爷莫惊，这是在下的侍女。”封翊暗笑。
王老爷定了定神，这才打量起人来，睁大了眼睛：“好身手，如此样貌，白公子的侍女真乃妙人，若是……”
白公子？？？
白岭月微微蹙眉，封翊现在出来行骗连姓都改么？
但王老爷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封翊的酒杯重重落在桌面上，惊地一众人全部侧目。
罗天默默把剑握紧了几分，在心里为这王老爷捏了把汗。
这不知死活的老匹夫，在小侯爷面前敢这么放肆地看着郡主。
他想起之前被劈成两瓣的花灯，咽了咽口水。
白岭月没看那什么劳什子王老爷一眼，紧忙跑到封翊身边，俯身凑近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当真？”封翊瞳孔微张。
“亲眼所见。”白岭月从到这里开始，紧蹙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拿下此人。”封翊唰地站起身，声音低沉。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这四周的水里冒出十来个身影，同时落在捞月台上，手里提着刀指向这王老爷。
王老爷跟来的人也立马从岸边飞奔而来，两拨人很快缠斗到一起。
罗天抬脚踢开护在王老爷身边的人，又挥剑削了过去，那人抵挡不过掉入水中。
“这老匹夫，老子今天不剁了你摸主子的脏手！”罗天已经忍够了，把王老爷摁在桌上拔剑就要上。
正在对付其他人的白岭月一听，眼神凌厉地刺向被摁在桌面上的人，冷冰冰地开口：“哪只手？”
“右手。”封翊摇着扇子，轻飘飘地声音传来。
罗天还尚未动作，只见白岭月紧束的袖口有几道残影飞出。
“啊——”
一声惨叫，那王老爷的五根手指被细长的针死死定在了桌面上，接着白岭月脚下一踢，掉落在地上用来切水果的刀子直直插进王老爷的手心。
白岭月走上前把那刀子旋了旋，又猛然往下一按。
“啊！饶、饶命啊……”还没喊完人就昏了过去。
周围有人打了个冷颤，不知道是不是夏季的湖水依然冰凉的缘故。
“出什么事了？”罗天放开王老爷，上前道。
白岭月抬起头：“事情有变，张怀启死了。”
“什么？！”
“走吧，押着此人，先去张怀启府上。”封翊合了扇子，擦过白岭月身边时开口的声音很轻，“别生气，回去净了手再牵你。”
白岭月：“”
罗天瞄着那老匹夫血淋淋的右手，听见前面的封翊传来两声朗笑。他心里颤颤悠悠飘上来一个在话本上看到过的故事——小白脸仗妻行凶。
半个时辰后，张怀启府上的前堂围了一群人，便是朝廷上派下来清查此案的大小官员。
地上躺着张怀启的尸体，仵作也查看过，这人的死并不蹊跷，匕首从后抹了喉咙。
估计遗言都没说出口就毙命了。
白岭月站在一旁抱着手臂。
这样的情况对他们很是不利，张怀启是唯一能证明官府跟茶商勾结做人口买卖的关键人，现在人死了，只要王老爷一口咬死他不认识此人，只是来平州做茶叶生意的，他们就算找到他的宅子和赃银也毫无办法。
毕竟商人都会给自己留退路，根本证明不了这些钱财的来路。
“镇抚大人。”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人，打断了这一屋子各自谈论的混乱，全部人都看向了他。
“如何？”封翊下颌线紧绷。
“回大人，什么也没有。”这锦衣卫跪着，“那只是一个空仓。”
所有人的表情刹那间都变得更加凝重，甚至是难看。
白岭月紧紧握着手里的剑。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来平州这一路上都顺风顺水，没有半点阻碍，原来全在这等着了。
他们的行动居然如此之快，先是杀了这条线上最关键的张怀启，再转移了所有的失踪人口。
可平州就这么大点地方，这批人能被转移到哪去呢？
白岭月侧身靠在堂内的立柱上，目光扫视这乱哄哄的一群人。
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被他们忽略掉的。
“跟我来！”封翊快步离开，显然正在气头上，身后都卷起了风，“先审王德这个老东西。”
那锦衣卫不敢有丝毫停留，立即跟了上去。
“啧啧啧，锦衣卫的审讯手段。”罗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白岭月身旁感叹着，“够那个王德好好享受的了。”
“罗天，王德所说的宅子你们去查过了么？”白岭月站直了身体。
罗天摸了摸下巴，道：“这也是方才套出来，想必主子还没来得及让人去看。”
“你跟我走。”白岭月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拉。
堂内的那群人依旧围在张怀启的尸体旁边吵闹，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就这个案子争吵得十分激烈，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知道地方吗？”白岭月扯着人，脚下飞快地往大门走。
“描述过，大概知道。”罗天别扭地被拉着边走边道，“哎郡主，我自己能走。”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张怀启的府上。
此时在堂内某个正在参与这无意义争吵的某个人，把手默默背到了身后，往后轻轻挥了两下。
不一会儿，有人偷偷从张怀启府上的墙沿上翻了下来，在夜色中轻手轻脚地跟上了前面的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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