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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众生皇命破疑题


纪连海微垂头颅,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最终猛然抬起手掀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褥。被褥之下,纪连海受伤入骨的双腿覆着一层厚厚的药草。那药草捂得久了,几乎大片变成了墨黑色,一簇簇粘在纪连海的双腿上,遮盖了他双腿的伤势,但也能透过药草中间粘连的空隙,依稀看到纪连海双腿的伤,似乎露了白骨。

        “你…不是摔伤?”宋永卿愕然。一旁的寻无琮也颇为震惊地盯着纪连海。

        “不是。让我先一点点回答你的问题。”纪连海扯着笑,故作轻松地说:“首先,我的府邸没有移迁,这么多年,它就是在这儿。但不同的是,你们看到的府邸的门,是前不久修葺的。几年前我的府邸,其实就是这个屋子。”

        纪连海指了指左手边的桌子:“当年那就是我办公的地方。”他手指的方向,不过是一个朴素简单的木桌,木桌边缘甚至有些掉了漆的老化,桌子上简单放着一根毛笔和一盒墨汁。难以想象,一县之长竟用这种掉漆的小木桌办公案牍。

        不知是不是宋永卿的错觉,当纪连海主动掀开被褥的一刹那,宋永卿觉得,纪连海的眼底闪过如释重负的释怀,闪过垂暮老矣的感叹,却没有自己的秘密即将被揭露的愕然。就好像有所准备,早已预料。

        “为何是不久前准备修葺铜门?”寻无琮问着:“还有,纪大人您身边的女子是谁?为什么在朝堂之上从未听您提起过?”

        “她是我的养母。”纪连海的回答令寻无琮和宋永卿甚为惊讶。

        “纪将军生前…”宋永卿哑了嗓,自己对纪越的生平知之甚少,但也知晓纪越的性子,他当年虽贵为提督大将军,性格却直白率真,尤其是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会隐瞒什么,况且有个娇妻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除非这个女子的身份不被大宋允许,纪越有意隐瞒其身份,以至于这么多年从未听说纪连海还有个养母。

        “当年父亲率兵攻打,我和她都是后周难民。”纪连海顿了顿,似在回忆:“从我记事起,就是她在照顾我,那时候颠沛流离,自己都顾不上,她却毅然带着我逃荒……”

        “当时我还很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当时的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我的生母,毕竟在我记事开始,她就已经出现在我的身边…”讲到往事,纪连海滔滔不绝,原本暗淡的眸光潋滟出生机来:“有一次在逃荒路上我发了高热,昏迷不醒,她就一直在我身侧守着,帮我想办法求郎中治病,拿着她自己辛辛苦苦挣到的钱去给我抓药……”

        “因为我的那场大病,我们滞留了,最终没有继续逃亡。幸运的是,最后我的父亲,也就是纪越提督大将军,带领军队占领了我们所居住的土地……我和她都很幸运,父亲当年见我们可怜,又因为我们是后周人,所以,当初父亲让我们住在荒郊的一间茅草屋,他说,那里,曾是他出生的地方。”

        寻无琮换了一副表情,望向纪连海的神色也变得不同。寻无琮幼年亦是与纪连海一样无依无靠的孤儿,只是寻无琮相比纪连海还要不幸——他没有遇到和纪连海养母一样在兵荒马乱之际肯为他放弃逃荒的人,也没有遇到像纪越一样垂手相助的人。

        “那以后,父亲总是隔三差五找我们,给我们提供银钱和衣食。有一天,他又来找我们,并和我们一起住了十天,临走之后,他说,他要带着我入宫。”

        宋永卿低着头静静听着。他幼年相识纪连海,只知道纪连海是大将军纪越从不知名的某个山路里捡来的孩子——毕竟纪越之前便是这般向赵匡胤介绍纪连海的身份的。如今的宋永卿恍惚觉得,当年的纪连海拥有不属于少年的成熟与稳重并非无从之解,纪连海经历了国破家亡,纵使有幸入住华殿,也依旧带着些许平凡人的唯唯诺诺和劫后余生的胆战心惊。

        “我的养母…她起初是不太想让我去的,但她并没有和父亲直言,只是在临行前的那晚同我说,后周国破,但后周之人未灭。”

        “她是在提醒你,纵然你入了宋朝之堂,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至始至终都是后周人。”寻无琮冷然一笑,对于念及旧国旧事而并不能一心装着宋土的人,冷笑就是寻无琮一贯的表情:“所以,纪大人从很小的时候,便明确了自己后周人的身份。”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肯定句,语气里饱含了不容置疑。

        宋永卿不语。的确,寻无琮问话凌厉,却但句句致命。一个心中塞着故土的人,又怎会为仇国鞠躬尽瘁呢?纪大人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功绩,也是别有所图呢?最让宋永卿担心的是,若纪连海这些年有一念倾倒后周故土,哪怕只是顷刻瞬息间的想法,那么寻无琮必将毫不犹豫地按照大宋律法将其监捕——毕竟在赵匡胤眼中,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

