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

门被敲响，赵乐从回忆里挣扎出来，手挡在眼上，觉得有些眩晕。

        “干嘛？”赵乐不耐烦地看着朝北。套着米白色家居服的男人，比之前温和许多，但仍然看着就烦。

        朝北顿了一下：“我做了吃的。”

        “我不是说不吃吗？”赵乐很烦，声音不自觉的扬起。

        “我做了麻辣拌。”朝北木着脸像是看不出来他的烦躁似的说。

        赵乐猛地一愣，嘭的一声关上门，靠在门上，胸腔里翻滚着一种名为痛的东西，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着颤，滚烫的愤怒像是要拼了命灼烧他一样蔓延，无处可藏，无处可躲的焦点炸开。

        敲门声再次响起。

        赵乐腿有些发麻，他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拉开门，没什么表情，眸子死盯着朝北，咬牙切齿：“你他妈是不是□□？我他妈都说了，当彼此不存在，你是看不懂中文还是需要我请人跟你翻译？”

        房间光线更加暗了，窗户外的雪悄无声息的落，只能看见一滴一滴白。

        朝北没动，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墨蓝色瞳孔猛然收缩，眼前许久未见的人儿眼圈微红。清楚他每一分情绪的朝北，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触碰什么，却只能尴尬的架在半空里。

        一时间，朝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可能是胆怯，可能是赵乐眼中的愤怒与悲伤，也可能是太想念而望步不敢走。

        这一霎那，朝北的眼神一下子刺激到赵乐，他用力关上门，朝外头吼了一声：“朝北，你他妈神精病吧！”

        愤愤地把自己扔到床上，赵乐放空的望着天花板，眼神无法完全聚焦。

        “你在吃麻辣拌吗？是西道口那家？”赵乐掀起眼皮看朝北，啜了几口茶问。

        朝北轻点了一下头：“你怎么知道？”

        “我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吃，一个月有一半时间都在这家店，”赵乐说，“就是开始工作以后有的忙，没时间去了。”

        朝北轻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赵乐有点没话找话，干半天又说了一句：“有空一起去？”

        朝北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就在赵乐以为要被拒绝时，朝北说了一句：“好。”

        “那明天？”赵乐朝他笑了笑。

        “好。”朝北说。

        从g吧走出来的时候，赵乐觉得晕乎乎的，明明也没喝酒啊。他踩着夜色脚步虚浮的往前头路口走，打算打个的士回家。

        坐到车上，赵乐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夏天的风铃在人群里响起，他嘴角上扬，原来我不是真的讨厌摇滚非主流风，而是对人不对事。

        到了家，他发现，靠，忘了交换联系方式，只在朝北那句“太晚了，回去吧，明天见”，然后他就迷迷糊糊地被打发出来了。

        总不能在回去吧？那也太不矜持了点。

        赵乐往沙发上一摊，手臂遮住眼睛，露出半截脸，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满脑子都是无法见人的马赛克内容。就朝北那个淡淡地好像没什么需求随时都会跟着风飘走的模样，真让人挺好奇动情时是什么样。

        凌晨四点，热气减退，外头凉凉的很舒服，朝北从g吧里走出来，刚点了一支烟，动作就顿住。

        不远处的石墩子上，坐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几个小时前刚被他打发走的赵医生。在酒吧一条街彩色又嘈杂的光下，气质干净又让人十分舒适的青年，双手撑在石墩上，两条大长腿曲着，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医生？”朝北睫毛颤了几下，迟疑地喊道。

        “哎！”赵乐正望着天空发呆，听到声音蹭一下子转头。

        特别可爱的小狗眼一下子弯成月牙儿，朝北这才发现，赵乐嘴角有两颗梨涡，不着痕迹的蹙眉，望着赵乐的眸光有些沉暗。

        而只在几秒，赵乐就大长腿跨了几步，走到朝北跟前。

        “下班啦？”赵乐问。

        “你，怎么在这？”朝北愣了愣问。

        “等你呀。”赵乐弯弯眼，小梨涡冒出来。

        “等我？”朝北又愣住，眼里含着细细的诧异，不确定的再问一遍，“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等我？”

