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土豆的妈妈，大黄

来的时候是汪凯送叶渡来的，但是要到晚上才能来接他，闲着也是闲着，吃过饭赵庭柯带着叶渡去老爷子的鱼塘钓鱼。

        土豆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

        老爷子的鱼塘有五亩大，旁边光秃秃的什么树都没载，这几天他们钓鱼老爷子给支了一把小卖部借来的太阳伞，下面放了两个躺椅，四四方方的正好可以罩住俩个人。

        叶渡显然对钓鱼一窍不通，赵庭柯很随意的安慰说，“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而且钓上来也没用，我们都不爱吃鱼。”

        她跟江曼这两天钓的鱼全放回去了。

        叶渡点头说好。

        土豆无精打采的趴在旁边。

        赵庭柯不提外面的事情，叶渡也不说新闻的进展，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把这个问题给规避掉了。

        “你开农家乐的朋友现在还缺狗吗？”赵庭柯问。

        老爷子前两天在鱼塘捡到了一条被人别人丢掉的小狗，奶灰色的，眼睛刚睁开，被老爷子养在鱼塘的小屋里，但老爷子合作鱼塘的那个伙伴家里本来就往鱼塘放了两条狼狗，老爷子怕小狗被狼狗给咬死，这两天张罗着给狗找个人家。

        “不知道，怎么了？”

        赵庭柯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叶渡听罢拿出手机打字，赵庭柯听见微信的发送声音。

        “说起来土豆的妈妈如果被我朋友收养的话，它应该会在那边长大。”叶渡看着脑壳趴在爪子上睡得正香的土豆，说。

        赵庭柯说，“阴差阳错。”

        “为什么土豆跟它妈妈性格差那么多，”叶渡有点不解的问，“当时我在工地看到它妈妈，它很乖，个头跟现在的土豆差不多，很亲人，但感觉土豆很不喜欢人。”

        赵庭柯伸手摸了摸土豆的头，动作很轻很轻，土豆的耳朵动了动，尾巴敷衍的摇了摇，“大概亲眼看着它妈妈被人吃了吧。”

        当时的赵庭柯从李医生的手上拿到病情缓解的肯定书以后，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说服张芸自己一个搬出去住，前后半年终于拎着行李箱来这边住的时候，她的状态还是很糟糕，失眠加上神经衰弱让她很难能够在夜晚的日子获得整晚安眠。

        但这些事不能跟任何人说。

        一个人的沉默比几个人的困苦要好。

        那段日子，晚上睡不着就会去外面逛逛，夜晚空气的低压和缓缓驶过的洒水车都成了她的不开口“朋友”，明兴园也是她一点点看着从地基变成了昂首挺立的庞然大物。

        大黄的出现更像是一场捉弄。

        它是工人从马路边捡来的，肥头大耳憨态可掬，一身黄色的皮毛，眼圆溜像黑豆，平时就跟着工人吃住，看着工地，捡它的人姓刘，人们都喊他老刘。

        晚上赵庭柯经常从那边走，大黄是和很亲人的狗，马路上只要有行人走过都会探头探脑，它一点也不像警惕心高的田园犬，反而更像换了皮毛的金毛。

        赵庭柯那段时间从那边走的次数很多，一来二去就认了个眼熟。

        有次路过的时候，大黄照例兴冲冲的扑过来，跟着她一晃晃的在前面开路，前肢颤颤巍巍的不借力，赵庭柯本身就是敏感的人，眼尖的发现她腿瘸了，当即回去拿药给她喷。

        工地上的人对大黄谈不上好坏，反正有吃有喝有睡的简陋棚，她的腿是被人搬货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了，没人管也没人顾，在这个人人奔忙的工地上，一条狗的健康甚至比不过中午多打的一份紫菜蛋汤。

        临近工程结束的时候，刘叔看到赵庭柯也熟了，一次晚上赵庭柯过去遛弯的时候，叼着烟问赵庭柯这狗要不要，如果要的话五百拿走，他们这个工程要结束了，这狗带不走。

        那时候赵庭柯自己状态都不好，没法保证给大黄一个稳定的住所，但怜善之心让她对大黄动了恻隐之心，她说回头问问看身边有没有人家要养狗的，让刘叔等她回复。

        后来又陆续见过大黄几次，工程上的吊车水泥已经陆续拉走了，铁皮栅栏也开始陆陆续续的装上新的口号卖语，但她还是没找到新的地方来安顿大黄。

        可惜时间如果等人商量的话，那就不是时间了。

        一次她从那边走的时候，大黄满脸是血跑过来，看到她还是缩着耳朵摇尾巴，身后带着一个小崽子，奶黄色肥嘟嘟，她从来不知道大黄居然是一个妈妈。

        小土豆给它养的很好，晃晃的身子刚满月，跌跌撞撞的跟着大黄朝赵庭柯跑来。

        赵庭柯摸着大黄的脸，上面有一个很深的洞影，伤口的血已经凝结，又因为夏天，味道挥发的格外快，摸着脑壳都能闻到它身上一股变质的血腥味。

        大黄不哼不叫，乖乖的翻着肚皮，粘湿的舌头在她的手背上舔来舔去，没心肺的样子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伤口腥臭的味道已经招惹了一片苍蝇停留。。

