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安常很久不曾真正睡过觉了，想想也是，做鬼的，好像也不太需要睡觉。只是，她来到人间后，为了不让沈燕产生怀疑，每到晚上她还是会假装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其实，沈燕或许早就知道她不是人了。但他既然没有说，安常就还得装下去，毕竟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那天早上，安常还在等沈燕来叫她起床，结果没等来沈燕，倒是等来冥府的鬼差们。

        她靠在门边，看着鬼差们兴师动众的抬着几箱子的花灯，其中有蝴蝶灯，有鲤鱼灯，有宫灯，各式各样的，安常见过的，没有见过的，都在这儿了。

        鬼差们嘿嘿笑道：“大人让我们送来的。”

        安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又回屋去了。夜色快来的时候，鬼差们又来了，这回拉的是几车鲜花，里面最多的是山茶花，还有一些名贵至极的品种，下面根部还都沾有新鲜的泥土。

        安常蹙眉，还是没有说话。

        鬼差们殷切道：“大人去云桑特地找的一些名贵花草，让我们送来后，给鬼使院子里种上。”说完鬼差们就开始翻土地，准备种花。

        沈燕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有人在动他的院子，当即上前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拆我的院子？”

        鬼差们回头看他，笑眯眯道：“不是拆不是拆，是种花。”

        沈燕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鬼差们都瞧着很正常，他偏头看廊下的女子：“薛姐姐，他们是……”

        “随他们吧。”安常转身进屋，“你做你的事，不用管他们。”

        沈燕哦了一声，追上去道：“早上的花灯也是他们送来的？难道是有人想跟薛姐姐表达爱慕之心吗？”

        安常脚步一顿：“休要胡说。”

        沈燕小心看她脸色，问：“所以姐姐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对吗？那个人是谁，是上次来的那位黑衣公子？他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沈燕。”安常停下脚步看他，面色变得冷淡，“你问的太多了，这些事跟你无关。”

        沈燕站在那里，在安常冷淡的目光下，泄下气来：“对不起，薛姐姐，我只是……”

        薛常看不得他那幅委委屈屈的样子，打断他道：“我知道，少年人心性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我从前就教导过你，关于我的过往，你无需知道太多，否则……”

        “否则你就离开我，再也不出来见我。”沈燕说，“我记得，以后我再也不打听你的事情了。”

        沈燕眼里有些失落，安常脸色稍霁，放缓声音说道：“忙了一天饿了吧，我去厨肆给你做些吃的来。”

        沈燕拉住她，笑道：“薛姐姐的厨艺我又不是不知道，还是我去做吧。”说完就往厨肆走去。

        安常看着沈燕离开的背影，又瞅了瞅廊下一路挂的花灯，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真的是好多年了。

        又是送花灯，又是送山茶花，若是了解明渊的人就该知道，这几乎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浪漫的事情了。

        那以后，但凡他在云泽或者其他仙君那里看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必定会让鬼差们送一份到安常的住处去。

        穹苍地界上的神果过了五百年，终于又结果了。皇衣带着那位穹苍太子给帝君和帝后送了一些，给南婴和那些仙君也送了。

        皇衣向来八面玲珑，自然不肯落了其他神君的口舌，况且她现在是穹苍太子妃，做事更要滴水不漏才行。

        最后她自然是没有忘掉明渊和云泽，得知明渊近来都在云桑，便没去冥府，直接来了云泽的地界。

        大概是对明渊死了心，又被穹苍太子的痴情给感动了，皇衣与他感情日渐好了起来，日子过的也算滋润，如今更是有孕在身。

        看皇衣挺着肚子，穹苍太子在旁边小心搀扶着，云泽打趣道：“瞧这肚子，指不定将来生出个双生子。”

        皇衣大着肚子，还要跟他们两个行礼。云泽施法将她行礼的姿势止住了：“使不得使不得，莫说你现在是怀着身孕，就算没有，以你现在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再向我二人行礼的道理。”

        皇衣笑了笑：“两位上神从前待我不薄，皇衣永记于心。”转眼未曾在明渊身边看到那白衣女子，遂有些奇怪的问道，“鬼使今日为何不在？”