        “是啊。”赵乐忍不住笑。

        “你有事吗？为什么不进去找我？”朝北问。

        “本来是想进去来着，”赵乐歪歪头，“但不想打扰你工作，而且外面也挺舒服，想着等你下班好啦。”

        朝北没说话，沉默的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把烟塞到兜里，才说：“就等我下班？”

        “不是，”赵乐挠了一下头，掏出手机，“约好一起吃饭，但我没你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我吗？”

        朝北顿了几秒，接过赵乐的手机输入他的手机号。

        “你家在哪？”赵乐低头存手机号。

        “kuos公寓。”朝北微微挺直背，注视着赵乐，眸子从睫毛往下滑，声音很轻地说。

        “刚好顺路，我送你回家。”

        赵乐生怕他拒绝似的，跑去路边拦了一辆车，转头兴奋又紧张的望着他。

        朝北顿了两秒，有点不忍心告诉赵乐，其实他就是出来吸个烟，歇歇耳朵，就迟疑的这两秒里。

        他就坐上了车上。

        赵乐见他坐进去，嘴角一翘，蹭一下钻进去，关门声都大了许多。

        朝北伸手抚了一下头发，抿了一下嘴，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人群。

        后知后觉朝北可能还没下班，赵乐微微侧脸，狠狠咬了下牙，吐槽了几句自己是不是傻，才发现手脚都僵硬了，余光止不住的偷看旁边的朝北。

        应该是有……的吧？

        虽然但是，赵乐现在对朝北很好奇，感觉他跟平时那些酒吧里的人不一样，说不上来的感觉很微妙。莫名其妙产生一种拆盲盒错觉，一样的包装，一样的环境，但你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一路无言就到了kuos公寓。

        朝北冲他道了一声谢，拉开车门下车。

        赵乐没下车，毕竟刚认识，怕人家心里想什么，就伸头冲他摆摆手，喊了一句：“朝北，明天见。”

        朝北站在门口，目送那一辆出租车消失在黑夜里。青年独有的那一份张扬与激情在他走后许久，燥热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气息。

        不过也就一分钟，朝北就收回了目光。

        “好靠，这么热啊，今天要三十五六度了吧？”潘越靠在接待台上，瞧着玻璃门外的燥热，感觉都一股又一股热浪，能把人砸晕。

        “我今天晚上有事不加班。”从茶水间出来的赵乐扔了这么一句话给潘越。

        潘越追上去问：“有约会？”

        赵乐应了一声，就看见潘越嗷嗷几声：“谁啊谁啊？”

        “你激动什么玩意。”赵乐看潘越一眼。

        “你说我激动什么，”潘越关上门，压低声音说，“自从你高二跟我说你他妈喜欢男的，对女的没兴趣，让我少拉你去见美女，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见你有个哪个男朋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无性恋，你说现在应不应该激动？”

        “就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为父甚喜的感觉，”潘越还要继续说，就迎来一个暴栗，嗷的一声跳起来，“赵乐，你谋杀啊！我可是你生死之交！”

        “滚蛋。”赵乐收回猫骨模型。

        这东西打潘越还挺好用，够结实，下个月再买几个吧。

        潘越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突然问：“是昨天那个摇滚帅哥吗？”

        赵乐看了潘越一眼点头。

        “我就知道。”潘越说。

        赵乐敛了眉，笑了笑没说话，潘越不知道的话，还能有谁知道。

        “我听林学说，那男的三十岁了，你确定？”潘越小声说，“年纪会不会大了一点？”

        赵乐带上眼镜，不由得纠正道：“人家二十九岁。”

        “有什么区别？”

        “一岁是一年，一年365天，你说区别大不大。”

        “你不会恋父吧？”潘越脸皱在一起。

        如果不是知道潘越这人不是没脑子，而是担心他，赵乐准一巴掌打过去，让他滚蛋，在送他两脚。

        见赵乐不说话。

        潘越挠挠头：“我没别的意思，你们基佬我不懂，但我觉得那男的年纪太大了，咱校友或者其他学校也有gay，你怎么不跟同龄人谈？”

        “行了，你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异物手术吗？还不赶紧准备去？”赵乐明白他的意思，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哟，赵哥哥烦我了？有新欢忘旧爱？”潘越啧啧个不停，没在多说什么。

