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林彦不知道陆铮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命大，那个时机迟迟没有出现，他也就在这彦王府里待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在他刚满二十一岁的这一年，再度见到十七岁的苏元。

        在此之前，他知道苏元正在经历着什么，他也曾想要让宋公去将苏元救出来。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能让宋公以命相护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但苏元在那样一个下雨的夜晚，持剑出现在王府，仍然是出乎林彦意料之外的。

        林彦对苏元那三年了如指掌，苏元却对林彦的这三年半点不知。即便她如何问，林彦也对此只字未提，只说自己回京都后生了一场重病，遂成了如今的样子，没有什么大碍。

        但苏元又不是傻子，林彦每次发病，看宋公的样子，她也能猜到，这并不是什么没有大碍的小病，况且那个叫姚青的姑娘，似乎也知道林彦的情况，每次离开时都要仔仔细细询问一番林彦最近状态如何？有没有好好吃药之类的。

        她很关心他，甚至可以说，她很喜欢他。这是苏元第一次见到姚青时，就可以感知道的事实。

        那是在苏元来到林彦府中的第三天，出门陪母亲去寺里礼佛的姚青在刚回京的时候，就听到林彦遇刺的消息，还没回府，就先来了王府，身后还带着她专门为林彦找回来解毒的医师，如今刚好用来为遇刺的林彦治伤。

        幸运的是，林彦没有受伤，可惜的是，林彦的毒，就连这传言中的神医也解不了。

        那时苏元被林彦借口赶了出去，所以只有姚青与医师在屋内。

        听闻是要来给他解毒的，林彦有些些微的惊讶，因为这件事他从未与姚青说过，在此之前，姚青也从未主动提过。

        姚青听完医师的话，仿佛很失望：“难道真如父亲所言，只有皇帝表哥才有解药。”然后又再次确认道，“先生真的不能解毒？”

        医师摇头，接着说道：“如果找到传言中的罗生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

        “可是什么？”姚青问，“先生但说无妨，即便千金难买，我也能尽力找来。”

        “可是罗生花常人是带不回来的。”开口说话的是林彦，他缓缓说道，“罗生花在大漠深处，可遇不可求，而每年为了它有无数人进入大漠深处，但他们都没有走出来，所以，这也相当于一朵死亡之花。”

        “王爷所言甚是。”医师说道，“老朽最近一次听闻有人得到罗生花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那朵花就是从大漠随着一位皇妃来到大盈皇庭的。”

        林彦自然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朵花早于很多年前就已不在了。

        姚青挫败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师不再说话，世人尊称他为神医，但他终究不是神，无法救下这世界上所有渴望被救的人。

        林彦让人付了医师酬劳，命宋公将起送了出去。姚青坐在那里，垂头道：“抱歉，我做不到。”

        林彦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她的面前，低声安慰道：“阿青，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做到些什么，你我皆凡人，尽力而为便好。只是……”他顿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中毒的？”

        姚青默了许久，方才轻声开口道：“一年多以前，我无意中偷听到表哥与父亲的谈话，林彦，我说对不起不止是因为我找不到救你的解药，更因为这是我的父亲与表哥一手筹划的。”

        她抬头，皱着眉头：“但时至今日，我仍旧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如此待你？”

        林彦淡然道：“莫说你，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转身慢慢坐回窗后的椅子上，微微抬眼，顺着半开的窗户，看着廊下正在冲这里张望的苏元，“或许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吧。”

        廊下的苏元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露出一个嫣然的笑来，于是林彦的脸上也染上了浅淡的笑意。

        姚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听说她就是刺杀你的杀手？你现在是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为什么？”

        “她不是杀手。”林彦温柔而坚定的说道，“她是苏元，是与我认识了很久的姑娘。”

        姚青的表情不可察觉的变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苏元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在林彦桌案上的纸张里，在林彦发病时候的呓语里，在林彦每一次充满回忆的眼神里……她知道，这个叫苏元的人，在林彦心中有着她怎样也无法替代的地位。

