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明渊恢复人身之后，有些疏远安常。

        因他双手尚未长出来，很多事情都需要旁人帮忙，可他宁肯花漫长的时间等着犯懒的云泽，也不肯让安常帮忙。

        安常知道他在固执什么，也就由着他。

        大概是为了面子，明渊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穹苍每隔一段时间来送日常所需物品的仙仆看见岛上多了个小孩子的时候，差点以为云泽和安常不甘寂寞，生了个孩子出来玩。

        皇衣听闻，将那仙仆狠狠斥责了一顿，以安常对明渊的感情，怎么可能与云泽发生什么呢？只是那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仙岛有结界，一般人都进不去，总不可能是哪里迷了路的仙童吧？

        寻了个好日子，她屏退其他人，独自一人上了仙岛。

        明渊正端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感觉有人上了仙岛，就进了屋子。安常道：“你……”

        明渊看她一眼，道：“有人来了。”

        安常了然，替他关上了门。

        皇衣从远处走来，看着门前种下的各种花花草草：“你倒是将这仙岛打理的极好。”

        安常上前迎她：“反正闲着无事，便打发一下时间。”顿了一下，说道，“我前几日研育了一种新花，等成功了，我着人给你送些去。”

        “如此甚好。”皇衣道，“我院里的花都看倦了，是该换换了。”

        安常请她在藤萝架下坐下，替她倒了杯新鲜的花茶。皇衣看了看周围，问：“怎么不见云泽与明渊的影子？”

        安常面不改色地说道：“云泽带明渊出去玩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回不来。”

        皇衣点头：“明渊他……”

        “好许多了。”安常道，“我相信他很快就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那便好。”皇衣又问，“听说岛上多了个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安常道：“是云泽从云桑带来的仙童，照料他的起居。”

        皇衣笑了：“他倒是会享受。”

        安常也微微笑了，皇衣待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安常进屋去找明渊。

        明渊一身黑衣坐在窗口，望着外面的花海。

        安常缓步走到他的身后，道：“她走了，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她没指望明渊跟她说话，他还是没有习惯以现在这个样子跟她相处。

        但出乎意料的，明渊这一次开口了，他叫她的名字：“安常。”

        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孩童嗓音，但安常心中一动，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嗯。”

        明渊偏头看她，许久说道：“我想回家。”

        安常微愣，不知道他说的家到底是哪里，是冥府还是天宫？

        明渊没有等她再多疑惑，他复又望着遥远的远方，轻声说道：“我的家在蓬莱山。”

        “蓬莱山？”安常疑惑，“我听云泽说，蓬莱山不是早已经消失在万古星河里了吗？”

        “那只是父君造的假象。”明渊说，“父君仙逝时，化身石像，将蓬莱山颠倒，隐藏于南海深处。”

        安常困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渊道：“那里有着关于他与母亲所有的美好记忆，他不想让人去打扰。”

        安常虽然不是很理解，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带着明渊，来到了他口中的南海。一眼望去，南海广阔，看不到尽头，海面风平浪静，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有一座仙山，而今被颠倒在这南海深处。

        明渊口中吟起复杂咒语，他现在虽然修为大不如从前，但分水劈路的本事还是有的。只见海水突然翻滚，从中一分为二，自海水深处突然游来一个人身鱼尾的生物。

        “鲛人？”安常有些看呆了，因为这鲛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从前在书中看到过这种生物的记载，后来来到冥府后，偶尔听云桑的仙侍们聊天，说起鲛人，不是说已经灭迹了吗？在这南海深处，怎么还会有这样漂亮的鲛人？

        明渊没有说话，他与安常乘着鲛人的尾巴来到了南海的深处，那里的确有一座颠倒的仙岛，上面奇花异草，还有很多奇怪的，美丽的，安常从未见过的神秘生物，想来这就是明渊口中的蓬莱。

        来到山上，安常看着那些肆意生长的生物与植物们，突然生出奇怪的念头，明渊的父君想要保护的或许不仅仅只是那些回忆，应该还有这些生物的自由。

        因为，这些生物随便一只都可能成为仙君们争夺的宠物和仙使。

        那些生物都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安常，他们认得明渊的气息，却认不得安常的。

        那引他们进来的鲛人看见明渊空荡荡的袖口和现在的身形，歪歪脑袋，有些奇怪。

        明渊看出他的疑惑，出言道：“受了些伤，不碍事。”

