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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


1911年1月15日,新年的喧闹还没散尽,上海市郊,继丁氏罐头厂后,又有两家人开办的工厂遭了岛国浪人毒手。

        岛国人在工厂提前彩排了“三光政策”,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等巡捕房收到消息赶到时,现场只留下一片冒着黑烟的残垣断壁,和几具从废墟里扒拉出来、已经烧成焦碳的尸体。

        工厂老板欲哭无泪,警察却拿有治外法权的浪人没办法,眼看一桩惨案要不了了之,一个天外飞来的惊雷砸在了岛国领事馆的头上——三天后,这帮浪人不知是“三光”上瘾,还是脑子里有坑,居然光顾了一家法国人开的商行,将货物洗劫一空之余,还打伤了几个法国店员。

        这只是个前奏,随后一个星期,除了和岛国有盟友关系的大不列颠,美利坚、德意志、沙俄,但凡和岛国人有生意竞争的,都被一竿子打翻,一个没逃掉。

        这回可捅了马蜂窝。

        原本各国领事还心存疑虑,怀疑贼喊捉贼,可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被烧工厂照片,还有哭天喊地的死难人员家属,再想到这一阵子土拨鼠般层出不穷的岛国工厂,疑虑逐渐被打消了。

        正当岛国领事焦头烂额之际,远在京城的岛国公使日置益也收到了消息,这位趾高气昂的公使先生不把孱弱的政府放在眼里,却没法对各国领事的抗议视若无睹。

        接到上海领事馆发来的电报,他先是暴跳如雷,捞起桌上的斗彩茶具砸了个粉碎,然而很快,他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回复岛国驻沪总领事有吉明:“八嘎,这一定是人的阴谋!不惜代价,一定要将这盆脏水泼回身上!”

        “这个节骨眼上,大岛国帝国绝对不能成为各国的靶子!”

        不到一天,岛国人控制的报纸开始有了动作,工厂被烧的照片迅速抢占头版头条,变着法地炫耀存在感。舆论沸沸扬扬,如那一石激起的千层浪,浪头里有无数张嘴吱哇乱叫,发出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雷同,一边倒地宣称这回的工厂被烧事件并不单纯,背后主谋故意挑拨岛国与各国关系,意图抹黑岛国形象,其用心险恶,简直骇人听闻。

        岛国驻沪总领事有吉明也频频拜访各国领事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回的事件与有脱不开的干系。

        各国领事相信与否姑且不论,人先被激怒了——这也可以理解,倘若自家大门被强盗一脚踹开,连吃带拿,连抢带烧,末了还要被人扣一盆脏水,别说泥人,面人也得爆了。

        1月18日,《汉民日报》首先做出反击,主编邵飞絮历数自甲午海战以来岛国人在的种种暴行。

        光有新闻报道还不算,版面还配了旅顺大屠杀中的死难平民照片,尘封的血债重见天日,斑斑累累,触目惊心。

        “此等暴行,与禽兽岂有异乎?朗朗乾坤,泱泱大国,岂可容此禽兽横行?”

        文人一支笔,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也能杀人不见血。邵主编三言两语,扇起一股群情激愤的风暴,不仅上海各大报刊波及其中,很快,这股风暴席卷了南半个,连北边都有了反应。

        北方政府临时大总统冯其诺多次在公开场合谴责岛国,剧本编得有点陈词滥调,好在冯大总统临场发挥不错,痛心疾首声泪俱下,泛滥成灾的眼泪和唾沫星子中,岛国的光辉形象也玩了把极限蹦极。

        如果只是冯大总统,那倒没什么,可明眼人都知道,冯总统只是个台面上的摆设,他背后则是手握重兵、一呼百应的东三省督军赵鼎钧。

        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薛烨拿着一份最新刊发的报纸,敲响了南四省督军办公室的门,片刻后,门里有人说:“进来。”

        薛烨推门而入,抬手敬礼:“父亲,您找我?”

        南四省督帅手握重兵,办公室也阔朗大气,中间一方巨大的沙盘,南四省督军薛崇山站在沙盘前,将一面红色小旗插上山头。

        这位南方政府中的实权人物是个形容清癯的男人,鼻梁很高,眉骨凌厉,直如刀削斧劈一般。他没抬头,就这么耷拉着眼皮问:“北边有动静了?怎么说?”

        薛烨走上前,将报纸递到他跟前,凑近了看,这对父子的眉眼其实颇为相似:“冯其诺和赵鼎钧相继表态,声援南四省,谴责岛国暴行。”

        薛崇山嗤笑一声:“这俩老小子倒是会打蛇随棍上。岛国人那边呢?”

        “有吉明这两天频繁拜访各国领事,看来也是急了,”薛烨说,“要是坐实了烧厂子的罪名,岛国人的麻烦就大了,也难怪他无论如何都要将脏水泼回给。”

        薛崇山唔了一声:“狗急跳墙,不得不防,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薛烨点点头:“76号联系上了泰平组合里一个叫斋藤勇次郎的人,不过,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我知道,”薛崇山截口打断他,“他姓滕,原名滕勇,祖籍福建,是个货真价实的人——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会由着76号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岛国人勾勾搭搭?”

        薛烨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薛崇山摆摆手:“好听的话不用说了,对了,正好我有件事问你,听说这回的行动方案是那姓文的丫头提出的?”

        薛少帅笔杆条直地戳在原地,点头的动作有点大,看上去像是欠身:“是的。”

        薛崇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让个小丫头坐镇76号,说真的,要不是你当初一力坚持,我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薛少帅难以察觉地弯下眼角:“可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

        薛崇山端详着沙盘,从河谷拔下两面绿色小旗,随手撂到一边:“那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怪你这么看重他,不过阿烨,有件事你记清楚了,她毕竟是北边来的。”

        薛少帅脸色微沉,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简短地应了声:“……是。”

        国民的愤怒继续发酵,终于在两天后达到顶点——1月20日,上海学校罢课,年轻的学生们举着横幅,聚集到上海公共租界外,高喊“岛国人滚出”。租界警察如临大敌,一早拉起了警戒线,枪口举起也不是,不举也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差点原地扭成一股麻花。

        好在学生们虽然群情汹涌,却没失去理智,只是站在警戒线外大喊口号,并没有硬闯的意思。远处的胡同口,文饮冰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抬手看了下表。

        陈曼泽站在她身后,轻声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文饮冰点了点头。

        仿佛为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作注解,紧接着,一群岛国浪人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的巷子里冲出,他们挎着腰刀、举着木头棒子,凶神恶煞般冲进游行人群,就如一群恶狗扑进手无寸铁的羊群。

        学生们措手不及,被浪人一通喊打,当即有好几个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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