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樊铎
a市名流众多，因其独特优越的地理环境，吸引众多在星际中赫赫有名的大佬居住。
名流又分成三六九等，最顶尖的有两个，一是韩家，一是楚家。
樊家属于中等偏上那一等的，在圈子里享受许多尊重和福利，同时又要费尽心思讨好比他们还强的那波人。
樊铎是樊家人。
但他不觉得自己是樊家人。
樊铎从记事开始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兄弟姐妹们住在别墅里，他住狗窝，隔壁是家里养的威廉。
他很羡慕威廉，威廉每顿饭都有生骨肉，有时还有煮好的羊排之类的，饭后水果也很新鲜。
而樊铎只能吃狗粮，妈妈往他食盆里严谨地倒上半碗，然后笑眯眯地看他四肢着地，狼狈不堪地低下头把狗粮一粒粒卷进口中。
在真正吃到人类食物之前，樊铎最期待的是吃饭这一刻。
妈妈会温柔地摸他的头，说他是一只好狗。
要乖乖听话，不要调皮，不要挑事，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那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属于人类的温暖。
后来长大了，他七岁，楚家的小孩也七岁，楚家人担心楚优不习惯上学，就想给他找个玩伴。
他们选中了樊铎。
樊铎正式进入人类社会。
他与小学中的所有孩子都格格不入，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眼睛大得像外星人，三岁的时大半张脸被烫伤，愈合到现在，皮肉依旧狰狞扭曲，只剩一点嘴唇和下巴能看出些精致漂亮的模样。
但楚优不嫌弃他，愿意带着一群小朋友跟他玩。
玩抓鬼，玩打架，玩踢沙包。
他是那个鬼，是被打的对象，是沙包。
他不生气，如果忍受疼痛就能每天吃上人类的饭菜，就能穿着人类的衣服，就能像普通学生一样学习，他愿意每天都挨打。
樊铎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可除了他自己，没人在意。
没人惹得起楚优。
后来他也不在意了。
樊铎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念初中时，他甚至捡到一只小猫，并给小猫取名樊樊，让它当自己的弟弟。
樊樊是一只小白猫，年纪不大，跟他一样瘦瘦小小，眼睛却水灵灵，猫爪粉嫩嫩，叫起来是嗲嗲的“咪”。
樊铎把自己攒下来的饭喂给它，看着樊樊埋头苦吃，樊铎的心非常平静。
他有家了，这是他能负担起的小小生命。
可惜好景不长，樊铎养猫这件事被楚优知道，楚优命令樊铎带他去看猫。
第二天，樊樊不见了。
樊铎盯着自己给樊樊搭建的小窝，里面只有几根樊樊的猫毛。
而这时，楚优走过来，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樊樊。
他将笼子提起来，对楚优说：“来，小安吉拉，跟你的前主人打个招呼。”
猫猫焦急地在笼子里打转，嗲嗲的叫声有些嘶哑。
樊铎沉默几秒，冲上去，给了楚优一拳，打开笼子，放樊樊出去，从此以后就再没见到它。
楚优打不过樊铎，脸上带伤回家，他爸并不生气，反而欣赏一般盯着他的伤口许久，盯得他头皮发麻。
这之后，他爸将樊家在0782星球上赖以为生的矿脉吞并，从此樊家地位一落千丈。
樊铎的学业自然是无法继续进行了，他被樊家家主痛打一顿，半死不活地被扔到自己房间，之后就不闻不问。
如果不是楚家管他们要人，樊家家主绝不愿再见樊铎一面。
樊铎住在别墅的地下室，潮湿阴冷，现在的技术其实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但樊家不愿在樊铎的身上花钱。
灯是关着的，寂静的小屋子里有咀嚼的声音。
樊家家主打开灯。
