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铁马冰河入梦来

''属下参见陛下。''

        得皇上召见，薄颜匆匆进殿，神情却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漠。

        一见是薄颜，皇上和颜悦色。

        ''你办事，朕总是放心。''

        此刻得天子脸上笑容满面。

        可薄颜怎么不知道，这天下，能当上天子的人，又怎会喜怒哀乐让人轻易就看得出。

        皇上忌惮高家，高家如今在朝廷上是如日中天，而樊家正与高家为伍，若想彻底扳倒高家，就得连根拔起，如今借私练士兵一事，判樊尚书死罪，相当于断了高家的左膀右臂，实则让陛下的心放下很多。

        天子瞥见了薄颜的手臂，立刻满腹愁容。

        ''薄颜，你是朕从小培养长大的，无非是放一个人罢了，跟朕说便好了，何故自断手臂呢?''

        怎么说，这薄颜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虽然属下断了一只手臂，但是仍能帮陛下解决他人之不能。''

        如若皇上因为此事迁怒于樊小芃，那他便是万死也是对不起樊小芃了，他想让皇上知道，就算手臂断了一只，他也能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皇上眉头轻佻了一下，薄颜的能力他倒是相信的，更何况，他倒是为自己办了不少事。

        见皇上嘴角不由上扬，薄颜皱着的眉头平复了。

        伴君如伴虎，他从被皇上抚养那一刻开始，就深知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样。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他不该把她牵扯进来。

        如果，他们不曾认识，会不会她的痛苦也会少一点。

        樊家与高家有干系，就注定逃不过一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能保护她一人而已。

        待薄颜走后，高堂之上的天子的容颜瞬间恢复冷肃。

        他唤来了死士。

        自然，他不可能仅仅是培养薄颜这么一个替他办事的人。

        ''陛下。''

        死士蒙着脸，一身黑衣，听从着皇上调遣。

        ---

        从樊府出来后，樊小芃就被薄颜接到了他自己府中。

        原来，他是有府邸的，不过是因为要办事，才在那间小房子和小阿余同住。

        外面有士兵把守，樊小芃跑不出去。

        自回来以后，也是茶饭不思，油米未进。

        细雨蒙蒙，微风拂过，都好像是利剑一般刺痛着樊小芃的心。

        她看向窗外，这雨下的真好，不刚不柔，刚刚好。

        她起身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去。

        站在院子里，淋着雨，感受着这被雨灌着的感觉，仿佛这样，心里的疼就减少了。

        是不是自己以前太爱胡闹了，以前太不懂事了，所以上天才这样惩罚她，那就惩罚她好了，干樊府何事。

        她无法忘记全府人的性命是如何倒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她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痛。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落灵一进门就看见小姐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淋着雨，有些着急。

        她才刚离开一会儿，就是怕樊小芃会想不开，便早早回来。

        想搀着樊小芃回房间，却被樊小芃甩开。

        她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院里，可落灵也无可奈何。

        再这样，小姐非染上风寒不可。

        落灵一跺脚，实在没办法，就向门外跑去。

        ---

        ''薄大人，求你去看看我们家小姐吧，她本来一直好好的，可今天下雨，她偏偏又站在雨里，本来小姐就患有哮病，我怕''落灵哭的泣不成声。

        如今樊府已然落难，她和小姐便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人了。

        可没等落灵说完，薄颜早已就没了踪影。

        等落灵抬起头，座上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樊小芃伸出瘦弱的小手，接住滴落的雨水。

        雨水顺着她的手又落到地上。

        ''芃芃。''

        见樊小芃在雨中站着，薄颜边脱下大氅边向她大步走去。

        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怕她真着了凉。

        如果她再有什么意外，那自己的心就跟着一同愧疚一辈子。

        ''别犯傻，我们进去好吗？''薄颜说的很轻很轻。

        樊小芃依旧面无表情，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同样看着她，可他却不忍看她，她憔悴许多。

        他记得，她爱笑，而现在，一副生死由命的模样。

        是自己，是自己亲手毁了她。

        或许，他们就不该相识。

        他怕她现在的眼神，冰冷的刺骨，如同腊月寒霜一般，锥着他的心。

        ''你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不是我，也会有是别人，总之，你们樊家必死。''薄颜想解释，他还想挣扎，他想告诉她，这些，并非他本意。

        ''那我宁愿是别人!只要这个人是你，那么我们之间就多了一道血海深仇，这是我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鸿沟。''

        她知道他身不由己，他身后是整个天下的九五至尊，君要臣做什么，臣不得不做。

        可是，如果是别人多好啊，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她。

        薄颜将大氅又给她裹紧了几分，几天未见，她瘦了许多。

        脸色也不好，他真的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他完全可以在拿到圣旨以后，拒绝剿灭樊府，可是，不答应，如何救她，答应了，她却会恨他。

        自古难两全，他愿意她恨她，但是得活着恨他。

        他知道，皇上怎么会允许他有牵挂之人，有了牵挂之人，就是有了绊脚石，做事就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由皇上培养，就是想让他成为他身边最信任得人，可是怎么会容忍一个女人来影响他。

        所以不断一只手臂怕是皇上不会松口，倘若要别人来做，那皇上一定就会暗中对樊小芃不利，只有自己去，只有自己才是可以保护她的人。

        ''听话，跟我进去。''雨还在下，薄颜的手就搭在樊小芃头顶上。

        他不想再让她受伤，哪怕分毫。

        ''我不进去!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樊小芃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朝薄颜吼道。

        她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芃芃，别这样，我们进去。''他紧紧抓着眼前女人的手，不让她挣脱。

        他怕一松手，她随时就会离开。

        咳咳咳。

        樊小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薄颜皱起眉头。

        ''你就这么作贱自己的命吗？跟我进去！''