        鲛人好像不会说话，闻言点点头，又指着安常，似乎是在问她是什么人？

        明渊没有回答，拍了拍鲛人的尾巴：“回去吧，我有事要去父君殿中一趟。”

        鲛人极听明渊的话，尾巴一转，就消失在了海水之中。

        安常问：“她怎么不会说话？”鲛人不是也能口吐人言吗？

        “父君走后，这里就没有人了，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安常闻言沉默。

        明渊带着她走了许久，终于来到蓬莱的大殿跟前。他的父君走了很多年，但大殿倒是一如往常的干净整洁，想来是山上的生物平时都有打整。

        入殿门口，就有一棵硕大的梧桐树，安常从未见过那样大的梧桐，枝叶繁茂，几乎可以遮避天日。

        在大殿的最深处，静静矗立着一尊凤凰的石像，在凤凰展开的宽大羽毛下，还有一个女子，即便是冷冰冰的石像，安常也能窥探几分她在世时的美貌。

        是明渊的母亲。

        他们刚一踏入殿门，凤凰石像体内爆发出一束红光，在空中形成了一幅影像。

        安常在里面看见了与明渊一模一样的孩子。

        唯一不同的是，那孩子是有双手的。

        明渊盘腿坐在殿中，许久道：“这是我父君留给我最后的礼物，里面或许能有解救如今我这困局的办法。”

        待在穹苍仙岛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的仙草灵药，渡了真佛那么多的修为，他可以恢复人身，却无法生出翅膀，那只能证明，那些东西对他而言，毫无用处。

        他不能没有翅膀，也不能没有双手。

        所以，他只能回到蓬莱。

        来到父君的身前。

        影像中，是明渊的小时候。

        他们一家三口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从他幼时顽皮可爱，到他少时意气风发，那里面都是安常从未见过的明渊。

        那些事情，明渊也忘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看的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不知怎么的，安常突然出口道：“明渊，你小时候真讨人喜欢。”长得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向来是讨人喜欢的。

        明渊瞧着影像上，从水里上来，光着屁股给父君呈上海底明珠的小屁孩，怀疑安常是在打趣他。

        他少见的脸皮薄了起来，脸颊微微发红。

        安常见他没有答话，凑过去看着他，诚恳而又认真的说道：“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很讨人喜欢。”

        殿内光线昏暗，安常想要让他看到自己不是开玩笑的样子，遂凑的近了一些。

        明渊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天地星河都嵌入了其中，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他与安常四目相对。

        许久，他轻轻往前凑了一下，额头抵住安常的下颚，闷声道：“安常，我有些困了。”

        自醒来以来，他常常犯困。

        但是，安常从他额头的温度感觉到，这一次，他不是犯困，大抵是脸红了。

        安常没有言语，她伸手抚摸着明渊背后长长的头发，让他依在自己的肩上。

        隔了很久，才传来明渊平稳的呼吸声。

        明渊睡着以后，那些影像就消失了，想来是以明渊的意志来操控的。

        安常和明渊坐在那里，她仰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石像。

        就那样，在殿中坐了许久，直到，明渊醒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刚刚鲛人来过，她说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明渊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唔了一声，不晓得是听清了还是没有听清。

        他站了起来，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安常道：“可是，我们不是来……”他们不是来找解除困局的法子吗？明渊怎么突然又不着急了。

        明渊道：“不急于这一时。”

        安常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出去。

        山上繁华盛开，清晨还有云雾缭绕，虽是在海中，倒与外面的山没有多大的区别。

        花香浓烈，饶是安常，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鲛人不知何时出现，捧着一捧还沾有露水的鲜花，要献给明渊。

        明渊面色冷冽，眉眼冷淡，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鲜花。鲛人有些难过，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安常，想了想，又转而递给了她。

        安常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明渊道：“收下吧，鲛人只有喜欢你，才会献花。”

        鲛人点了点头。

        安常伸手接过：“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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