        刘叔的同事在外面聊天，说大黄昨天没打死，狗肉没吃上，这走之前一定要吃掉，不然流落街头便宜别人了。

        赵庭柯抿着嘴付了钱把大黄和小崽子一起买下来。

        牵着大黄走的时候它一直回头看，几次想要挣脱牵绳又被赵庭柯牢牢的抓了回来。

        她家里什么狗狗用品都没有，只能把大黄先送到宠物医院，但是隔天医生跟她说带着大黄遛弯的时候，大黄带着小狗一起跑了。

        那家宠物医院是后来一直去的那家，离明兴园不远。

        赵庭柯下班回去的时候从那边走，看到刘叔正在摸大黄的脑袋，它的伤口已经被医院处理了一遍，脑袋上还绑着一个绷带，蒙住了半只眼睛，看见赵庭柯来了快活的过来撒野。

        刘叔也比较唏嘘，他对赵庭柯说这狗的伤口不是他打的，但钱他收了，又说他们过几天就要走了，让赵庭柯也好对大黄，毕竟他们也养这么长时间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

        赵庭柯没有其他言语，又把大黄牵走了，这次赵庭柯从宠物医院拿了狗粮和垫子，把它们一起带回了家，但大黄一直叫唤，在家里呆了几天每次赵庭柯一开门，她就往外面冲。

        赵庭柯认为它是没熟悉这里的环境，每次下了班都会带着它在小区里溜达。

        然后就那么一次她牵着大黄去超市购物从明兴园走的时候，它一直拽脑袋僵直梗着脖子要往里面走，赵庭柯拗不过她，就带着她往里面看了看。

        大黄看见刘叔非常的激动，这里的环境她非常熟悉，从一个劲的往身边围过来的人身上扑腾，久别重逢的样子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不见一般。

        工地上的人也过来一直摸她。

        刘叔好像也被大黄感动，摸着眼角说，明天下午他们就走了，今晚让她在这儿呆一夜，到时候赵庭柯再过来接她。

        赵庭柯看了看大黄欢喜的样子觉得可以，就回家把土豆也送了过来，土豆还在喝奶，狗粮吃的很少，最好大黄在一块。

        把土豆送来的时候，大黄一反常态的一直追着土豆咬，下口不轻，小土豆给她咬的嗷嗷叫唤，她一直用鼻子把小土豆往赵庭柯这儿推，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弯头瞅着赵庭柯，尾巴垂在下方缓慢的摇，像失去了动力的发电机，零星，可怜无奈。

        那会儿赵庭柯不明白她的眼神也没多想，只是把两个狗一起留在那里，约定好明天来接的时间就走了。

        等到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去接俩只狗，刘叔他们已经被车接走了。

        破砖碎瓦的地面上是一堆的肉骨，集装箱前的黑土上被鲜血大面积的染红，绿头苍蝇在地上舔舐，蚂蚁在结队搬运骨头上的肉沫，再往前看，平时工人们挂衣服的粗绳子上有张被剥落的黄皮。

        土豆躲在它妈妈的窝棚，棚子一米开外有个狗头被胡乱的扔在地上，黑豆眼睛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眼窝处有两行被濡湿的水渍，它像个被人玩腻了的玩具，粉身碎骨的丢在它以为的家里。

        土豆太小了，他们没动。

        也可能是吃饱了。

        大黄个头很大。

        赵庭柯把土豆抱回了家。

        她从来没有养过动物。

        狗粮，营养液，牵绳等等都是从网上一点点从头学的。

        一人一狗就这样住在一起。

        小时候的土豆是很可爱的，随脚跟着人走，但这人只能是赵庭柯。

        那会儿张芸经常过来土豆不叫唤但是也不跟她，就一直躲在阳台的窝里，赵庭柯给它倒了狗粮也不吃，要一直等到家没人了，它才会探头出来缩着尾巴进食。

        赵庭柯养它不算精细，但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小时候的土豆很没有安全感，经常睡着睡着自己给自己吓醒，然后在阳台小声的呜咽。

        赵庭柯那会儿睡眠不太好，被它一吵就醒，很多次穿着拖鞋去客厅，把土豆抱到沙发睡，土豆窝在他的怀里，那会他的身上还有奶香，鼻子喷出的热气撒在她的脖子上，暖暖痒痒。

        一直到赵庭柯抱不动土豆，出去溜达她才发现土豆好像不喜欢人，而且非常的自闭，在外面只要有人靠近赵庭柯，它就会进入一种戒备状态，没人训练过它，这好像是它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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