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离开钢琴教室的时候，傅时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温玖可能不大清楚，换老师意味着什么。

        换了一个对钢琴老师身份地位敏感的少年艺人，受到这样的前后差别对待，至少会消沉一阵，脾气暴的，可能还会找公司理论。

        可温玖，这个单纯的少年，对这些人情世故，根本一无所知。

        也是因此，他总是很乖，发自内心地听话，没什么花花肠子，更不会对长桥此举有什么意见。

        想到刚才温玖在钢琴前坐下，乖乖听钢琴老师说话的样子，傅时书竟有几分不忍。

        不要认为有专属的琴房是待遇变好的表示，事实上，这昭示着温玖待遇的下滑。

        长桥为温玖准备的这些艺人培训，全都是需要付费的，钢琴、声乐、演技，过去长桥都选择了出色的老师来教导，生活上，也有经纪人傅时书无微不至的指引和照顾。

        自从温玖签约长桥娱乐以来，长桥是货真价实地投入了许多真金白银。

        温玖是长桥唯一一名签约不久的新人，又十分年轻，因此受到了很多的关照。即使温玖在来到长桥之后表现远不如预期，厚道的长桥也依旧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地培养和照顾这个身世不幸的少年，在训练的投入上并不打折扣。

        可温玖的回报，就是在某个时候，莫名其妙、猝不及防地跑去棠棣之华娱乐，公然向其副总裁凌憬示爱。

        即使这件事发生之后引起轩然大波，长桥众人也并未责怪温玖，而是安慰这个少年，并尽力为他收拾烂摊子。

        可是，温玖吞药轻生一事却再度让长桥卷入舆论漩涡，众人在指责长桥管教不善后，又怀疑长桥苛待责骂温玖，总而言之，身为温玖的经纪公司，长桥不可能不受指责。

        原本就处于低迷期的长桥，受了不少嘲讽和轻视，公司的整体风评，可以说下滑了不只一个层次，刚刚退往幕后当经纪人的知名演员傅时书，也一样饱受诘责。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饶是长桥再怎么宽容，也有些遭不住了。

        没有长时间单方面的付出，付出如果一直得不到回报——哪怕只是得到一些珍惜和感激，那就不可能长久。

        虽然对这个可怜无助的少年仍然有同情，在生活上的照顾也未打折扣，可在艺人的资源投入上，长桥就不愿再维持温玖原有的待遇了。

        事实上，表白和自杀事件，已经让长桥考虑，是不是干脆不再重点培养温玖。

        反正无论如何，温玖在长桥的待遇，是必然要下滑的。

        而且，为温玖换钢琴老师，也有其他的原因。

        原本教温玖学习钢琴的，是英萃音乐学院的钢琴名师，一位十分优雅的女士。

        当初，还是因为这名老师和傅时书有几分交情，加上温玖确实有钢琴天分，才会收下这一位零基础的学生。

        但在温玖出事之后，这位老师便向长桥表示了歉意，婉拒温玖继续到自己的钢琴教室学琴。

        这位名师本来就对选择学生十分严格，有了污点的人，确实会被拒之门外。

        人家不愿再继续带，长桥当然不可能勉强。

        当然，长桥对温玖也还是照顾的，知道温玖不喜欢外出，恐惧陌生人，干脆清出了一间原本的休息室给温玖做琴房，另寻了一位优秀的钢琴老师来继续教导温玖钢琴。

        事实上，为了温玖身心着想，并不适合让他在自杀事件两周后就开始训练或工作。让温玖训练，在现在这个当口，反而是很没必要的一个事情。

        其实，现在，长桥是要暂停温玖的一切工作了，包括训练。

        钢琴课，是因为温玖过去喜欢，才特意保留了下来，新的老师虽不及原来的名师，但也是很不错的钢琴教师了。

        如此决定，当然也和傅时书对温玖的观察有关。

        傅时书感觉，温玖的状态确实不错，恢复得极快，气色很好，似乎比过去还要漂亮几分。

        而且，竟然还想出门走走……这在过去也是很难得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来公司训练，上最喜欢的钢琴课恢复一下状态，有公司的人看着，自己也好腾出时间去处理事情。

        为温玖的事情操心着，傅时书去往长桥娱乐的会议室。

        长桥娱乐，会议室中。

        “时书啊，要不今后就让嘉祥带温玖吧。”长桥娱乐的管理层之一对傅时书说道。

        长桥虽说是曾经辉煌过的影视公司，但其实规模不大，内部关系也和谐，高层不似棠棣之华娱乐那样高高在上，更不提傅时书退往幕后之前是长桥的头部艺人，地位本就不一般，自然彼此说话也随意些。

