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枂望着楚离望了良久，闭口不言。
楚离与小枂对视着，房间内的光线太过昏暗，但依稀能映出楚离微微皱着的眉头，藏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的眼睛闪着光亮。
“兵权？”小枂怕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楚离深深的点了点头。
小枂眼中的讶异久久没有散去，直到楚离轻唤了她一声，她这才微微反应过来。
“西梧的兵权在谁的手上？”
“先前，前郡主在世的时候，兵权一直都是在郡主夫人手上的，但自从前郡主嫁到昭国，兵权便一直在掌主手中。”
“锦云？”
“嗯。”小枂点了点头。
楚离紧皱着眉毛，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抬头看着小枂。
小枂感觉到楚离似乎是有什么计划，她认真的看着楚离的眼睛，心开始七上八下。
“明日我便去找锦云。”
说罢，楚离起身，准备宽衣。
她站起来的时候，小枂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楚离察觉到异样，衣服脱到一半之后回头看着在床边静止般的楚离。
她深知小枂已经知道自己要开始什么计划，虽然小枂在她这里目前为止是可以信任的，但却不是完全信任。
她看了半晌小枂，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我确实是有一个计划，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并不是很周全，如若我能拿到西梧的兵权，便是第一步。”
“拿到兵权，然后呢？”小枂认真而又严肃的看着楚离，“难道你是要引战？”
这俩字说出口，楚离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下。
小枂瞬间便读出了楚离的心思。
楚离轻轻点了点头。
小枂瞬间慌了，她一下子从床沿上坐了起来“你疯了？”
说完这话之后，小枂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楚离看着面前惊讶的小枂，微微笑了笑，活跃了下气氛。
“先不要慌，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小枂又重新坐了下来。
“我已经继任郡主，便由我统领西梧，而锦云的目的是整个昭国，那么我可以假借锦云之手，假意引战，这样便可以引出幕后真凶。”
这一番话，小枂听过后，皱着眉头思考了良久，思考之后，她抬起头看着楚离说道“这个办法太冒险了，稍有差池，两国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这一点我不是不知道。”
楚离很能明白小枂的心思，因为在她谋划这件事情之前，便已经认真的斟酌了这个计划的利弊。
“但这是最有效的。”
“如若掌主同意将兵权传给你，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昭国只有两大势力正直鼎盛，一个是南氏，一个便是凉氏，而昭国的兵权在凉城手中，论南氏和凉氏，他们也只是空壳，如今云汐夫人已醒，我打算传书琥珀台。”
“你是说里应外合？”小枂很是聪明，她瞬间便明白了楚离的意思。
“嗯。我假意引战，如若昭国也假意认输，当年主导一切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暴露面目。”
小枂看着楚离，眉头紧皱，过了良久，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太危险了”
“可是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了，不能再拖了。”
小枂没有再说话，但仍旧忧心忡忡。
过了良久，彼此都是一脸倦容，小枂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
“天色已经不早了，姑娘还是先歇息，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楚离也没再多说，轻轻点了点头。
楚离简单洗漱过后，小枂收拾好，吹灭了最后一盏灯，退出了房间。
本是一天的疲惫，但楚离却毫无困意。
小枂看着楚离的眼睛，看见了她眼中慢慢出现的光。
记忆中，那日一身青衣的公子浮现在了楚离的脑海中。
楚离重新坐了回去，呆呆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天的事情，我也已经记不太清了。”楚离缓缓说道，“我只记得那日下着微雨，下人打开门的时候，只看见一身青衣的他独自打着伞站在那里，但他的眉目我是清晰的记得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眉眼。”
“我愣的一时间都忘了开口，直到他将花尾簪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才知道他是来还簪子的。”
“那日之后，楚姑娘便再未见过公子了吧？”
“嗯。”楚离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楚离轻轻笑了笑“算啦，不想了，只是回忆罢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天，已接近午时。
未等楚离转身，门口的屏风后传来下人的传唤。
“楚姑娘，现下已是”
“大胆，没人教过你如何叫人吗？”未等外面的下人说完，小枂对着屏风呵斥一声。
“奴婢知罪！奴婢口失尊卑！还请郡主责罚！”屏风后的身影慌忙跪了下去，声音惶恐万分。
楚离也没想到小枂会如此疾言厉色，她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那些都不重要，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下人慌忙行了个礼，退几步逃走一样离开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楚离看着小枂，有些不解。
“如若现在不给她们立下威严，那你之后的日子便也没人顺从了。”
“他们顺不顺从我是无所谓的。”楚离耸了耸肩膀。
“只是”
“小枂。”楚离打断了小枂的话，然后轻轻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可我意不在此，也无需如此。”
小枂没再说什么，她把刚刚的话咽了下去。