樊铎蹲在铁床上，嘴里叼着半只死老鼠，见人来，三两口就把剩下的肉撕扯干净吞下肚去，迅速又警惕地钻到桌子下面去。
樊家未经人事的大少爷大小姐们都吓吐了，饶是见多了残忍场面的樊家家主，也忍不住皱眉。
一个怪物。
怪物被送到楚家，楚优以为他爸特意把樊铎弄过来让他消气，兴致勃勃地让佣人去绑住樊铎的手脚，想报复他那天的一拳。
可还没来得及实施，他爸就把樊铎叫走，彻夜长谈。
楚优在门外听，但家里隔音很好，他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又气又难过。
他爸都没和他说过这么多话，小丑八怪凭什么？
等樊铎出来后，楚优试图套话，可樊铎像哑巴一样，不看他，也不出声。
楚优消停了几天，之后实在克制不住心中的嫉妒和不满，固态重萌，在学校里各种针对樊铎。
而樊铎从不反抗。
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
别人的十七岁色彩缤纷，吵闹喧嚷，喜怒哀乐鲜明肆意，而他像是忘记上色的一角，灰暗、无聊。
樊家从来不过问，那天的谈话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楚优于是越发嚣张，直至今日。
机甲模拟实验室。
樊铎和楚优躺在模拟舱中，在正中间，光脑投射出模拟场景，战局基本是一边倒。
黑红刺客型机甲在高山地图中灵活翻飞，轻巧躲过银白色重装机甲的炮击，重装机甲需要时间蓄能，而刺客机甲的攻击武器杀伤力不大，却间隔很短，正好克制重装机甲。
楚优操纵破魔者三号，不断在樊铎重要部位进行伤害。
“你不是校里最出色的机操者吗？怎么碰到克制你的就像王八一样慢吞吞？”楚优一边狂笑，一边调出武器库里的电钻，用力向樊铎的控制中心扎去。
樊铎勉强躲开，重装机甲良好的防御，让他在遭受攻击时能有少许喘息之力。
可这副模拟机甲的参数，在一开始就不对劲。
无论是移动速度、防御水平，还是武器的攻击力度，都大打折扣。
本身刺客就克制重装，现在他所操控的机甲各方面又和正常状态不同，楚优打他，就像小朋友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樊铎的头麻胀酸疼，全息模拟会将战斗时的真实痛感模拟出来，如果疼痛达到会影响精神力的水平，模拟仓就会将伤者自动弹出。
快了。
樊铎抿抿唇，手指在操作台输入几串指令。
生物类机甲不需要输入太多指令，但对精神力的要求极为苛刻，而且机甲受伤的疼痛，将会百分百同步到操作者的身上，如果不是特别能忍受疼痛，在受到攻击的瞬间就会疼昏过去。
限制很多，现在大部分人用的还是手控类机甲，学校也以手控机甲的操作和使用作为主要教学内容。
但樊铎对生物类机甲情有独钟，战斗带来的真实的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恐惧怯懦，反而使他无比清醒。
银白色机甲背后悄悄伸出炮管，与之前的攻击用具相比，这个实在小得太难让人发现了。
在这场战斗的最开始，樊铎就在不动声色地给它蓄能。
现在能量已经达到一击毙命的水平。
瞄准，发射。
命中。
刚刚还在嘲讽樊铎的楚优骤然倒下，机甲轰然激起一片浮尘，一动不动。
樊铎松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即使手控机甲操纵者能感受到百分之三十的疼痛，也足够楚优弹出了。
从实战模拟中退出，樊铎有些疲惫，想立刻回去睡觉，可刚要开门时，突然感觉不对劲。
楚优没出来。
如果是系统正常弹出，模拟仓仓口一定会是打开的状态，可樊铎刚才看，仓口是关闭的。
樊铎顿了顿，回到楚优的模拟仓旁边。
楚优眼睛大睁着，面色发紫，可身体一动不动，他望着樊铎，费力蠕动嘴唇。
‘救……救……我……’
樊铎手指勾了勾。
楚优应该是在弹出时发生了意外，仓内特殊气体排出，可仓口并未打开，楚优窒息，训练室只有他们两个，能救楚优的只有他。
