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鱼头焖饭（一）

何花花花了半天的功夫，才接受了自己抓到的是采花大盗这件事，捏着那只粉红小猪的荷包，跟在白之远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终于得空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不用蹲号子，也不用赔偿他看医吃药的银子咯？”

        白之远正忙着整理这几日关于采花大盗一案的卷宗，等一会儿那采花大盗醒了，知府大人升堂要用，就随口说道：“是是是，不仅如此，你兴许还会得一些赏钱。”

        “我方才看了一眼公告，说是抓了这采花大盗，会有一百两银子呢？”

        “刨去零头，一百一十两是有的，城东那员外郎可是出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知府大人因想着如果这么多，整个益都府都要乱了套了，便给他压到了一百两。”

        “知府大人也真是想不开！”

        何花花帮他将公文捆扎起来，撅着小嘴嘟囔了几句，若真让她得了五百两银，她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白之远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就说：

        “他何曾想到，最后那采花大盗就是让你给抓到的。”

        二人便一同去前面送公文。

        正从书房里出来，就碰到吴刚和几个捕快抬着那采花大盗从门前经过，几人点头示意。

        何花花踮着脚看了一眼，采花大盗还没醒呢，脸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但仍能看出来肿得像个猪头一样。

        她想着自己似乎没有下那么重的手，这人也太不经打了。

        于是问道：“嫌犯既已归案，是不是就可以结案了？”

        白之远摇头，只道：“结案？这案子才刚刚开始。”

        何花花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眨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今日这件事情只能算是个巧合，你以后万不能这么鲁莽。”

        白之远低下头严肃的对她说道。

        何花花赶忙乖巧地点了点头，虽心里有些不服气，表面上隐藏的挺好。

        从她记事儿起，所有人都说她不是当捕快的料子。

        她祖上承了皇恩，世世代代都要在这益都府做捕快，传到她这一辈的时候，家里只有她这么一根独苗苗，她爹爹卸任，她顺理应当补了上去，可就是从这一天起，所有人都在笑话她。

        一说她长得胖跑不快，若是遇上坏人，坏人都跑出三里地了，她还在原地打滚呢，于是便传出来一个绰号，叫她小陀螺。

        她心里虽然万分的不乐意，可慢慢也认清了自己的实力，知府大人心疼她，就让她在衙门里干干零工，偶然一次吃到了她做的饭，府尹大人眼前一亮，干脆让她留在衙门里做饭了。

        随着做饭工上任，何花花凭借着一手美食，形象一下子在全衙门的捕快里高大了起来。

        备受前厨房大娘黑暗料理的折磨，何花花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送来的是座煤矿！

        以知府大人为首，一天吃不到何花花做的饭就浑身难受，死皮赖脸的也要跑到何花花家里去蹭一顿饭。

        何花花慢慢也引以为傲起来，甚至把自己当初当捕快的初心给丢到了犄角旮旯里。

        但是这一次的成功，让她重新燃起了壮志雄心。

        她既然能够抓到连吴刚大哥都抓不到的采花大盗，正说明她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她也是可以当一个受百姓爱戴，破案如神的捕快的！

        何花花越想越兴奋，握紧小拳头狠狠挥了一下，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决定以后都要让他们对自己改观。

        白之远听到她在后面小声嘀咕，就停下来回头头看了她一眼。

        何花花回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白之远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问道：“你在后面小声嘀咕些什么呢？”

        何花花虽然有时候反应有些迟钝，但她可不傻，就说：

        “我方才想着，若是不用赔钱，我就可以把攒下来的钱去买大头鱼，给你做剁椒鱼头啦～”

        她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零花钱，买完大头鱼应该还剩几个铜板，就说：“王记黏豆包也开了，还能去买两个黏豆包。”

        她刚大哭了一场，小脸上泪痕还没消呢，就开心的给白之远背菜谱了。

        白之远听着，心里就像塞了一块棉花糖，软乎乎的，还甜津津的，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吧！”

        何花花看了一眼天色，虽然在下雪，白茫茫的看不出时辰，但她觉得应该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就要去厨房做饭。

        其实她是要去宣扬一下自己的伟大事迹，让厨房的大爷大娘们都佩服她罢了。

        她这点小心思，白之远用小脚指头都看得出来，也没有拦她，就让她去了。

        何花花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到了厨房，打老远就看见厨房门前多了两口大缸，待走到近前，惦着脚往里面去瞧。

        刚伸过头去，就被溅了一脸的水。

        “哎呦我滴小姑奶奶～”

        王大爷用围裙擦着手，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笑着说道：“你可还没这口缸高呢，当心栽进去。”

        何花花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头看向始作俑者——两条肥美的胖头鱼。

        “王大爷，你买的胖头鱼吗？”

        她觉得自己今日运气真好，本还想着得了赏钱以后再买胖头鱼的，没想到，一来厨房就有人安排上了。

        王大爷掏出一块帕子，一边给她擦脸，一边说道：“我哪能呢，是白捕头前日里买的，因你没来，他也不舍得让别人做，就一直养着了，养了这几天，都瘦了一圈了，你赶紧给他收拾了，端上桌去吧。”