下楼的时候楚离费了好大的劲儿，明明只有一层，奈何衣摆太长，愣是很楚离折腾出一身的汗。
小枂与楚离下了楼之后，一楼的门口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下人。
这些人见楚离，整齐划一的俯身下跪，微微颔首。
“拜见郡主！”
楚离像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愣了三秒，她尴尬的斜了斜嘴角，稍稍抬了抬手，一群人便起身，颔首站在那里。
打头的侍从向前迈出一步，屈膝行礼，对着楚离说“郡主，时辰已到，我们可以启程了。”
楚离点了点头，然后提起裙摆走了出去。
走出楼阁的时候，是更大的阵仗在等着她。
门外齐齐的好几排人，甚至都看不到尽头，在中间侍从们让出的地方，是一个黑色的被黑色纱幔照着的步辇。
及时楚离的心中千般万般的我靠，我去，我的天爷，但人实在是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她，她只好强装淡定的向步辇走去。
楚离走到步辇前，有侍从轻轻用黑色的印着银色条纹的幔扙掀开步辇，有几位下人在楚离的身后撑起裙摆。
楚离坐了上去，黑色纱幔被放下，整个人被隔绝在黑色的朦胧世界中。
楚离微微呼出一口气。
隔着纱幔，依稀可以看见外面，只是人影朦胧，看不清面庞。
步辇被轻轻抬起，被调转了个头，然后沿着街道前行。
刚刚板着身板，还要注意表情管理，着实累的不轻，楚离暂时放松了些，赶紧喘了几口气。
她抬了抬胳膊，看着身上的一身盛装，着实哭笑不得。
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没想到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迄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
“真是荒唐。”
心中一直回荡着的词语就这样被楚离不小心嘟囔出声，随后楚离露出了一丝苦笑。
步辇缓缓前行，隔着纱幔，可以朦胧看见外面的街边似乎已经占满了人，应该都是西梧的百姓。
嘈杂的声音陆陆续续从耳边传来。
有大人的议论声，有孩子的欢呼声，有男人女人们的交谈声。
“这位就是西梧新任的郡主夫人啊！”
“可不！听说是前任郡主的女儿呢！”
“啊是”
“诶！别乱说！前任郡主是随便可以提的吗！”
“唉那般绝世女子”
“这什么日子！你在这说什么呢！”
之后的议论声被一阵嘈杂覆盖，但还是传进了楚离的耳朵中。
心中的情绪像是被加入了各种催化剂。
本来已经慢慢发酵的情绪，随着四处的声音，变得沸腾。
楚离也不知道她现下是什么样的表情，悲伤的，怅惘的，又或者是面无表情，她看不见。
无所谓了吧。
由于速度过于慢，本来不远的行程硬是走了好久。
一开始的复杂情绪到最后被恶心的眩晕感彻底取代，到最后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吐，要是吐的话那可就好玩儿了。
新任郡主大典的第一次露面就是被人扶着吐得天昏地暗，这着实是不妥。
还好到最后一刻，终于是到了地方。
停下的那一瞬间，楚离这才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纱幔被掀开，楚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下步辇。
抬起头看，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以及一大片天空下坐落在高台上的一个孤独的座位。
高台被高高筑起，通向高台的是长长的阶梯，一面巨大而又绵长的黑色地毯从自己的脚前直直延伸向前方数十米远的高台之上。
高台的四周，是穿着黑色盔甲，带着黑色面罩的士兵，乍一看去，着有威严之风。
身边的下人和身后的步辇退下，在这巨大的空地之上，只剩楚离一个人站在那里。
楚离一时间有些慌。
她下意识的轻轻回过头，这才发现，在自己的身后，是锦氏的所有人，和西梧的万千子民。
心像长了小翅膀一样扑棱一下飞到了嗓子眼。
午时，大大的太阳挂在头顶。
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失去了控制般，直到她在人群中看见了小枂，熟悉的面孔瞬间让她有了真实感。
小枂对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往上走。
楚离这才反应过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着高台缓缓走去。
本以为会有人帮自己提着裙摆，又或者走得有个领路人吧，连彩排都没有，搁谁谁不慌。
楚离在心中默默吐槽。
她提着裙摆，走在台阶上。
每走一步，前面的座位就离自己近一些。
但她没有一直盯着座位，而是盯着脚下，一步一步走的都很认真。
足足走了有一分多钟，楚离才走到高台上的座位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刚要准备坐下，刚刚呼出的那口气又被吸了回去。
高度太高，人太多，地方太大。
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这数米的高台之上，而刚刚近在眼前的人，像一堆黑压压的蚂蚁。
“西梧郡主继位！”
有一声高高呵出，高亢嘹亮。
紧接着，下面的人纷纷下跪，将头深深埋下。
“拜见西梧郡主！愿郡主永统西梧！”
高台下传来万民齐呼。
这一刻楚离只有一个感觉，就是不真实感。
像是灵魂脱离了般，灵魂像是另外一个自己，在半空中漂浮着，俯视着自己。
楚离被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阳光从头顶照耀下来，像梦境。
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三秒钟，戛然而止。
楚离扬了扬嘴角，轻轻抬起手。
“平身。”
人们纷纷起身，楚离向后坐了下来。
耳边的司仪说着什么，楚离没怎么听清。
她坐在位子上，看着拜于自己脚下的万千子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该在这里吗？
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本不是属于我的吧。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坐到现在的位子，我遇见过的人，我经历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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