真的要救吗？
二人未经过申请私下对练，提前对监控动了手脚，应该没人知道今天晚上和楚优在一起的是他。
舱体最下面有强制开仓按钮，找到并按下去花不了几秒钟。
可是，真的要救吗？
楚优已经连动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半睁着眼睛，绝望地看着樊铎。
算了。
樊铎蹲下去，找到按钮，按。
仓门并未打开。
樊铎顿住，立刻起身翻找能破开仓门的工具。
没有。
楚优双眼眼睛只睁着一条缝，并不明显地抽搐。
樊铎啧了一声，握着拳头用力捶打仓门，仓门纹丝不动。
“咚咚咚。”
门突然打开，还没等樊铎看清来人面目，那人就风一样跑过来，一脚踢碎能承受住子弹冲击的仓门，将楚优拖了出来。
她往楚优嘴里灌了一瓶药剂，楚优身体像脱水的鱼一般剧烈弹跳，她躲远一些，直到楚优的动作平复一些后，才重新上前确认他的状况。
“没事了。”
她对樊铎笑了笑，很熟稔道：
“这个时间还在模拟室训练，这么勤奋啊。”
楚优悠悠转醒，眼神空茫，状若痴呆。
应该是精神力受损了。
樊铎看了楚优几秒钟，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
她扎着低马尾，身穿森兰高中统一发放的校服，现在是夏季，漂亮的红黑格子裙下，是一双骨肉匀停的腿，看不出有太大的杀伤力。
也确实是她把仓门踢碎，救了楚优。
她是谁？她为什么在这？
“我叫白阮阮，新来的转校生。”
像是能察觉到樊铎的心意，白阮阮顿了顿，又继续道：“刚刚在参观学校，学校里没什么人，就路过这个房间有动静，我好奇，就进来，看你一脸焦急地捶那个东西，就帮你一下。”
樊铎视线转到地面上的楚优。
白阮阮：“我之前主攻药剂，最近才转到森兰来学机甲。正好身上有药。”
樊铎视线再次转到白阮阮身上。
白阮阮：“啊，我不会读心，只是从小就比别人更擅长看表情，不用太惊讶。”
樊铎：……
由于特殊的童年经历，再加上脸上的烫伤，樊铎很难和人正常交流，也鲜少有交流的机会。
如今碰到白阮阮，不用他把话说出口，白阮阮就心领神会，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不讨厌。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洪亮的声音：“怎么回事！”
门外是今晚的巡查，他进入训练室，看到破碎的模拟仓，躺在地上一脸痴呆的楚优，以及同时望向他的一男一女，脑子里瞬间生成逻辑通顺的青春狗血悬疑剧本。
两男争一女，俩男的上训练室打架，躺在地上的是胜者，女孩并不爱他，于是联合败者将人进行一个谋杀！而道具就是破碎的模拟仓！
能把模拟仓给敲碎，这两人的力气是真的大，地上的痴呆头也是真的硬。
但这些也都是他的脑补，具体情况还得看监控。
“这个时间训练室不开放，你们属于违规，跟我去教务处。”他又对身后的辅助小机器人下达指令，“小助，把地上那个痴……同学，送去医务室进行治疗。”
机器人拖走楚优。
巡查带着樊铎和白阮阮去教务处，核实监控后，确定二人一切正常，是模拟仓出了问题后，就放人回去。
可未经允许就进入训练室确实违反规定，最终二人被口头警告，通知班主任处理。
离开后，白阮阮和樊铎互换了光脑的联系方式。
白阮阮向樊铎告别。樊铎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想了想，回到医务室。
关于楚优，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比如奇怪的机甲参数、突然故障的模拟仓、明明已经处理过，却忠诚地记录着屋内一切的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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