        明渊眼神微动，挥手招来鬼差讲皇衣刚送来的神果分拣了一些出来，让他们送到安常的手上。

        皇衣疑惑，云泽凑过去低声道：“啧啧，吵架了，你去同他聊聊，你与穹苍太子如今这般浓情蜜意，你去给他传授些经验。”

        皇衣默了默，独自一人上前，来到了明渊身边。

        明渊看了看她的肚子，幻了把椅子出来，对她道：“瞧着累得慌，坐会儿吧。”

        月份大了，又天上地下走了一遭，皇衣的确是有一些累了，遂不跟他客气，扶着肚子坐了下去：“上神同薛姑娘吵架了？”

        明渊道：“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跟我吵架？她宁肯自己憋着气。”

        “这倒是。”皇衣道，“那是怎么回事？是上神惹她不高兴了？”

        明渊想了想，说道：“算是吧。”

        皇衣道：“那你怎么不去哄哄她？”

        “……哄？”明渊对这个词有些新鲜，偏头问道，“怎么哄？”

        皇衣笑了笑，说道：“恩，比如送她喜欢的东西，说她喜欢听的话，带她去看海看花骑马什么的，上神总要做些什么才是，你不会以为你待在云桑，她气消了，就会乖乖的回来吧？”

        明渊挑眉：“难道不是？”

        “换成别的姑娘或许是，但薛姑娘与旁人不同。”皇衣温柔道，“我虽与她没有什么私交，但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也明白她其实是个敏感，怯弱，或者说没有安全感的姑娘。”

        她慢慢摸着自己的肚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要是想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就应该让她有安全感。”

        明渊蹙眉：“不太懂。”

        皇衣抬眼看他，忽然问道：“明渊，你喜欢她吧？”她没有等明渊回答，或许她已经猜到明渊会下意识的否定。

        皇衣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要学会直视自己的内心，明渊，你总是喜欢将自己封闭起来，好像谁也没办法真正的靠近你，但其实神与人本质上是没有分别的，神也是需要爱，需要情感的。你明白吗？”

        明渊当然明白，如果不明白，他不会在看到安常的那一眼，就心生寂寞。

        他说：“这跟安常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皇衣说，“你是神，强大骄傲，你应该知道，很多人在你面前，其实都是自卑弱小的，他们要抬起高高的头颅，才能看到你的存在，看到了却永远也追赶不上的存在，其实，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顿了顿，“安常即便平时表现的再怎么，也不管她跟你待在一起多久，或许她的内心里仍旧将你当做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神明，她不敢祈求一个神明的爱，也不敢相信神明会给她爱。”

        这番话若是被安常听到了，或许她会将皇衣奉为知己。因为她的确有着这样的心思，还活着时，她存着侥幸心理，沈承恩若不是神明，那她或许还能表明心意。

        可后来知道她是冥界之主，是上古神族后裔后，安常内心深处的那些敏感的小心思开始疯长，这样的一个神，曾经施舍过她十几年的陪伴，如今又施舍给她永生配班在他身边的机会，她哪里还敢恬不知耻的要求更多？

        这些心思明渊不知道，是因为他生来就在高处俯视尘埃，不懂人间疾苦，七情六欲。皇衣知道，是因为她与安常同为女子，也都喜欢过明渊，知道这里面的挣扎与苦楚。

        明渊静静站了好大一会儿，也不晓得是听懂了没有，许久斟酌着问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她对我，真的很重要。”

        皇衣起身，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说：“首先你应该试着走下神坛。”

        那一刻，她眉眼弯弯，像极了要渡苍生的佛。

        明渊真的走下了神坛，而走下神坛的方式也是绝对的简单粗暴，直接住到了安常的院子里。

        安常诧异的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大箱子，又看了明渊袖口被烧破的衣服：“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明渊说：“冥府走水了，我来借住。”

        真是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借口，偏偏安常还信了，半句话都没有多问。明渊入住的如此之顺利，一度怀疑安常只是不忍心拆穿他而已。

        院子里本来只有两个房间，安常不太好让明渊与沈燕住一间，便只能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

        明渊脑回路大概有点清奇，还以为她自己要跟沈燕住一间，当即往窗后一站，他在冥府的床榻就出现在了窗后：“我睡这里，你还是睡你原来的位置。”

        安常暼他一眼，但终究是没多说什么，又不是没有睡过一间屋子，那么矫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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