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相见

璇玑宫外，润玉独自一人，坐在池畔小酌，清酒入喉，只剩下满心苦涩。

        曾有人与他清月对酌，谈笑风生，但如今唯有他一人，独品这一壶寂寞。千载岁月，悠悠而过，问他可曾后悔，或许在那一日踏上玉霄殿起始，他便已没有回头路。

        魇兽窝在他身旁，吞食了梦境的它，舒服地卧在地上小憩。

        宫外的天河，映着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时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带起点点星辉。

        “小鹿仙人，你果然在这里啊！”突如其来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遭的宁静。

        魇兽似有惊觉，一下醒了过来，看到是熟悉的人，有些雀跃地跳了起来。

        润玉转过头，便看到那在天河中，全身湿漉漉，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女子。她的头发也湿答答地贴在额前，有些狼狈，唯有那双眸子灿若星辰，甚是夺目。

        女子毫不在意地站起身，全然不觉身上的衣裙尽湿，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

        润玉清咳了一声，必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微微有些发热，“伏瑶姑娘，天河水凉，姑娘上岸来，换身干净衣服，免得着凉。”

        伏瑶疑惑地眨了眨眼，道，“小鹿仙人，你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说着，她踏着水走到了岸上。

        魇兽想要上前亲近，但看到她通身湿漉漉地，不自觉想要后退。这一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伏瑶的眼睛。

        她顿时玩心大起，索性祛水咒也不用了，就这般靠近魇兽，头发狠狠甩了甩，把水甩到了魇兽的身上。魇兽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冲她“嗤嗤”叫了两声，表达它的不满。

        伏瑶被魇兽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动了满地月色，一宫的清冷都被这笑声打破。

        润玉不自觉地弯了嘴角，看到女子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皱眉。

        还不待他说什么，伏瑶便凑了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然全无水迹，唯有几缕青丝垂在身前，随风轻扬。

        “小鹿仙人，你住的地方可真是不好找，我循着天河找了许久，也不曾寻到。后见这星河低垂，索性就在这天河里游一游，能不能寻到，便也随缘。不成想，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让我在这里寻到你了。”伏瑶才不会说，她是看这天河美丽，在其中嬉戏流连，差点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随即伏瑶又苦着脸道，“这天河虽好，可这其中的鱼儿，总是咬我脚心，好不恼人。”

        “看来，伏瑶姑娘颇得这鱼儿的欢心。”润玉似笑非笑道，忽然话锋一转，温和地道，“伏瑶姑娘，这地上寒气重，姑娘还是穿上玉履为好。”

        说着，手中出现了一双小巧的金丝玉履，信手递给了伏瑶。

        伏瑶坦然接过，上脚刚好合适，很是舒服，她忍不住称赞道，“小鹿仙人，你真是个好仙呢！”

        润玉苦笑一笑，他是好仙吗？忘了有多久，未曾听到有谁这般说了。

        “伏瑶姑娘为何要寻润玉？”

        伏瑶歪着头，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此次回去，师父知我在外欠了恩情，必要我还清才能回返。”

        “当日润玉也是举手之劳，并不曾要姑娘回报，况且姑娘当日已经回报了，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伏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的，师父之言，从未有错，我必须要还清了，才能回去。”

        伏瑶顺势坐在了润玉对面，单手托腮，目光炯炯地盯着润玉，“小鹿仙人，你可有什么愿望，你尽管说出来，我帮你实现了，也算是还了你的恩情，我也好早日回去。”

        润玉看她一脸真诚，也不忍拂她好意，“那伏瑶姑娘，且陪我下一盘棋吧。”

        伏瑶顿时垮了小脸，这不是诚心为难她嘛。她最头疼的便是下棋，往常每每白泽师兄揪着她下棋，她都会逃之夭夭。

        伏瑶干笑了两声，正义凛然地道，“小鹿仙人，你看这长夜漫漫，下棋多无趣。”转头看了一下天河，顿时有了主意，“小鹿仙人想来从未见过鱼儿跳舞，不若我给你看个新鲜有趣的。”

        润玉认真地摇了摇头，道，“鱼儿跳舞也是个稀罕事，润玉从未见过。”

        伏瑶顿时喜笑颜开，“那小鹿仙人可要看好了。”

        说着伏瑶起身，盈盈立于天河之上，轻捏法诀，天河水缓缓流动，一条条红色的锦鲤似是受了什么吸引，都缓缓聚了过来，如同一条红色的绸带。

        伏瑶右手轻舞，天河里的锦鲤都纷纷跃了出来，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随着伏瑶的身形跃动。月色洒在鳞片上，闪烁着点点光芒。