        姚青离开的时候，在长廊转角处遇到端了汤药来的苏元，幸亏苏元躲避及时，方才没有将那碗还滚烫的汤药泼洒在姚青的身上。

        苏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姚青道，“你是苏元？”

        苏元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

        姚青笑道：“我听林彦提起过你，但你与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苏元低眼道：“我也知道你，这几年多谢你陪伴在林彦身边。”

        “我喜欢他，那是我自愿的。”姚青看着她说道，“而且，依你的身份，好像没有跟我道谢的道理。”一向好相处的姚青，在面对苏元的时候，好像格外锐利。

        苏元愣了愣：“你说的很有道理。”

        姚青挑眉，有些奇怪道：“听到我喜欢他，你怎么毫无反应？”

        “我需要有什么反应呢？是要将姑娘视作情敌，冷眼相对吗？”苏元捧着汤药道：“姑娘想多了，我一直很清楚，像林彦那样好的人自然是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而且你这样出身的名门贵女，人又温柔良善，与我这样出身卑微，手染鲜血的人来说，姑娘与他方才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你是这样想的？”姚青道。

        苏元眼睛转向别处，唇角微微抿起：“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姚青淡淡道：“可他们都不是王爷，你也不是。”

        苏元复又看向她，眼神清亮。

        姚青笑了，脸颊边的梨涡好看极了，她说：“因为你们都不是王爷，所以你们的想法并不重要，苏元，在所谓的爱情中，讲究的也不是你所说的门当户对，你要记着，不管外人眼中我与他多么般配，但王爷对我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他这些年念的只有你。”

        苏元偏头：“可他没有来找我，我反而找了他三年。”

        姚青默了一下，问道：“你没有没想过，或许他是不能来找你？”

        苏元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当然想过，她也当然知道林彦的为难，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在沉潜院待那么久，杀那么多人，只为了见林彦一面？只是，林彦见到她以后的冷淡态度，让她觉得委屈至极，而且，她刚刚还看到林彦摸姚青的头，那一刻，她看着屋内的两个人，美好到连她都不忍去打破这幅如画卷一般的画面。

        她感觉到悲哀，如果她没有入沉潜院，或许她还会为自己争一争，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苏元了，她身上溅着无数人的鲜血，身上背着数条人的性命。

        可林彦还是那个干干净净，家世清白高贵的少年郎，就算她不介意，林彦不介意，可世人又会如何看他们？他们可以像从前那样不顾身份地位的呆在一起，但林彦的家人，族人总有一日会要他娶妻生子。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堂堂王爷要娶一个杀手为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彦或许会为了她，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可苏元如何忍心，她爱的人遭受世俗的压力与谴责？大抵就是因为她想得太多，想得太远，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不快乐的。

        姚青看她神情，隐约猜到些什么，道：“如果你觉得阻碍你们的是身份的差距，那你大可放心，他并非看中门第之人，这一点你应比我清楚。”

        “我清楚。”苏元涩然道，“可我不能自私到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林彦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姚青哑然，临走时只说了一句：“照顾好林彦，他这些年不容易，你们能再次相逢，就是缘分，那就抓住缘分苏元，人有时候就需要自私，不然一辈子多难熬。”

        苏元本来以为姚青会十分不悦她的出现，毕竟，她出现的时候是为了杀林彦，虽然一切并非出于她的本意，但她终究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出现的。但姚青除了刚开始的言语争锋之外，她每一句话似乎都只为证明苏元与林彦是两情相悦。

        可是为什么呢？在那些话本子里，面对苏元这样的不速之客，姚青这样的名门贵女不是应该极尽所能的让苏元明白，她是配不上林彦的吗？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姚青本来已经要离开，闻言回头看她，轻声道：“因为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只要林彦能够快乐，她可以退无数步。因为喜欢，她可以与父亲当面对质，只为为林彦求一个答案。因为喜欢，她甚至可以抛弃自己从前学习的所有为臣为女的礼数，为他去抵抗所有的不公。

        苏元愣了，姚青是这样大度的姑娘，反而让她觉得自己越发觉得不如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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