        “知道还不滚。”赵乐笑道。

        “行行行，旧爱退场，新欢上位。”

        潘越走了，办公室安静下来。

        炙热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赵乐起身拉了拉窗帘，灰暗的阴影打在办公室里渡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坐回椅子上，靠在椅背上，手肘撑在椅把上，垂着眼帘。

        并不是对年纪大的有兴趣。

        他刚上大学那会，出去兼职赚钱也有年纪大的gay表示想和他发展一下，但他没兴趣没感觉。

        只不过恰好朝北比较合口味，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其他东西说太早。其实吧，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朝北合口味。这东西又说不准，每个人需求不一样，就跟有人喜欢女装，有人喜欢东西整整齐齐，有人喜欢吃菠萝一个道理。

        不能说潘越这么问不对，主要是挺突然。赵乐长这么长大还没大半夜坐在石墩子上一两个小时就等个人，冒着等不到的风险。

        这感觉还挺新奇，不讨厌，反而充满干劲。

        一见钟情算什么呢？

        赵乐笑了下，之前觉得这四个字挺不靠谱，谁能一眼就钟情谁，特别好笑。可现在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模糊陌生的人，一点不觉得不舒服，到有一种诡异的兴奋感。

        很突然的一天，或许昨天他对上朝北视线的那一秒，什么东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吧。

        赵乐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摸起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划拉几下，找到朝北的联系方式，发了一条短信。

        -朝北，我是赵乐，这个手机号是你微信吗？

        没一会，那边回来一句。

        -是的。

        -你没休息？

        -刚睡了一会。

        赵乐没在回，把朝北手机号复制，在微信上搜索。

        很简单的风景头像，微信名字是大厨朝。

        不知道为什么，赵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名字跟朝北看上去怎么没有什么关系？大厨？做饭很好吃吗？不会是厨房杀手，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弄的吧？

        朝北很快同意了他的请求。

        赵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是赵乐。

        -你吃饭了吗？

        发完，赵乐点开朝北的朋友圈。

        很遗憾，这位大厨先生朋友圈只有寥寥几句英语，都是在感叹风景，不过赵乐很开心，他还怕朝北给他一个工作号。

        -吃了。

        -赵医生呢？

        朝北过了几分钟才回。

        赵乐站起来，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折叠床，抻开躺上去，捧着手机打字。

        -吃过啦。

        -你还要睡觉吗？

        朝北那边没有秒回。

        赵乐把手机调成永久亮模式，放在小卷枕旁边，躺的笔直，过了几秒钟，突然一个翻滚又一个翻滚。

        突然间，他就明白为什么网上有人说跟喜欢的人聊天会扭成麻花。

        等赵乐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被林学猛的一声喊醒的，人有点懵。

        林学穿戴严实，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猫在疯狂挣扎，喵喵喵喵个不停，听上去十分的愤怒。

        赵乐没来得及看手机，把折叠床收起来，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小姐姐说，猫咪突然间一直不停的叫，好长时间了。”

        赵乐看了几眼，扫过林学手上的防抓手套，轻轻地带着安抚地揉了揉布偶猫的后颈，皱着眉说：“它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

        布偶猫的主人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小姑娘，她不安地看着赵乐，以及已经停止喵喵乖乖的缩在赵乐怀里的猫。

        “医生，番茄怎么了？”她问。

        赵乐看得出来小姑娘很担忧，斟酌了一下说：“没事，就是被什么吓到了，你回忆一下？”

        这话一出，小姑娘脸色一白，显然是知道怎么回事，干巴巴地冲赵乐道了一句谢，夹着几分愤怒的握紧手机往外走去。

        没几秒。

        赵乐听着小姑娘凶巴巴地说：“分手！你算什么东西！跟番茄有什么可比性？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不做，真以为我离了你不能活吗？滚吧你！”

        没一会儿，她回来，尴尬地冲赵乐笑了笑，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抱着猫跟林学去了前面。

        赵乐搓搓脸，头后仰，转了一圈，活动僵硬的脖子，才拿起手机，统共就睡了四十分钟，朝北的回复是在一小时前。

        -要睡的。

        -安。

        赵乐想发消息，又怕吵到朝北，只能先作罢，晚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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