        随着伏瑶的动作停止，鱼儿也都安静地围着她缓缓游动。伏瑶蹲下身子不知说了什么，鱼儿纷纷四处逃窜，一时之间散了个干净。

        “你刚刚对那些鱼儿说了什么？为何它们似受了什么惊吓？”润玉可没忽视伏瑶刚刚的小动作。

        “哦，那个呀”伏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些鱼儿不愿离去，我就告诉它们，若它们再不走，我就吃红烧鲤鱼。”

        润玉浅浅一笑，道，“那些鱼儿哪里听得懂，你在说些什么。”

        伏瑶摇头，显然不甚赞同，“小鹿仙人，这我就颇不认同了，万物有灵，况且是这些在天界的鱼儿呢。”

        润玉想了想，不置可否。

        伏瑶猛然凑了过来，一脸认真地盯着润玉，“小鹿仙人，这红色的鲤鱼在凡人的说法里，能给人带来好运。我送你这天河的锦鲤，只愿你好运相伴，喜乐平安，你可喜欢？”

        润玉举杯的手，猛然顿住，眉宇间划过一缕哀伤，而后恢复了清冷，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淡淡地道，“多谢伏瑶姑娘的好意，姑娘的恩情早已还清，还是早日回去吧，免得家中长辈担忧。”

        说完就这般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伏瑶满脸错愕。

        伏瑶摊开手心，看着那黑白分明的太极图，苦着脸道，“我也想早早回去，可是师父说必须这图案彻底消失，我才算还清，我这哪里敢回去呢？”

        转过头对着趴在地上的魇兽小声嘀咕，“小魇兽，我是哪里得罪他了吗？刚刚明明一脸欢喜，转眼就变了脸，真是只喜怒无常的鹿儿。”

        魇兽忽然跳了起来，有些不满地冲着夙瑶叫了两声，夙瑶忙笑嘻嘻地道，“没说你呢，小魇兽多乖，我甚是喜欢。”

        说着，把小魇兽紧紧抱在怀里，直把它勒得翻白眼。

        夙瑶似是听到了魇兽的心声，总算把它放开了，盯着魇兽奇怪地看了半天，嘀咕道，“你好歹也是这天界的灵兽，怎得还不会说话？可是修炼之时偷了懒？还是那个小鹿仙人从未教过你？真是个小气的仙人呢。”

        魇兽颇为不满地跳了跳，它才不会偷懒呢，根本是他那个主人从未教过它。

        夙瑶笑了笑，拍了拍魇兽的头，“我知道了，冤枉你啦。”

        “那，我这里有一篇化灵诀，就给你了，你且回去好生修炼，我想不出几日，小魇兽便能与我说话咧。”夙瑶一挥手，一篇心法，就到了魇兽的脑海里。

        魇兽颇为开心，亲昵地蹭了蹭夙瑶，伏瑶一时笑了起来，“小魇兽，别蹭了，好痒，好痒！”

        沉渝老远就听到女子银铃般地笑声，愣了一下，这清冷的璇玑宫，有多久没听到欢声笑语了。

        刚刚大哥哥让他过来，他还纳闷了好久，如今他倒是想要见一见这女子呢。

        待沉渝走近，便看到魇兽和女子亲昵的模样，心中暗暗称奇，大哥哥的这只魇兽，颇为高傲，平日里除了大哥哥，很少与谁这般亲近，这女子又有何不同之处？

        沉渝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施了一礼，沉声道，“姑娘……”

        伏瑶回过头，就看到月色下盈盈立着一个清秀的少年，年纪和离焱差不多，模样颇为乖巧。

        “你在叫我吗？叫我伏瑶便好，这位仙童有何事？”

        “伏瑶仙子，天色已晚，还请仙子在这璇玑宫留宿一晚，我已为夙瑶仙子准备了房间。”

        少年谦恭有礼，有着不符合少年的老成，让伏瑶不禁摇头一笑。

        “那仙童请带路吧，伏瑶今日就打扰了。”她需想个法子，在这璇玑宫留下，不然怎么好报恩呢？

        魇兽早已不见了踪影，一路上伏瑶颇为活泼，知道了这少年的名字——沉渝，她也不顾少年的抗议，小鱼儿小鱼儿的叫起来。

        穿过层层回廊，伏瑶不经意间看到那立于月下的男子，身披清冷月色，一脸孤寂落寞，伏瑶不由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了望他。

        而后回过神来，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人开不开心，与她何干？

        她不曾注意到，在她转身之际，男子也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那活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只留他在夜色里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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