        薄颜二话不说，扛起樊小芃就往房间走，任樊小芃如何挣扎，他都紧紧扛着她。

        ''薄颜，你有病啊！''

        樊小芃被薄颜轻轻放在床上。

        ''我去请大夫，别再淋雨了。''

        之后薄颜头都没回的走了。

        他还对自己这么好做什么，他们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了，绝无可能。

        不是执念，不是仇恨，她真的很想放下，但是薄颜是抄她满门的人，他们两个，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父亲，我知道，您希望女儿好好活着，女儿会的，您在天天上，也要开开心心的，女儿会一直看着你的。

        ---

        雨停了，夜深了。

        两个身着便装的人从房间悄悄溜出。

        ''小姐，真的要现在出府吗？''落灵还是想问问小姐，她真的舍得吗？

        樊小芃没有说话，但是脚步却没有停，她在用行动告诉落灵，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很快，她们就翻墙出来了。

        可是让樊小芃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出来了?按理说薄颜应该是围的水泄不通才是。

        但是出来便好，她也来不及细想这么多。

        这个是非之地，谁爱留谁留，而她，要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再见，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

        ''薄大人，樊姑娘已经顺利出府了。''

        一个探子来报。

        ''跟着她们，一定保护她们周全，从此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薄颜还是一如既往的皱着眉头。

        他想放她走，她既然视这里是伤心之地，视自己是灭门仇人，那么，自己应该让她开心。

        她不喜欢他皱眉，他是记得的，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从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设计好的，他早派人打听好了，她会路过那个地方，早早在那等着她，没错，是设计，是阴谋，但是唯独爱上她，不是计划。

        她能让自己开心，让自己难过，让自己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为自己而活。

        她的的确确能影响着自己本该冰冷的心，一次又一次。

        自己却总伤她，利用她，让她不开心了。

        这一次，我为自己活一次，也为你活一次。

        薄颜轻闭双眼，片刻后，叫人取来了剑。

        今天他的探子来报，皇上在见完自己以后，离开引见了大批死士，而这些死士，不是杀自己的，那就一定是针对樊小芃的。

        看来，皇上还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果不其然，深夜时分，屋顶果然有响动，听声音，怕是足足有好几十人，而武功都不会太差。

        皇上，没想到，杀樊小芃您会动用这么些死士。

        薄颜提起剑不着痕迹地向外走去。

        ''别找了，她早就走了。''

        那些死士原以为不便打扰到薄颜，没想到还是将他招来了。

        见薄颜这么说，加上他们在樊小芃住的房间找过，一无所获，打算撤退，另寻樊小芃下落。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薄颜阴冷道。

        薄颜拔出剑，如山壁间镜子般的冰雪一般，发出一片闪光。

        血意横生，只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他们扑去。

        ---

        ''说，你是什么人？''

        樊小芃早就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干脆让落灵引开他，然后自己从后面偷袭才将他砸晕，这会正审问他。

        见那人一丝反应都没有，樊小芃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还砸?樊姑娘您可饶了我吧，我说就是了。''那人立马求饶。

        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自己吓唬他才好。

        他知道自己姓樊?

        ''是薄大人让我暗中保护樊姑娘您。''

        是薄颜？

        难怪自己这么轻易就出来了，原来不是什么自己偷翻技术高超，只不过他都知道，甚至派人暗中保护，可是却不愿留我在此了。

        他也知道，我不愿在此伤心之地，所以顺了我的心意。

        ''不用了，你走吧，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是啊，她要谁来保护呢？为什么不是他呢?

        ''樊姑娘，大人已经说了，要我从今以后跟着姑娘您。''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走吧。''

        说完，就拉着落灵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樊姑娘!就算我回去，怕是也见不到薄大人了。''那人声音有些哽咽。

        ''你什么意思?''樊小芃猛地停住了脚步，又折了回来。

        ---

        厮杀已有许久，他手中血剑正和无数长刀相交，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

        若非自己也有些许护卫，根本挡不住这些死士的来势汹汹。

        他们受人钱财，自是不怕丢了性命，这也是死士的宗旨。

        薄颜早已精疲力竭，没有力气再与他们厮杀，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他死了，就不用再怀有愧疚之心了。

        ''薄颜，小心!''

        或许他想等的，是万剑穿心，而等到的，却是她喊着她的名字。

        他撇过头去，刚好就瞧见她的脸，可是哭的却像个孩子

        她还是回来了，回来找他了。

        薄颜当掉面前刺过来的箭，躲过所有死士的长刀，向樊小芃挪去。

        死士也意识到樊小芃的到来，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樊小芃，一只箭就这么飞速射过去。

        薄颜慌了，拼尽全力向樊小芃面前奔去。

        箭射中人后停止了前进。

        ''薄颜!''樊小芃奔过去。

        箭硬生生落在了他身上，可樊小芃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哭了，又不好看。''薄颜艰难的撑起右手为樊小芃拂去脸上的泪水，温柔的说。

        ''薄颜，你不要死，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别丢下我。''樊小芃哭的厉害。

        薄颜觉得，死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这样，就不用为别人而活。

        可是，看着她哭成这番模样，他又不想死了。

        ''薄颜，我不许你死，你杀了我樊府上下，我还没有找你报仇，你不能死！为什么?你杀完我最亲的人以后，连你自己也要离我而去了吗？薄颜，你混蛋！''

        樊小芃觉得心口都要炸裂了，她只有薄颜了，薄颜不可以死，薄颜怎么能死。

        ''是，我是混蛋，芃芃，我爱你，是真的。''

        薄颜撑起的右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不！薄颜！''樊小芃痛苦呻吟着，她已经哭的没有了眼泪。

        薄颜，我爱你，我也爱你，一直爱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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