        何花花忍着笑，心知瘦得可不止鱼呢。

        赶紧将帕子给他塞回手里，撸起袖子，拿了个网兜，踩着小板凳捞鱼去了。

        王大爷和厨房里的其他几个小伙计恐她真的掉进水缸里去，手忙脚乱的给她帮忙。

        好不容易把鱼给捞了出来，待处理干净，何花花便剁了鱼头，拿去处理。

        小六子是衙门新来的做饭伙计，平日里最崇拜何花花不过，此时跟着忙前忙后，就为了在她做饭时跟着学上两招。

        何花花也不吝啬教他，虽然王大爷时常跟她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她相信，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让别人也找到一口吃饭的本事，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何花花个子小，切菜的案子又高，她用起来不太趁手，就搬了个小板凳垫在脚下，绑好头发衣袖，回头对着小六子一笑。

        “瞧好了，今天做个胖头鱼香焖饭。”

        她平时整个人呆呆的，做事也比平常人慢上一拍，只有这个时候，却格外不同。

        小六子赶紧并腿站直，重重点了点头。

        只见何花花捞起那把比她小臂还长的菜刀，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鱼头便沿着背线整整齐齐的分成了两块。

        “剁得时候尽量一刀落，断口平整，看起来才好看，肚子里的这种黑色黏膜，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会影响口感和味道。”

        何花花语调平缓地讲解着，手下动作一刻不停。

        “接下来，放盐，和白酒，量依自己而定，此番只是起到一个腌制的作用。”

        她一边说，小六子和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学徒一边拿着纸笔唰唰地记，实在跟不上了，苦哈哈地拍拍她的手背，求一声，“花花姐，你说得慢一些罢！”

        何花花便会放慢动作，把语速控制在他们跟得上的范围内。

        “涂抹完，立即用热水淋浇，可去掉鱼身上的粘液和头部的白膜，达到去腥之用。”

        小六子问道：“可用葱姜蒜更妙？”

        “并非如此。”

        何花花纠正道：“此时葱姜蒜腌制，再加上酒，虽可去腥，却破坏了鱼肉的原滋原味，且我们之前那一步已经做到了去腥的妙用，无需繁复。”

        众人受教地点了点头，又开始唰唰记录。

        王大爷在一旁看着，笑着摇头叹了口气，去给她焖饭去了。

        何花花将鱼头放在一旁，自升了火，待锅热以后，挖了一块猪油烫化，这才将准备好得八角花椒放入，出来味道时，再将葱姜蒜等放进锅里，一边翻炒一边观察着食材的变化，待到香味四起，葱姜蒜的表面金黄皱缩却不发黑枯焦，便用网兜捞出来放到了一旁，继而加入自制的大酱翻炒两下，提起处理好的鱼头，顺着锅沿，一点一点任其滑至油中。

        “此时火候不要太大，太大了配料容易发苦，影响味道。”

        滋啦啦的热油沸腾起来，鱼肉的鲜香、酱香的醇厚与猪油的浓郁交融，就连升起的油烟也令人垂涎。

        何花花强调道：“此时火候便要大一些，接着淋入适量黄酒，如女儿红或花雕，以出酒香而不醉人为宜。”

        酒香一加入，整个味道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浓郁醇香中仿佛遇见了一缕清风，非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更加爽口。

        “放入醋和酱油，以汤匙为计量，一勺愈半即可，若份量大，可递加。”

        待到所有的材料均已放入，菜品的香味逐渐成型，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馋嘴的晚风，卷携着香气偷偷溜到府衙的各个角落。

        受了蛊惑的衙役纷纷循着味，觅源而来，扒着门框，等着出锅。

        白之远从知府大人的书房一出来，当即皱了一下鼻子，与他随行的吴刚见了，忍不住笑道：“还得是花花的妙手，能牵得住你的鼻子。”

        “吴兄取笑了。”

        白之远低下头腼腆一笑，脚下却加快了动作，蹭蹭蹭下了楼梯，直奔厨房而去。

        吴刚在后面追上来，打趣道：“你跑慢些，她总会给你留最大的一份，何必要去跟他们抢。”

        白之远应着，可速度一点儿没放慢。

        “你且给我个准话，让花花见他不见？”

        吴刚小跑着跟在后面，活像个碎嘴的唠叨老妈子。

        “不见。”白之远言简意赅，满心满眼都是何花花做的饭。

        后院，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厨房里，何花花仍旧在不停地忙碌着。

        “早先放了酱，等大火将酱香熬出，便要加水，水量需漠过鱼头，加入两勺白糖提鲜增味，放入少许盐，盖盖，放小火候闷煮一刻钟左右。”

        盖子落下得瞬间，窗外的众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蔫巴了，眼巴巴的瞅着那从锅盖底下偷溜出来的一缕缕香烟。

        何花花净了手，王大爷的米饭也焖好了，连着盆整个给她端了过来。

        “让开让开，当心烫。”

        王大爷故意转了几个圈，把几乎要爬到锅台上的几人赶了出去，全然不顾那些人幽怨的眼神，放下米饭，又起锅烧油。

        待到油温八成热，何花花拿着大铁勺，费力将米饭铲出来，先往油锅里下了一小块，试试油温，见油虽沸却不溅，便知道火候到了，一股脑将米饭全倒了进去。

        她力气小，翻炒不动，小六子便毛遂自荐上手来炒。

        “翻炒过程中，用漏勺不时捞出轻晃，若发出清脆碰撞声，便可以了。”

        何花花在一旁指点着，拿着小木盆等待出锅。

        米炒好，大头鱼也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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