        “我选择向前看。”纪连海微抬头凝着寻无琮:“我没有挂念后周,毕竟对于后周的人事,我根本记不清。”

        “是吗。”寻无琮避开纪连海的神色,转向去打量纪连海办公的木桌,嘴角上依旧挂着笑。

        木桌上着一盏油灯座柄,柄上立着木佛。寻无琮走向木桌,拿起木佛。虽说是木制佛像,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这木佛的重量,可并非像普通木质所成。”

        纪连海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顺着寻无琮的发现说:“佛像里面灌了青金,这是当年入了宋朝后,父亲赠给我的。”

        “青金一般用来做铜钱,越贬值的铜钱,里面注的青金就越多。这佛像灌注青金,仅是为了装饰案桌?”听起来像似一个自言自语的问句,寻无琮抓着佛人细细观赏片刻,又将它搁置原位。“周世宗曾打压佛教。聚僧不如聚兵,僧富不如民富的政策实施,倒也助产颇丰。只不过…”寻无琮抑扬顿挫地叹了口气,借着任谁都能听出褒贬的语调,神色幽幽看着纪连海:“周元通宝难寻矣。”

        宋永卿怅然。大宋终究取代了后周,大宋的车轮行驶过后周当年的盛景,将后周的繁荣碾压的支离破碎。每一次刀光剑影的战乱必将伴随着百姓的流离失所和难民的散落天涯。纪连海是后周人,为逃避战乱而逃荒之人,这种人很多,尤其是随着一场浩大战争的爆发,荒年的出现。

        “身为后周人,脚踏他国的土地,着宋朝官服,效力于朝。纪大人,您还真是,万里挑一。”寻无琮嗤笑,看着纪连海煞白的脸:“既然身世已然弄清,纪大人,您不妨透露一下您的腿伤吧?”

        “上山狩猎,被牲畜咬伤。”纪连海言简意赅,他干枯的手捏紧了褥角,仿佛要将它扯烂似的:“我和母亲,只是想吃肉了……”

        此言一出,宋永卿和寻无琮二人当场怔住。

        “……家中贫薄。”宋永卿这貌似问句的肯定句打破了略有尴尬的场面:“那来说说,百金的归宿吧,纪连海,你还能拿出这些钱财吗?”

        “我没有欺君,那些钱都被我拨助创办了学堂。”纪连海重新盖好了被子,避开宋永卿向自己投来的眼神说到:“我刚到祭城时,这里百废待兴,宛若被业火烧尽的断壁残垣,常遇年荒,百姓常饿肚子。有时为了活命,壮丁们会杀掉老弱妇孺,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宋永卿一滞,他远在朝廷之上,却从未听见过祭城倾颓至此。上一任祭城县令,也都上书赞美祭城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啊。

        “连海,上一任祭城县令却不是这般言辞。”宋永卿提醒道。

        “呵,的确,他将一切都算计好了,来了祭城就为啃食这块土地!祭城变成那副模样,他也脱不了关系!”

        提到祭城的上一任县令,纪连海怒不可遏:“他对祭城做了什么?!他对祭城百姓做了什么?!荒诞度日,收刮民资,淫溺骄奢……”

        慷慨激昂了好一阵,面红耳赤的纪连海似乎骂累了,捂着唇剧烈咳嗽着,断断续续说道:“当年我被帝王调离朝廷来到祭城做他的帮手,却见他荒诞暴行,欲上前阻止,被他叫人撵了出去,我不甘心,要将他的罪行启奏朝廷,却忘了当年自己的单薄势力,这完全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幸好最后保住一条命,才能一步步架空他的势力,当上这祭城县令……”

        “不过啊,那也晚了,已经晚了……”纪连海口中浑浑噩噩地嘟囔着:“当我想为这祭城做点什么的时候,当我想为这祭城百姓做点什么的时候,祭城已然是一副风雨飘零的局面了。祭城在他手下统治了十年,这十年里,完全架空了祭城的一切:尚有良知的百姓早已逃逸,全部财银也被他胡吃海喝挥霍完了,他打赏舞妓,千金求碧池,甚至让百姓为他打造铭扁……祭城大把的金银,早就被他日夜睡过的女人和除了观赏价值毫无用处的府邸蚕食殆尽。”

        “因此你向皇上索百金,救济祭城百姓。”宋永卿道:“哪怕是北宋军中财银不济的当下,你也要讨要。”

        “对。我不想在看到我面前的任何一人,在我面前痛苦的死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纪大人您所借的百金,本为填补北宋军营资金的短缺呢?”寻无琮冷冷一笑:“而军营若缺少这百金,兵甲骏马必乘下等。战事在即,朝廷若不下发这百金,北宋的下等兵甲马匹,众将士的衣食暖饱如何保障?到那时,只会死更多的人。”

        “将士是掌握生死的官吏,也是被敌营加入死亡名单上的罪人。”纪连海波澜不惊道:“百金已被我置办学堂,启蒙开导更多的良民。”

        寻无琮听罢,眸底闪过恶意:“你这是明目张胆违抗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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