        长桥娱乐的艺人，自然不只有温玖一位，而他们，也都各自有自己的经纪人。

        汪嘉祥就是长桥娱乐的另一位经纪人，带长桥旗下相对最不受重视的配角演员，手下的数位艺人很多都有副业，演艺事业对他们来说近乎兼职。可以说老汪手下的人，是长桥艺人当中最逍遥，但资源倾斜也是最少的。

        傅时书看向座中，当事人汪嘉祥现在赫然在座，对方神色间颇有认同，看来是早已暗通款曲达成协议了。

        傅时书一笑，看来公司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温玖降级。

        “日后再说吧，我觉得，还没有到应该放弃的时候。”

        拒绝了公司的提议，傅时书稍微向众人报告了一下温玖近期不错的状态，包括主动要出门这样的事情。

        “如果温玖真的无法适应演艺圈，我想，到时候，再为他另寻出路。”傅时书对众人说道。

        傅时书这么说，是因为温玖之前怯懦、恐惧、悲伤的表现，确实让长桥众人一致认为，也许，为了他好，离开这个是非纷争繁多的行业，才是最佳。

        看这，表白和自杀的事闹得，长桥都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对傅时书继续观望的建议，领导层并无异议。

        为不合适继续留在演艺圈发展的艺人另寻出路，对长桥娱乐来说，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旗下艺人萌生退意，或者市场反响的确不佳，长桥是十分宽容的，甚至会为部分找不到出路的艺人，在实业合伙人那儿寻一个合适的工作，让他们不至于太过落魄。

        如果最终确定温玖真的不适合演艺圈，这也是一个好选择。

        “一会我去棠棣之华一趟，林荣就不必去了。”傅时书说道。

        棠棣之华，就是温玖原身单恋的那位副总裁所在的知名娱乐公司，也是被原身示爱和自杀的丑闻连累得最多的对象。

        “时书，你不必如此……”

        长桥众人都知道，如今情势下，自家公司派去棠棣之华的人，必然要看人脸色。如今棠棣之华娱乐是强势的大公司，而长桥娱乐实力下降，又深陷舆论漩涡，这样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尤其，如果傅时书有意维护温玖，而不是如棠棣之华所希望的一般对温玖进行雪藏或打压，那遭到的白眼和为难只会更多。

        傅时书退往幕后之前是知名演员，长桥娱乐代表性的艺人，巅峰时期能够与影帝易泽和谭牧二人争锋的强者，用来为温玖服务，实在大材小用。

        加上傅时书平日里为人亲和友好，在演艺和幕后工作上都条理清晰、能力出众，众人无不敬爱，就更不愿让傅时书亲自去棠棣之华交涉。就是被替代去的林荣，都反而愿意自己接下这宗苦差事。

        “各位，我知道温玖的事让大家费心了，作为他的经纪人，我有必要向各位道歉。”

        “时书……”曾担任过傅时书助理，如今已升任助理总管的胖胖的女士说道，“我们知道你已经够尽心尽力了。”

        众人头脑都很清楚，不管是温玖在傅时书未陪伴之时跑去和全无交集的凌憬告白，还是大半夜里自杀，这样的举动都不是可以预防的。

        要知道，温玖在生活中，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对凌憬的爱慕，不像一些人，贴海报、看照片、刻意寻找对方相关的信息……这些体现爱慕的举动，温玖都从未有过。

        温玖不是没有盯着凌憬新闻看的时候，可凌憬本就帅气，极其吸引人眼球，比明星还受欢迎。温玖的外在表现很平淡，一点点专注，还不足以引起他人注意。

        天知道，那个少年，竟然深深地爱着一个几无交集的男人，即使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傅时书，也根本无从了解这件事。

        更没有人可以预测，贸然告白的事情，最终会发展成那样……

        在众人看来，这个责任当然在温玖自己，当然，长桥当初看人的眼光也有问题，对培养好温玖过于自信，算是自找麻烦、自作自受。

        为此，如今也只能默默咽下苦果，尽量止损了。

        “如果事情真的不可挽救，把他交给嘉祥带也许更合适一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傅时书微微笑了笑，已经看不出前段时间的疲惫和紧绷，又变回了原本那个亲和从容的经纪人。

        “时书，其实你不必亲自跑一趟。”有人再度劝阻。

        傅时书再怎么说也是顶级的演员，长桥的形象代表，这类活儿，其实交给一般的经纪人或公关人员更好。

        “温玖的事我有责任，不要紧，我会尽力争取的。”

        在做了决定之后，傅时书便和众人交流将要和棠棣之华沟通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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